校场。
晨曦刺破薄雾,将五千军兵的身影拉得笔直。
甲胄锃亮,刃锋森寒,阳光泼洒其上,激荡起一片刺目而冰冷的金属光潮。
旌旗猎猎,号带狂舞,卷动着凛冽的肃杀之气。
点将台上,杨婷芳孑然独立。
银盔映日,白袍胜雪,外罩的精致银甲紧束着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姿。
腰悬长剑,足蹬虎头战靴,一手稳稳摁在剑柄之上。
她目光如淬火的寒冰,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而紧绷的面孔,所过之处,士兵无不挺直身子。
身后,如意同样戎装肃立,怀抱一杆银色长枪,枪尖幽光流转,寒意逼人。
秋月与冬梅两名贴身侍婢分列左右,甲胄鲜明,一人手托令箭筒,一人紧握令旗杆,屏息凝神。
秋月抬首望了望天色,大步上前,甲叶碰撞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哗啦”声,打破了死寂:“将军,吉时已到,可开拔!”
杨婷芳下颌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冬梅。”
“是!”
冬梅应声如雷,迅速取出两面令旗紧握手中。
她疾步走到台前,面对五千军魂,深吸一口气,双臂正要高高擎起——
“嘚嘚嘚嘚……”
一阵急促而狂乱的马蹄声自校场外炸响,由远及近,如滚雷碾地!
数骑快马冲破烟尘,疾驰而来!
当先一人,皂靴锦袍,手执拂尘,面白无须,正是宫中传旨太监!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青衫文士,头戴公子巾,面相敦厚,正是秦昊!
再后,是一胖一瘦两名剽悍精壮的汉子,正是吴起与谢金宝。
秋月眼眸骤然一亮,下意识侧目看向杨婷芳。
只见杨婷芳只是极轻微地眯了下眼,再无多余动作,身躯依旧如标枪般挺直。
唯有目光,如影随形地锁定了那几匹狂奔而来的快马,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在眼底深处掠过。
“杨将军且慢开拔!圣上有旨——!”
太监尖利的嗓音撕裂了校场的肃穆,他猛催坐骑,竟直冲点将台而来!
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铁蹄在台前石板踏出火星,尘土飞扬。
太监翻身滚鞍下马,动作略显狼狈,却高举一卷明黄圣旨,喘息未定便尖声喊道:“皇上有旨!先锋将军杨婷芳接旨——!”
身后四人亦勒马跃下。
杨婷芳眸光一凝,毫不犹豫,单膝重重顿地:“臣,杨婷芳接旨!”
如意、秋月、冬梅紧随其后,齐刷刷跪倒。
太监展开圣旨,声音拔高,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征大理,兹事体大!着新军编练使秦昊,任参军!与先锋将军杨婷芳同赴军前,随行效力!钦此——!”
“臣,遵旨!”
杨婷芳声音清越,双手接过那卷沉重的黄绫。
起身时,眼睫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仿佛有冰屑落下。
太监的目光转向秦昊,带着一丝催促的意味:“秦参军,还不见过杨先锋?”
秦昊上前一步,目光复杂地落在杨婷芳那身冰冷的银甲上:“末将秦昊,见过杨将军。”
吴起、谢金宝也连忙抱拳躬身。
杨婷芳的目光平静无波,掠过秦昊的脸,不带一丝温度:“秦参军不必多礼。”
“好了,旨意传到,咱家这就回去复命了。”
太监如释重负,略显笨拙地爬上马背,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拍马而去,很快消失在烟尘中。
秦昊定了定神,指向身后二人:“将军,此二人乃原特战队一队队长吴起、二队队长谢金宝,对新编御林军诸事甚为熟稔。末将已向元帅请调,随行听用。”
吴起、谢金宝立刻上前,抱拳沉喝:“参见杨将军!”
杨婷芳只微微颔首,目光已重新投向台下严阵以待的大军。
秋月会意,手中令旗猛地交叉挥动!
“哗——!”
五千军兵闻令而动,动作整齐划一,如巨兽转身,刀枪并举,踏着沉重的步伐,秩序井然地涌出校场大门。
杨婷芳拾级而下,步履沉稳有力。
如意怀抱银枪,如影随形。
秋月、冬梅紧随其后,甲叶铿锵。
秦昊三人也走向自己的战马。
就在秦昊即将踩镫上马之际,杨婷芳清冷如冰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自身后传来,清晰地穿透了行军的脚步声:
“秦参军。”
秦昊动作一顿,转身。
杨婷芳并未回头,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冷硬:“你部,随大军之后,负责沿途粮草筹备与押运事宜。”
秦昊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愕然,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杨婷芳挺直的背影,片刻后,抱拳应道:“末将……遵令。”
吴起和谢金宝更是面面相觑,眼神在秦昊和杨婷芳的背影间惊疑不定地来回扫视,嘴巴微张,满脸的难以置信。
杨婷芳仿佛毫无所觉,话音落下,便再无停留,翻身上马。
一夹马腹,白色战袍在风中猎猎飞扬,汇入滚滚向前的先锋洪流,很快消失在视线尽头。
直到那抹白色彻底不见,谢金宝才猛地吸了口气,凑到吴起耳边,压低声音,带着浓浓的八卦和不解:“老吴,这……这唱的是哪一出?先锋将军让她‘夫婿’去管粮草押运?这……这不是明摆着把人当包袱甩开吗?他俩……真闹掰了?”
秦昊冷冷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谢金宝,后者脖子一缩,后半截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依令行事!”秦昊的声音比杨婷芳更冷,不容置疑。
谢金宝咽了口唾沫,和吴起同时抱拳:“遵令!”
此次南征,以忠勇侯杨天赐为帅,统领新编五万御林军主力南下,解台州燃眉之急。
因杨天赐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又虑及军情如火,遂命杨婷芳为先锋,率五千精锐先行。
先锋者,逢山开路,遇水叠桥,刺探敌情,抢占要冲,为大军扫清障碍,开辟坦途。
贵在神速机动,轻装简行。
粮草辎重,自有专门的后军或沿途州县筹措转运。
将堂堂参军、新军编练使,更是主帅亲点的随行参军,打发去管粮草押运,不仅于军制不合,更透着一种刻意的疏离与冰冷的排斥。
秦昊默然领命。
大军一路南下,穿州过府,风尘仆仆。
秦昊恪守军令,心思全扑在粮秣征集转运之上,与参与决策的中军大帐,始终保持着泾渭分明的距离。
至于银甲白袍的先锋将军杨婷芳,更是形同陌路,连远远的一瞥都成奢侈。
非止一日,大军抵达闽州府灵泉县。
过此县,便是战云密布的台州府地界。
大军在城外择地扎营。
秦昊如常入城,与地方官吏交割,筹足五日粮草,押运回营。
交割完毕,他正欲返回自己那顶不起眼的营帐,却见如意步履匆匆,直朝这边而来。
秦昊立刻驻足,与身旁的吴起、谢金宝一同在帐外等候。
如意行至近前,抱拳行礼,声音依旧干脆:“将军有令,传秦参军即刻前往中军大帐议事!”
秦昊面色平静,微微颔首:“有劳带路。”
随即对吴起二人吩咐道:“你二人仔细查验粮草数目,登记造册,我去去便回。”
说罢,便跟在如意身后,向着那象征着全军核心的中军大帐走去。
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在营帐间,谢金宝用手肘捅了捅吴起,压低的嗓音里带着一丝看好戏的促狭:“嘿,瞧见没?我就说嘛,她不可能真把老秦晾一边当一辈子粮草官……”
吴起横了他一眼,没接话,只是眉头微锁,目光追随着秦昊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