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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会宁府,皇宫大内。

外头是滴水成冰的苦寒天,大政殿的地龙却烧得极旺,热浪熏人,暖如三春。

完颜吴乞买瘫坐在铺着厚厚熊皮的软榻上,脸色却比外头的积雪还要惨白几分。

御医跪在一旁,双手捧着一只鎏金玛瑙碗,里头是熬得浓稠挂壁的百年老参汤,热气蒸腾。

“陛下,请用膳。”

吴乞买眼皮子颤了颤,接过碗抿了一口。

苦。

哪怕加了最上等的蜂蜜,那股子从舌根泛上来的苦味,还是直冲天灵盖。

殿下坐着一圈勃极烈。

平日里这帮在那张虎皮地图前指点江山、嗓门比雷还大的女真权贵,此刻一个个把脑袋垂到了裤裆里,手里捏着酒杯,愣是没人敢往嘴里送。

气氛沉闷得像是一口盖严了的大黑缸,压得人喘不过气。

“都哑巴了?”

吴乞买把玛瑙碗重重搁在案几上,“当”的一声脆响,吓得御医浑身一哆嗦。

“朕还没死呢!一个个哭丧着脸给谁看?大金的天,塌不下来!”

谙班勃极烈完颜斜也咳嗽了一声,硬着头皮站起来,声音发虚:“陛下,非是臣等丧气。实在是那李锐……太过妖邪,非人力所能抗衡啊。”

“妖邪?”

完颜吴乞买冷笑一声,粗糙的手指在那根象征皇权的黄金策上反复摩挲,眼神阴鸷。

“这世上哪来的妖邪?不过是仗着奇技淫巧,器械犀利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似乎是想说服臣子,也像是想强行说服自己。

“朕想过了。那个什么‘铁车’,看着凶猛,实则必定沉重无比。”

“如今开春化雪,道路泥泞,那是能陷死牛马的烂泥塘!他那铁车只要陷进去,就是咱们骑兵的活靶子!”

底下几位猛安眼珠一转,连忙附和,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陛下圣明!当年咱们打辽国,辽人的铁林军看着吓人,最后还不是陷在泥地里被咱们射成了刺猬?那李锐再神,还能违了这老天爷的规矩?”

“正是此理!”另一位老将抚着胡须,强作镇定,“攻城拔寨,那是水磨工夫。”

“就算他能奇袭破了代州,但往北的应州、云州,哪个不是城高池深?粮草转运就能把他拖垮!没个三五月,他休想摸到云州的边!”

听到“三五月”这个词,吴乞买惨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三五月好啊。

只要能拖住,他们在想些计策,把那些铁车引诱至泥地困住。

到时候饿也饿死他们了!

“传令云州守将。”

吴乞买直起身子,恢复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声音铿锵:“坚壁清野,深挖壕沟,断其粮道!”

“不要出战,就跟他在城墙上耗!朕就不信,他李锐的铁车还能长翅膀飞上城头不成?”

话音未落。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嘶吼声。

那声音不像人声,倒像是被掐住脖子的老鸦,夹杂着兵器落地的撞击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听着让人心慌。

“报——!!!”

声音撕裂了皇宫的宁静,带着一股子浓烈的血腥气。

吴乞买眉心猛地一跳,手里刚端起的参汤晃了晃,洒出几滴。

砰!

厚重的殿门被粗暴地撞开。

一个背插三面令旗的信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身上的皮甲已经冻硬了。

脸上全是发黑的冻疮和干涸的血迹,一进门就被门槛绊倒,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摔在大殿中央。

但他顾不得疼,挣扎着抬起头,眼神涣散,瞳孔里全是恐惧——那是真正见过地狱的人才有的眼神。

“八百里加急!!跑死马三匹!!前线急报!!”

信使嘶吼着,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封被汗水和雪水浸透的羊皮卷,高高举过头顶。

完颜希尹离得最近,几步冲过去一把抢过军报。

只是扫了一眼。

那张向来以“足智多谋”着称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如纸,连嘴唇都在哆嗦。

“念!”吴乞买死死盯着完颜希尹,心脏狂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

完颜希尹嘴唇动了动,竟然没发出声音。他吞了口带血的唾沫,才艰难地读道:

“三月十五日辰时……李锐部攻破代州,守将完颜活女战死,全军……全军覆没。”

大殿里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代州破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可是大金的名将完颜活女啊!竟然连个水花都没扑腾起来?

“还没完……”完颜希尹的声音在颤抖,像是见了鬼,“同日……三月十五日酉时,李锐部……攻破应州。”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就像是所有人的脖子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死死掐住了。

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吴乞买愣住了,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他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时辰,脑子像是生了锈的齿轮,怎么也转不动。

“你说什么?”吴乞买歪着头,声音轻得像是梦呓,“辰时破代州……酉时破应州?”

“是……”完颜希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哐当!

吴乞买手里的玛瑙碗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滚烫的参汤泼了一身,但他像是毫无知觉。

“放屁!!!”

这一声怒吼,震得大殿房梁上的灰尘都在往下掉。

吴乞买猛地站起来,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奏折笔墨撒了一地,状若疯虎。

“你当朕是傻子吗?!代州离应州一百二十里!一百二十里啊!!!”

他咆哮着,唾沫星子喷了完颜希尹一脸,整个人处于一种歇斯底里的崩溃状态。

“就算是骑最好的快马,跑过去也要两个时辰!这中间还要整军、还要造饭、还要行军!”

“难道应州的城墙是纸糊的?难道应州的守军是死人?!”

“一百二十里地!就算是抓三千头猪!抓也要抓三天!!!”

“他怎么可能早上刚打完代州,吃个午饭的功夫,晚上就把应州给屠了?!”

这不符合常理。

这违背了千百年来战争的铁律!

在这个时代,攻城是按月算的。大军开拔,安营扎寨,打造器械,填平壕沟……哪一步不是耗时耗力?

早上破一城,晚上破一城?

这哪里是打仗?

这分明就是那个叫李锐的疯子,开着他的铁车在官道上飙车,顺路把挡在路上的两座城给碾碎了!

“陛下……”

那信使趴在地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头磕得砰砰响。

“是真的……千真万确啊!那李锐的铁车不走官道,直接从野地里趟过来的!不管是沟壑还是土坡,如履平地啊!”

“遇山开路,遇水也不用搭桥,那车……那车它能直接涉水冲过去!”

“应州的城门……是被那铁车生生撞开的!根本没用云梯,也没用冲车……就是直接硬撞!一下就撞碎了!”

“咱们的箭射上去,就像是给它挠痒痒……火油泼上去,它自己会喷火反烧回来……”

信使的哭诉在大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这些刚刚还在谈论“泥泞”、“坚城”的大金权贵脸上。

什么泥泞?

人家的车轮子上裹着铁链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什么坚城?

在那钢铁巨兽面前,哪怕是包了铁皮的城门,也不过是一块脆饼干!

完颜斜也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喃喃自语:“一百二十里……半日而下两城……这是天罚……这是长生天的天罚……”

吴乞买胸口剧烈起伏,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再次扼住了他的喉咙。

这不是战争。

这是屠杀。

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怪物,对这个时代居高临下的嘲弄。

“那现在呢?”吴乞买死死抓着完颜希尹的袖子,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李锐……现在在哪?”

信使抬起头,眼神里透着绝望:“探马来报时……李锐的大军已经在应州城外杀马造饭了。他说……他说……”

“说什么?!”

“他说……吃饱了,就去云州……找陛下讨债。”

云州!

那是大金国的西京!

是整个河东路的最后屏障!

离应州不过一百五十里!

按照李锐这种“早出晚归”的打法……

吴乞买猛地扭头看向殿外的天色。

日头偏西,黄昏将至。

如果李锐今早出发……

那现在……

“报——!!!”

又一声凄厉的嘶吼从宫门外远远传来,声音尖锐得像是要把这皇宫大殿给刺穿。

“云州急报!!!”

这四个字,像是一柄大锤,狠狠砸在了吴乞买的脑门。

“怎么可能……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