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斗之因与果
林晚星跪在陈山河坟前时,指尖反复摩挲着一张磨损发白的银行卡——卡面边缘卷了毛,背面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划痕,正是三年前她扔给陈山河、又被他纵身跃下华山时抛进黄河的那一张。坟头的茅草长到了膝盖高,风卷着草叶擦过无字木碑,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陈山河当年在田埂上抽旱烟时,烟杆里飘出的轻烟,缠在她耳边,带着化不开的冷意。
陈山河的死,像一根刺,扎在了林晚星和赵宇的婚姻里。最初的半个月,赵宇还会装出几分关切,问她要不要去心理医生那里看看,可背地里,他已经开始悄悄查林晚星的手机通话记录和银行流水。有天晚上,林晚星起夜,看见客厅亮着灯,赵宇坐在沙发上,手里摊着她大学时写给陈山河的信——那些信是她当年没来得及带走、被母亲偷偷收起来的,不知怎么被赵宇翻了出来。
“原来你跟他还有这么多‘深情往事’,”赵宇抬头看她,眼神里没有温度,“林晚星,你当初嫁给我,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喜欢我能给你的钱和城里的日子?”
林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解释,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知道,赵宇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当年她拿着陈山河凑的学费走进大学,第一次见识到城里的繁华,就再也不想回到那个满是泥土的小山村。赵宇是学生会主席,家里开着公司,对她展开追求时,她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甚至没跟陈山河提过一句“我有了男朋友”。
“你别胡思乱想,”林晚星走过去,想把信收起来,“那些信都是很多年前的了,我现在心里只有你和这个家。”
赵宇却猛地把信摔在地上,信纸散落一地,上面“山河哥,我等你”的字迹格外刺眼。“心里只有我?”他冷笑一声,“陈山河跳崖那天,你抱着我哭到晕厥,嘴里喊的可不是我的名字。林晚星,我告诉你,我赵宇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可不想养一个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女人。”
那天晚上,他们分房睡了。赵宇把主卧的门锁换了,林晚星只能睡在客房的沙发上。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地上的信纸上,林晚星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偷了陈山河的真心,偷了他的血汗钱,最后还把他的念想摔得粉碎,却连一句真诚的道歉都没有。
从那以后,赵宇对林晚星的戒心越来越重。他把家里的房产证、车钥匙都锁进了保险柜,林晚星的工资卡也被他拿去绑定了自己的手机号,甚至她出门买件衣服,都要向赵宇报备花了多少钱。林晚星心里委屈,却又不敢发作——她知道,自己没有底气。当初是她选择了这条靠金钱堆砌的路,现在就算再难,也得自己咽下去。
为了摆脱这种压抑的生活,林晚星开始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她所在的公司是做进出口贸易的,竞争激烈,她每天加班到深夜,跑客户、做方案,只为了能早点升职加薪,不用再看赵宇的脸色。上司张总注意到了她的努力,经常把重要的项目交给她,还在私下里对她说:“晚星,你很有能力,就是太低调了。在这个公司,想往上走,光靠努力不够,还得学会‘变通’。”
张总的话里有话,林晚星不是听不懂。张总今年四十多岁,离异,手里握着公司一半的资源,公司里不少女同事都想靠他上位。以前林晚星对这种事嗤之以鼻,可现在,看着赵宇的冷漠和家里的压抑,她的心动摇了——如果能靠张总升职,拿到更高的薪水,或许她就能摆脱赵宇,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有次项目庆功宴,张总特意把林晚星叫到身边,给她倒了杯红酒:“晚星,这次的项目能成功,你的功劳最大。只要你跟着我,我保证,三个月内让你坐上部门经理的位置。”
林晚星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酒液晃出了杯沿。她看着张总眼里的贪婪,又想起赵宇的猜忌,心里的天平慢慢倾斜了。“张总,我……”她刚想说什么,张总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说:“今晚我在市中心的酒店订了房间,想跟你好好聊聊接下来的规划。”
林晚星的心跳加速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那天晚上,她没有回家,而是跟着张总去了酒店。房间里的灯光暧昧,张总抱着她时,她闭上了眼睛,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她告诉自己,这只是权宜之计,等她升职了,就立刻跟张总撇清关系。
事实证明,张总没有食言。半个月后,公司发布了人事任命,林晚星果然被提拔为部门经理,薪水翻了一倍。她搬进了宽敞的办公室,手下管着十几个人,终于不用再看赵宇的脸色。她本想跟张总保持距离,可张总却一次次以工作为由约她,从一开始的吃饭、喝酒,到后来的深夜加班、单独出差,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林晚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赵宇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雇了私家侦探,偷偷跟踪林晚星,拍下了她和张总一起进酒店、一起出差的照片和视频。
那天林晚星加班到深夜,回到家时,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沓照片和一盘录像带。赵宇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支烟,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你回来了,”他抬头看她,语气平静得可怕,“这些东西,你自己看看吧。”
林晚星拿起照片,手开始发抖。照片上,她和张总在酒店门口拥抱,在餐厅里牵手,每一张都清晰得刺眼。录像带里,还有她和张总在酒店房间里的画面,虽然没有拍到关键部位,却足以证明两人的不正当关系。
“赵宇,你听我解释,”林晚星的声音发颤,“是张总逼我的,我……”
“逼你?”赵宇打断她,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林晚星,你不用解释。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为了钱,你能背叛陈山河;为了升职,你能背叛我。你这种女人,根本不配拥有婚姻。”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离婚协议书,扔在林晚星面前:“我已经咨询过律师了,这些照片和视频,足以证明你婚内出轨,属于过错方。离婚后,家里的车、房子,还有存款,都归我所有,你净身出户。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把这些东西交给法院,到时候你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会身败名裂。”
林晚星看着离婚协议书上“净身出户”四个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她想争辩,说家里的存款也有她的一份,可赵宇却拿出了她的工资卡流水:“你每个月的工资,大部分都花在了买衣服、买包上,家里的房贷、车贷,都是我在还。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分财产?”
林晚星无话可说了。她知道,自己理亏,就算闹到法院,也不会有好结果。她颤抖着拿起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赵宇收起协议书,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进了主卧,收拾自己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赵宇就带着行李箱走了,留下林晚星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她看着墙上的婚纱照,照片上的自己笑得一脸幸福,可现在,那份幸福却像个笑话。她想起自己当初嫁给赵宇时,以为能过上光鲜亮丽的日子,却没想到,最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更让她崩溃的是,没过多久,公司里就传出了她和张总的绯闻。有人说她靠不正当关系升职,有人说她婚内出轨,道德败坏。张总为了自保,不仅跟她撇清了关系,还以“严重违反公司规章制度”为由,把她开除了。
林晚星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家庭,失去了所有的积蓄,只能搬到一个月租八百块的出租屋里。出租屋又小又暗,墙壁上满是霉斑,晚上还能听到老鼠跑过的声音。她每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像一具行尸走肉。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跌到谷底时,更大的打击来了。她开始持续低烧,浑身乏力,牙龈也经常出血。有次她晕倒在出租屋里,被邻居送到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告诉她——她得了急性白血病,需要立刻住院治疗,后续的化疗费用,至少要几十万。
拿到诊断书的那一刻,林晚星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哭了很久。她想起了陈山河,想起了赵宇,想起了自己这几年走过的路,突然觉得无比讽刺。她当初为了钱和名利,背叛了真心待她的人,现在却连治病的钱都没有。
走投无路的林晚星,突然想起了那张被陈山河扔进黄河的银行卡。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了当初办卡的银行,没想到银行工作人员告诉她,那张卡后来被一个渔民捞了上来,交到了银行。因为长期没人认领,银行一直把它存放在失物招领处,卡里的五十万,一分没少。
“请问……我能把这张卡补回来吗?”林晚星的声音带着颤抖。
“可以,只要你能提供身份证和当初办卡的相关信息,就能办理补卡手续。”
林晚星赶紧回家,翻出了当年的办卡凭证。补卡的时候,她看着银行卡上熟悉的卡号,眼泪又掉了下来——这五十万,是她当初用来买断跟陈山河情分的钱,是她亲手把陈山河推向深渊的“凶器”,现在却成了她唯一的救命钱。
拿到补回来的银行卡,林晚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陈山河的坟前。她买了一束野草莓——那是陈山河小时候总给她摘的水果,还买了一包旱烟丝,放在坟前的石头上。
“山河哥,我错了,”她跪在坟前,额头抵着冰冷的泥土,“我不该为了钱离开你,不该为了升职跟张总搞在一起,不该这么傻,以为有钱就能过上好日子。现在我得了病,赵宇卷走了所有的钱,公司也把我开除了,只有你当年留下的这五十万,能救我的命。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风又吹了起来,坟头的茅草晃动着,像是陈山河的回应。林晚星想起小时候,她跟在陈山河身后,看他在田埂上抽烟,烟杆里飘出的烟圈,裹着淡淡的旱烟香;想起陈山河卖了家里的牛,凑钱给她交学费时,眼里的坚定;想起她拿着银行卡跟他说“以后别再联系”时,他眼里的失望和痛苦;想起他纵身跃下华山时,那张银行卡在空中划过的弧线,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山河哥,我知道错了,可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她哽咽着说,“这五十万,我会用来治病,等我好了,我就回村里来,守着你的坟,给你上坟,给你装烟丝,就像以前那样。我知道,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可我会用剩下的日子,慢慢忏悔。”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芒洒在坟前,把林晚星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手里的银行卡,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像一道烙印,刻在她的心上。她终于明白,当年她种下的因,如今都结出了果——她用五十万买断了陈山河的真心,最后却只能靠这五十万救命;她为了名利背叛了婚姻,最后却落得净身出户、身败名裂的下场;她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最后却被命运狠狠打了一巴掌。
后来,林晚星用那五十万办理了住院手续,开始接受化疗。化疗的过程很痛苦,她掉光了头发,体重也减轻了二十多斤,可她却坚持了下来——她想活着,想留在村里,守着陈山河的坟,弥补自己当年的过错。
村里的人一开始还对她有偏见,觉得她是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可后来,他们看到林晚星化疗后虚弱的样子,看到她每个月都会来给陈山河上坟,慢慢也对她缓和了态度。有次,村里的王大娘给她送来了一碗鸡汤:“晚星啊,过去的事就别再想了,好好治病,以后好好过日子。山河这孩子心善,肯定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林晚星接过鸡汤,眼泪掉在了碗里。她知道,王大娘说的是对的,陈山河那么善良,就算她当年伤害了他,他也不会希望她就这样死去。
化疗结束后,林晚星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她没有再回城里,而是在村里租了一间小房子,每天都会去陈山河的坟前看看。她给坟头拔草、浇水,给石头上的烟碗里装上新的旱烟丝,有时候还会坐在坟前,跟陈山河说说心里话,就像以前那样。
有次,她在坟前发现了一根铜烟杆——那是陈山河当年留给她的,后来她把它落在了老家,不知道被谁放在了这里。林晚星把烟杆拿在手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缠枝莲纹,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她把烟杆放在坟前的石头上,跟银行卡一起,作为对陈山河的纪念。
“山河哥,你看,我把烟杆带来了,”她轻声说,“以后我每天都会给你装烟丝,就像你当年等我那样,我也会在这里等你,等到来生,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风穿过树林,带来了旱烟丝的香气,裹着坟头的茅草,像是陈山河还在田埂上抽烟,还在等着她回家。林晚星坐在坟前,看着远处的夕阳,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知道,自己的人生虽然充满了遗憾和过错,但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能守着这份忏悔,就还有弥补的机会。
而那根铜烟杆和那张银行卡,就像两个沉默的见证者,守在陈山河的坟前,见证着林晚星的忏悔,也见证着她为自己当年种下的因,所承受的一切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