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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都市言情 > 父亲的老烟斗 > 第228章 老烟斗之欺与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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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烟斗之欺与骗

陈山河的铜烟杆,是他爹临终前攥着他的手递过来的。烟杆上雕着缠枝莲纹,木质温润,烟碗里积着层浅褐的烟垢——那是爹抽了半辈子旱烟的痕迹,后来也成了他和林晚星青梅竹马岁月里,最暖的印记。只是那时他们都不知道,这烟杆里裹着的温软,有朝一日会被欺与骗啃得稀碎,连带着一辈子的念想,都摔进黄河里,没了踪影。

陈山河和林晚星是邻村的孩子,他家在河这头,她家在河那头,一条小河隔着两村,却没隔住他们的朝夕相伴。陈山河比林晚星大三岁,打小就把她护在身后——村里的孩子抢她的花绳,他冲上去把人推倒;她怕黑不敢走夜路,他就举着煤油灯送她回家,手里总攥着那根铜烟杆,说是“爹说的,烟杆能镇邪”。

林晚星总爱跟在他身后,小短腿迈得飞快,小手拽着他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喊“山河哥”。春天,他们一起在田埂上挖野菜,陈山河会把刚摘的野草莓偷偷塞在她兜里;夏天,他们躺在麦垛上看星星,他给她讲牛郎织女的故事,烟杆放在一旁,烟碗里还留着淡淡的旱烟香;秋天,他帮她家收玉米,她就坐在田埂上给他装烟丝,小手笨拙地把烟丝摁进烟碗,却总弄得满手都是;冬天,他们在雪地里堆雪人,他把自己的棉手套摘给她,说“我是男子汉,不怕冷”。

十五岁那年,陈山河的爹走了,留下那根铜烟杆和两亩薄田。葬礼上,林晚星蹲在他身边,递给他一块热乎乎的烤红薯:“山河哥,以后我陪你。”陈山河攥着烟杆,咬着红薯,眼泪掉在红薯上,却觉得心里暖得很。那天晚上,他坐在爹的坟前,抽了人生第一口旱烟,呛得直咳嗽,却在烟雾里好像看见了爹的影子,听见爹说“山河,要好好照顾自己,也要好好照顾晚星”。

从那以后,陈山河更把林晚星当成了自己的责任。他早早辍了学,在村里种着地,还去镇上的砖厂打工,就为了多挣点钱,帮衬林晚星读书——林晚星学习好,是村里唯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孩子。每次发了工资,他都会把钱分成两份,一份给林晚星当学费,一份留着自己过日子,省吃俭用,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却总记得给林晚星买她爱吃的水果糖。

林晚星也懂事,每次拿到钱,都会给陈山河写封信,信里说“山河哥,谢谢你,等我考上大学,就回来跟你一起过日子”。陈山河把这些信都藏在烟杆的盒子里,没事就拿出来读,读一遍,就觉得浑身是劲。他常跟工友说:“我家晚星要上大学了,以后就是城里姑娘了,可她答应过我,会回来的。”工友们都笑他傻,说“城里的世界大,姑娘见了世面,就不会回来了”,可陈山河不信,他觉得晚星不是那样的人,他们的情分,不是城里的世界能比的。

变故是在林晚星十八岁那年。她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村里那天,林家却愁眉不展——学费太贵,林家根本拿不出来。林晚星蹲在村头的小河边哭,眼泪掉在水里,像碎了的星星。陈山河找到她时,手里攥着一沓皱巴巴的钱,有零有整,还沾着泥土的气息。

“晚星,别哭,”陈山河把钱塞到她手里,烟杆别在腰上,指腹蹭过她哭红的眼角,“这是我卖了家里的牛,又跟亲戚借了一圈凑来的,够你第一年的学费了。以后每年的学费,我来想办法,你只管好好读书,我等着你回来。”

林晚星抱着他哭,肩膀一抽一抽的:“山河哥,我不会忘你的,等我毕业了,就回来嫁给你,我们一起种庄稼,一起过日子。”陈山河拍着她的背,笑着说“好”,心里却觉得,就算等再久,也值了。

她走那天,陈山河去火车站送她。他给她装了满满一背包的土特产,有晒干的红薯干,有自家腌的咸菜,还有她爱吃的水果糖。临上车前,他把那根爹留下的铜烟杆也给了她:“这烟杆你拿着,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就当我在你身边陪着你。我还跟以前一样,在村里等你。”

火车开动时,林晚星从窗户里探出头,手里举着那根铜烟杆,喊着“山河哥,等我”,声音飘在风里,带着哭腔。陈山河站在站台,看着火车变成一个小点,手里还攥着给她带的煮鸡蛋,温乎气慢慢散了,就像他心里的盼头,悬在了半空。

这一等,就是四年。

陈山河在村里种着地,砖厂的活也没停,还多找了份给人拉货的兼职,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每个月发了工资,他除了留够自己的生活费,剩下的全寄给林晚星,有时还会多寄点,让她买点好吃的,别委屈了自己。他从不问她在学校的事,只在信里说“家里都好,牛下了崽,鸡也下蛋了,你照顾好自己”;林晚星的回信却越来越短,从一开始的“山河哥,我想你,我好想快点毕业”,到后来只剩“钱收到了,勿念”,再到后来,连信都很少写了。

有人劝陈山河:“山河,你别傻了,城里的姑娘心野,见了世面,哪还会记得村里的你?你赶紧找个姑娘结婚,别再等了。”陈山河只是笑笑,从怀里摸出旱烟丝,用树叶卷着抽——烟杆给了晚星,他就只能这样将就。“晚星不是那样的人,”他说,“她答应过我的,会回来的。”

可陈山河等回来的,不是穿着婚纱、笑着朝他跑过来的林晚星,而是她带着一个陌生男人,开着一辆锃亮的小轿车回了村。

那天是中秋节,陈山河刚从砖厂下班,手里还攥着刚给林晚星摘的野苹果——他记得她爱吃这个,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给她留着。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他看见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那里,林晚星从车上下来,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画着精致的妆,头发烫成了卷,脚上踩着高跟鞋,跟以前那个扎着马尾、在田埂上追着他跑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她身边站着个男人,西装革履,打着领带,手里提着几个名牌包,看村里的眼神带着些不易察觉的不屑,好像这满是泥土的村子,弄脏了他的鞋子。

陈山河的心跳突然就乱了,他攥着野苹果的手紧了紧,快步走过去,声音有些发颤:“晚星,你回来了。”

林晚星看见他,眼神闪了闪,像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她下意识地往男人身后躲了躲,没说话。倒是那个男人先开口了,声音带着些居高临下:“你就是陈山河吧?我是晚星的丈夫,叫赵宇。”

“丈夫”两个字,像两把重锤,狠狠砸在陈山河的心上。他猛地抬头,看着林晚星,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晚星,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你结婚了?”

林晚星避开他的目光,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他面前,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山河哥,这里面有五十万,是我跟赵宇的一点心意,谢谢你这几年对我的资助。以后……我们就别再联系了,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陈山河看着那张银行卡,又看看林晚星,突然就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手里的野苹果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泥土。“五十万?”他说,“晚星,当年我给你的,不是钱,是我每天天不亮就去砖厂干活的辛苦,是我省吃俭用舍不得买件新衣服的委屈,是我等着你的日日夜夜,是我这辈子的念想。你现在用五十万,就想把这些念想都买走?就想把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都一笔勾销?”

林晚星的脸白了白,手指攥紧了包带,语气却硬了起来:“陈山河,人要知足。没有赵宇,我现在还是个农村姑娘,一辈子只能在村里种庄稼,哪有今天的日子?这五十万,够你在村里盖栋好房子,娶个好媳妇了,你别不知好歹,得寸进尺。”

赵宇也在一旁帮腔,眼神里满是轻蔑:“就是,陈先生,大家都是成年人,要现实一点。晚星现在跟我在一起,住大房子,开豪车,过得很好,你就别再纠缠她了,对你没好处。”

“纠缠?”陈山河看着林晚星,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晚星,你告诉他们,我是在纠缠你吗?你告诉他们,你当年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等你毕业了,就回来嫁给我,我们一起种庄稼,一起过日子,你都忘了吗?”

林晚星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只是把头扭向一边,不敢看他的眼睛。

陈山河的心,彻底凉了。他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等了四年、护了半辈子的姑娘,一个是夺走她的陌生男人,他们站在一起,像一道鸿沟,把他和他的念想,都隔在了另一边。

他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接过了那张银行卡。银行卡很薄,却沉甸甸的,压得他手都在抖。他转身就走,没再回头,也没捡地上的野苹果——那是他特意为她留的,现在,已经没人需要了。

林晚星看着他的背影,那个曾经高大挺拔、能为她遮风挡雨的背影,此刻却显得那么孤单,那么落寞。她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赵宇拉了拉她的胳膊:“别理他,我们回家看你爸妈,别让他影响了我们的心情。”林晚星点点头,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

那天晚上,陈山河把自己关在屋里,喝了一夜的酒。屋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洒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霜。他从床底下翻出一个木盒子,里面装着林晚星写给她的信,还有一根铜烟杆——那是他后来找木匠做的,跟给晚星的那根一模一样,他每天都带着,就像晚星还在他身边。

他把信一封封拿出来,借着月光读,读着读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信里的“山河哥,我想你”“山河哥,我会回来的”,还清晰地印在纸上,可写这些话的人,已经变了。他把信都烧了,火光映着他的脸,像在嘲笑他的傻。

然后,他装了满满一斗旱烟,点上火,烟圈飘在屋里,混着酒气和烟火气,呛得他直咳嗽。他想起小时候,晚星在他怀里哭,说“山河哥,我永远跟你在一起”;想起他送她去上大学,她举着烟杆喊“等我”;想起今天她递银行卡时,冰冷的眼神和决绝的语气。

“晚星,我等过你了,”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轻声说,“是你不等我了。”

第二天一早,陈山河揣着那张五十万的银行卡,去了华山。他以前跟林晚星说过,等她大学毕业,就带她去华山,看日出,在山顶上许一辈子的愿,说要一辈子在一起。现在,他要一个人去了,去赴那个没来得及实现的约定。

华山之巅,风很大,吹得陈山河的衣角猎猎作响,头发也乱了。他站在悬崖边,看着下面翻滚的云海,手里紧紧攥着那张银行卡。远处的太阳慢慢升起来,金色的光芒洒在云海上,美得像一幅画。可陈山河却没心思看,他的脑子里全是林晚星的样子,从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到穿着连衣裙的城里姑娘,一点点变了模样。

“晚星,你说过,要跟我一起看日出的,”陈山河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现在日出了,可你不在了。你用五十万买走了我的念想,那我就把这五十万还给你,还给我们那段被你忘了的日子。”

说完,他把那张五十万的银行卡扔了出去。银行卡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像一片羽毛,慢慢掉进了下面的黄河里,瞬间就没了踪影,连一点涟漪都没留下。

然后,他张开双臂,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纵身一跃。风在耳边呼啸,他好像又看见了小时候的林晚星,扎着马尾,穿着花布衫,在田埂上追着他跑,手里举着一朵小野花,喊着“山河哥,等等我,我给你摘了朵花”。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眼泪从眼角掉下来,被风吹走。这下,他不用再等了,不用再盼了,也不用再被欺与骗折磨了。

陈山河跳崖的消息传回村里,所有人都唏嘘不已。村里的老人蹲在老槐树下,抽着旱烟,叹着气:“山河这孩子,太傻了,为了一个变心的女人,不值得啊。”村里的姑娘们都哭了,说“山河哥那么好,怎么就遇上了这样的事”;也有人骂林晚星太狠心,忘恩负义,亏得陈山河那么对她。

林晚星听说陈山河的死讯时,正在跟赵宇参加一个商业晚宴。她穿着华丽的晚礼服,戴着昂贵的首饰,手里端着红酒杯,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可当她听到“陈山河在华山跳崖了,五十万的银行卡掉进了黄河里”时,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红酒洒了一地。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不管不顾地蹲在地上,抱着头哭,嘴里反复念叨着“山河哥,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眼神里满是诧异。赵宇皱着眉,走过来想拉她起来:“你别这样,让别人看见多不好,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回家?”林晚星抬起头,眼睛通红,看着赵宇,“我还能回哪个家?我把那个等了我四年、护了我半辈子的人弄丢了,我还能回哪个家?”

赵宇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任由她哭。

可道歉再真诚,也换不回那个在田埂上等着她的陈山河了;眼泪再汹涌,也洗不掉她对陈山河的欺与骗了。黄河水依旧在流,日夜不息,把那五十万的银行卡,把陈山河的念想,都带向了远方;华山之巅的风依旧在吹,吹走了陈山河的声音,也吹走了那段被遗忘的青梅竹马岁月。

后来,有人在黄河边捡到了那根陈山河后来做的铜烟杆。烟杆上沾着泥土,烟碗里的烟垢还没干透,像是还沾着他的体温。村里的老人把烟杆埋在了陈山河的坟前,坟前没有墓碑,只有一块简单的木牌,上面写着“陈山河之墓”。

老人蹲在坟前,抽着旱烟,对着坟头说:“山河啊,别怪晚星,也别怪自己太傻。人心这东西,最善变,也最经不起考验。现在有烟杆陪着你,你也不算孤单了。”

坟前的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那根铜烟杆渐渐被泥土埋住,就像陈山河和林晚星那段被欺与骗碾碎的过往,慢慢被岁月掩盖。只是偶尔有人路过陈山河的坟前,会想起那个纵身跃下华山的少年,想起他手里的铜烟杆,想起那句“众人皆怨人情痴,怎奈人心最善变”,然后叹口气,继续赶路——日子还要过,可有些痛,有些遗憾,却会永远留在心里,抹不掉,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