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
下班后，烛明和悦伶伊并肩走出写字楼，华灯初上，将两人的影子在人行道上拉得忽长忽短。
她身上那股职场精英的凌厉气息，在离开公司大门后，被晚风吹散了几分，露出些许属于夜晚的柔软。
“呼……”悦伶伊轻轻吐出一口气，侧头看向烛明，他依旧是那身保安制服，却像是某种高级定制，穿在他身上总有种说不出的熨帖与闲散。
“最近公司里，气氛不太对劲。”悦伶伊先开了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街边的嘈杂。、
烛明双手插在裤兜里，闻言只是笑了笑，目光落在不远处闪烁的霓虹招牌上，那上面是一家高端日料店的广告，巨大的金枪鱼模型栩栩如生。“怎么？有人在茶水间打起来了？”
悦伶伊白了他一眼，这人总能用最不正经的语气，回应最严肃的话题。
“总裁走了。”她言简意赅，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但眼角的余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烛明的侧脸。她想从他脸上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惊讶或了然，但什么都没有。、
这让悦令伊心中微微一沉。
他知道。他肯定早就知道了。
“哦，那个年轻总裁吗？”烛明终于给出了反应，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恍然，“我说最近怎么感觉公司顶楼的灯泡都亮堂了不少。”
“位子空出来了。”悦伶伊把声音压得更低，“现在公司里，盯着那个位子的人，眼睛都快绿了。”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烛明的反应。他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悦伶伊继续说：“董事长年纪大了，一门心思只想守成；秦总是财务出身，满脑子都是成本控制，董事会那帮老家伙喜欢他，但下面的人都怕他；宋总监……技术狂人，让他管人，不出三个月公司得散掉一半；至于费副总，资历最老，也最没魄力，墙头草一个。”
“很快要到年底绩效评定了，这个节骨眼上，总裁离职，董事长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悦伶伊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不正常。他在等，等我们斗，等我们把各自的底牌都亮出来。”
她看向烛明，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你说，这把火，最后会烧到谁身上？”
烛明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她。
路灯的光芒在他瞳孔里跳跃，像是两簇幽深的火焰。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戏谑。
“你说的这些人，除了董事长我一个都不认识。”他摊了摊手，一脸无辜，“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个悦总监，人长得漂亮，能力又强，就是野心大了点。”
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吹动了她几缕发丝。
“你也想坐那个位子，对吗？”
“是。”她点点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说不想，那是假的。”
承认了。
她竟然就这么承认了。连她自己都感到一丝惊讶。或许是因为他的直接，也或许是因为，她隐隐觉得，在这个男人面前，诚实是比谎言更有力的武器。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也像是在安抚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不过，这种事，随缘就好。”
“随缘？”烛明挑了挑眉，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味其中的深意，“缘这个东西，可不是等来的。它是两条本不相干的线，在某个节点，被人为地绑在了一起。”
他的话里有话，悦伶伊听懂了。
她深吸一口气，城市的空气里混杂着汽车尾气和路边小吃的香气，有点呛人，却让她感到无比真实。“董事长最近好像很信任你？”
“信任？”他轻笑一声，“董事长那种人，不会信任任何人。他只信任‘价值’和‘可控’。我现在有价值，并且他认为我可控，所以他用我。”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有些玩味，“但‘可控’这种事，就像给猫系上铃铛，你以为你听得到它在哪，实际上，只是它愿意让你听到罢了。”
“那你呢？”悦伶伊追问，“你的‘缘’，想绑在谁身上？”
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街心公园，周围的人少了些，夜色也更浓了。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烛明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看向夜空。今晚的月亮很亮，像一枚冰冷的银币，高悬在城市上空。
“你看这城市。”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无数的窗户，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有一个故事，一段人生。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扮演着丈夫、妻子、老板、员工……他们以为自己是主角。”
他的手指在空中轻轻划过，仿佛要将这片钢铁森林尽收眼底。
“但从月亮的视角看下去，他们是什么？不过是地上蠕动的光点，渺小，雷同，可以忽略不计。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生死离别，对这颗星球而言，毫无意义。正如你说的，没必要强求，一切随缘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