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我醒来时,阳光已经爬上了床沿。
“去金龙?”我问大奇。
“先去凯旋门,”他揉着太阳穴,“晚点搬家去利澳住,房我都开好了。”
我点头。利澳,离金龙不远,安静,适合我这种想踏实过日子的人。
可凯旋门这一天,完全不是昨天的节奏。
一进赌场,空气就变了。灯光依旧明亮,可气氛却像被抽了氧,闷得人喘不过气。我们坐在一张百家乐桌旁,起初还各自下注,后来不知怎么,开始互相影响。我押庄,他押闲,结果庄出;他改押庄,我又押闲,结果闲赢。意见不合,节奏打乱,像两只踩错鼓点的舞者。
我们开始沉默,眼神里有了焦躁。
“你别跟着我下。”大奇终于开口,语气硬。
“我没跟。”我回。
可我们都知道,气场乱了,运也就走了。
不到五点,我输了八万多,果断收手。大奇没说他输多少,但看他脸色,不会比我好。后来才知道,他只剩五万。
我们回到利澳酒店,房间是标准间,两张床,窗帘是暗红色的,像干涸的血。我们瘫在床上,谁也不说话。
“吃点啥?”我打破沉默。
“不想吃海鲜了。”他苦笑,“输钱的人,没资格奢侈。”
“那去吃烧烤?”
“行。”
我们徒步往金龙对面那条街走。天已擦黑,路灯一盏盏亮起,像在为夜生活点灯。街边摊贩开始摆摊,烤炉冒着青烟,炭火红得像心跳。空气里弥漫着孜然、辣椒面和烤肉的焦香,勾得人胃里发空。
我们找了家东北烧烤,坐在外面的小马扎上。老板是辽宁口音,热情得像见了老乡。
“来十串羊肉,五串板筋,两瓶冰啤酒!”
啤酒端上来时,瓶身结着水珠,冰得手发麻。我灌了一口,凉意从喉咙直冲脑门。
我们聊着今天的霉运,聊着山东的老朋友,聊着“蚂蚁搬家”到底能不能搬出个未来。正说着,旁边一桌的两个女孩忽然笑了。
我这才注意到她们。
一高一矮,高的那个穿着白色衬衣,休闲裤,运动鞋,披肩发,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唇像涂了层薄薄的樱桃汁。她没看我,可我却觉得她耳朵在动,像在听我们说话。
“她俩能听懂咱们说话。”大奇忽然说,声音不小。
那女孩——后来我知道她叫悦悦——转过头,嘴角一扬:“能听懂,呵呵。”
声音清亮,像风铃。
我们聊了几句,都是玩笑话。吃完,我起身结账。就在我接过找零时,目光终于和她对上。
那一眼,像一道微弱的光,照进我沉了太久的黑洞。
她一米六五左右,身形匀称,前凸后翘,但不张扬。白色衬衣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一截细腻的小臂。她没化妆,可皮肤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柔光,像被月光洗过的瓷。
我心跳漏了一拍。
回去的路上,我和大奇一边走,一边回头。她坐在原位,低头玩手机,可我分明看见她嘴角有笑。
“能加个微信吗?”我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在寂静的夜里扔了块石头。
她没抬头,也没说话。
我走到拐角处,又回头问:“美女,能加个微信吗?”
这次,她抬眼,看了我一眼,轻轻“嗯”了一声,像一片叶子落进水里,没起波澜。
我飞奔而去。
不是走,是跑。心跳在胸腔里炸开,脸上火辣辣的,像被火燎过。我甚至不敢回头,怕她看见我红透的耳根。
加完微信,我又是飞奔离开,像偷了糖的孩子。
回到酒店,我瘫在床上,手还在抖。打开微信,她通过了好友验证,头像是她站在海边的照片,风吹着头发,笑得不张扬,却很真。
我打字:“刚才是我唐突了,见谅。”
她回得很快:“没有,你挺可爱的。”
我们聊了起来。她说是澳门本地人,读大四,马上毕业,学的是旅游管理。喜欢大海,喜欢旅游,无辣不欢,连玩的游戏都和我一样——《原神》《王者荣耀》《和平精英》,她都玩。
像两块散落的拼图,忽然找到了彼此的缺口。
我们聊到凌晨六点多,从澳门的夜市聊到山东的雪,从烧烤的味道聊到未来的计划。她说想开一家小旅行社,做自由行定制。我说我想回老家,开个茶馆,或者小餐馆。
“你呢,以后还赌吗?”她问。
“不赌了。”我回,“赌不动了。现在就想,踏实活着。”
她发了个笑脸:“那挺好的。”
早晨六点十七分,我们互道“晚安”,然后我闭上眼,睡了。
第一次,我梦见了海,和一个穿白衬衣的女孩,坐在沙滩上,吃着烧烤,笑着,没输,也没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