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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拳头狠狠砸在红木办公桌上,指节因为用力过度泛起死人般的惨白,也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一种钻进骨髓的无力感,就像山城常年不散的潮气,无孔不入的侵蚀楚风的每一根神经。

这是他出道头一回,面对一个没法用暗杀解决,也无法用暴力摧毁的敌人。

他的刀,找不到可以砍下的脑袋。

他的枪,瞄不准那个躲在人心缝隙里,拿思想当食粮的幽灵。

上一次交手的失败,是一根看不见的毒刺,深深扎进阎王殿所有人的骄傲里。那些被放出去的学生跟文人,在报纸上声泪俱下的控诉,仿佛还在耳边响着。

“老板。”

刘三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甚至没敲门,直接推门进来,这种失态,在他身上极少看见。

他把一沓文件跟几份山城最新出的报纸,像是捧着几块烫手烙铁,轻轻放在桌上。

“山城,快变天了。”他声音压的极低,好像办公室里有看不见的耳朵在偷听,“比我们想的,还要快。”

楚风缓缓的松开那只快捏变形的拳头,目光越过刘三金那张写满焦虑的脸,落在那些报纸的头版头条上。

一个优雅又美丽的名字,像春日最艳的毒花,又像秋日最猛的瘟疫,用一种挡都挡不住的姿态,占了所有报纸最显眼的位置。

文佩兰。

“在和平倡议的浪潮里,一个名字正以惊人的速度起来。”刘三金的汇报,讲的像个正在发生的恐怖故事,每个字都透着寒气。

“文佩兰,女,二十四岁,三个月前从法国留学回来。出身渝州名门,她爷爷是前清的翰林,父亲是蜀中有有名的大儒,桃李满天下。”

“她本人,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才女。”

楚风拿起一份山城新报。

头版的位置,没登前线的战况,也没报政府的政令,而是用了快一半的版面,登了一篇文佩兰的散文。

标题是《母亲的白发》。

文章里没一句抗战口号,没一句激昂的陈词。

它只是用一种极其细腻悲伤,却又冷静的近乎残忍的笔触,讲了一个在日军轰炸中失去最后一个儿子的母亲,在废墟中,抱着儿子冰冷残缺的尸体,一夜白头的故事。

文章结尾,不是呼吁复仇,不是号召抵抗。

而是那位母亲对着天空,一句绝望又空洞的喃喃自语。

“我不要胜利,我只要我的儿子回来...”

这篇文章,就是一颗重磅催泪弹,在整个山城引爆了。它比任何激昂的口号,更能瓦解人们心里那根紧绷的弦。

“她的文章,现在是山城最抢手的东西。”刘三金的脸色难看到极点,“那些太太小姐们,在牌局上讨论的不再是哪家的珠宝,而是文佩兰的最新文章。那些大学里的学生,把她的话当成圣经,甚至抄在笔记本上,当成思想启蒙。”

楚风面无表情的翻开另一份国民日报。

上面是文佩兰的一篇访谈,其中一段话被加粗标出,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记者问我,爱国是什么?我说,爱国,不是让所有人都去死,而是想尽办法,让所有人都好好的活。”

这话,比什么武器杀伤力都大。

它精准的击中了战争之下,每个在痛苦饥饿跟恐惧中挣扎的灵魂最软的地方。

它为那些厌倦了战争,渴望和平的人们,提供了一个最高尚也最没法反驳的理由。

“她太受欢迎了。”刘三金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她频繁出现在各种慈善晚宴跟大学讲座上,谈吐优雅,气质高贵,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人性的光辉。现在,她是山城文化界最耀眼的新星,是青年学生心中的思想启蒙者,是上流社会眼里的良知化身。”

“我们之前抓的那些人,放出去后,都成了她最忠实的信徒,在各种场合为她奔走呼号。”

刘三金深吸一口气,把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用双手推到楚风面前,做了最后的总结。

“老板,这个人,太完美了。”

楚风的目光,从报纸上那些字字诛心的文字上移开,落在那份档案袋上。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他缓缓打开,一页一页的翻看。

这是阎王殿倾尽全力,对文佩兰进行的最深度背景调查。

调查结果,印证了刘三金那句话。

完美。

完美到让人毛骨悚然。

她的背景天衣无缝。家族数代书香门第,人脉清白,从没跟任何政治派系有过往来。

她在法国索邦大学的成绩单,优秀得让人咋舌,每一科都是最优。

她在欧洲时,就积极为国内的难民筹款,每一笔捐款的去向都有据可查,甚至得到国际红十字会的褒奖。

她的私生活,更是干净的像一张白纸。没有情史,没有绯闻,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她就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

楚风看完最后一行字,缓缓合上档案。

他脸上的烦躁跟阴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到极点,仿佛能冻住灵魂的笑意。

他抬起头,看着刘三金,平静的说。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人。”

刘三金愣了一下,没立刻明白这句话的深层含义。

楚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像倒计时一样的轻响。

“过于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刘三金浑身一震,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楚风的意思。

“老板,你的意思是...?!”

“她,就是朱雀。”楚风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像在陈述一个早已被验证的物理定律,“一个为自己在山城,精心打造的最华丽也最无懈可击的人间体。”

他随即下令。

“对她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秘密监视,我要知道她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哪怕是她在哪家咖啡馆喝了杯咖啡,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

“是!”

阎王殿这张在山城无孔不入的监视网,就像巨大的蛛网,悄悄的将文佩兰这个人,从里到外包了起来。

然而,几天过去了。

反馈回来的情报,让刘三金跟所有参与行动的队员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诡异。

一无所获。

文佩兰的生活,就像她的档案一样,干净到离谱。

她每天的活动,都光明正大的无可指摘。

上午去大学讲课,课堂上座无虚席,连走廊都站满了旁听的学生。

下午去孤儿院探望孩子,给他们带去糖果跟故事书,孩子们亲切的叫她“佩兰姐姐”。

晚上参加某个达官显贵举办的慈善晚宴,她总能成为全场的焦点,但她从不跟任何军政要员有过多交谈,只是安静的弹奏一曲钢琴,或者朗诵一首诗。

她接触的每一个人,都是山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对和平的向往跟对苦难的同情。

负责监视的队员在报告里写道:“目标就像活在玻璃罩子里,她的一切都是公开的,透明的,没有任何秘密。我们找不到任何破绽。”

没有任何秘密接头。

没有任何可疑的举动。

她仿佛就是一个真正的悲天悯人的圣女。

楚风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刘三金近乎绝望的汇报,手指在桌面上无声的敲击着。

他知道,他遇到了出道以来,最棘手的一个对手。

这个敌人,不玩阴谋,只玩阳谋。

她把自己放在阳光下,放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用整个山城的民心当自己的铠甲,用无数精英跟民众的嘴巴,当自己的武器。

楚风的脑海里,甚至模拟不出任何一种能有效对付她的方案。

暗杀?只会让她在一夜之间封神,成为为和平殉道的圣女,引爆十倍百倍的舆论海啸。

逮捕?她没有任何罪名,抓她的理由是什么?因为她文章写得太好太受欢迎??

舆论攻击?她本身就是舆论的王者,任何对她的污蔑,都会被她那完美的形象衬托得像小丑表演。

一种从未有过的棋逢对手的寒意,从楚风心底缓缓升起。

这个朱雀,正在用一种他从没接触过的战争方式,把他拖进一个全新的完全陌生的领域。

在这个领域里,他的枪炮,他的刀锋,他引以为傲的所有手段,都变成了没用的废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