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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文佩兰这个完美的“圣女”,楚风陷入了自出道以来前所未有的困局。

七号楼办公室里的空气,压抑得像暴雨前的天,闷到让人喘不过气。烟灰缸塞满了烟头,升起的青烟都凝在空气里,不肯散。

王大力那蒲扇大的手几乎要捏碎一个青瓷茶杯,关节过度用力,发出咔咔的脆响。他粗壮手臂上青筋虬结,像要炸开。

他再也受不了这种要命的沉默,猛的一拍桌子站起来,茶杯被震得跳起,茶水溅得到处都是。他瓮声瓮气怒吼,唾沫星子横飞。

“老板,这事儿哪有那么复杂!让我去!现在就去做了她!一枪崩了,往江里一沉,我看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一了百了!”

这句充满血腥味跟江湖气的提议,代表了“阎王殿”最习惯也最直接的解决方案。在他们过去的世界里,没什么问题是一颗子弹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一颗。

然而,楚风想都没想就否了。他声音里带着几天的疲惫,但更多是不容置疑的冰冷。

“大力,坐下。这是此刻我们能做出的最愚蠢的选择。”

“为什么?!”王大力不解的瞪大牛眼,他想不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们儿,怎么就成了连老板都觉得棘手的敌人,“不就是一个会写几篇酸文的臭知识分子吗?我们连日本人的师团长都干掉了,还怕她一个?”

楚风缓缓摇头。他从座位上站起走到百叶窗边,透过缝隙看楼下街道,行人行色匆匆,脸上是战争带来的麻木跟厌倦。他的声音低沉清晰,像在推演一场冰冷的战局。

“你杀了她,她立刻就会从一个女作家,变成一个为和平自由殉道的圣女。她的死会引爆一场比现在大十倍百倍的舆论风暴,将我跟整个军统都死死的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他转过身,冰冷目光扫过一脸不忿的王大力跟满面愁容的刘三金。

“到那时,在所有民众眼中,文佩兰说的每句话都会成为真理被证实。而我,将坐实屠杀爱国人士,扼杀自由思想的暴君罪名。这种影响,甚至比我们在前线输掉一场集团军级别的战役,更加可怕致命。”

这是楚风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他引以为傲的所有雷霆手段,那些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暴力美学,在这里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

他的拳头,第一次找不到可以击碎的头骨。

他的子弹,第一次瞄不准可以射穿的心脏。

他甚至无法公开逮捕她,将她关进七号楼那间能让魔鬼都开口的审讯室。

刘三金脸色灰败的补充,声音里是股深深的挫败感:“老板,我找人把所有法条都翻烂了。文佩兰没有任何违法行为,她发表的所有文章,说的所有话,都在言论自由的范畴内。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抓她。敢动她,就是与整个文化界为敌,与所有同情她的人为敌。”

整个办公室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活阎王”的威名,第一次在山城的唇枪舌剑面前,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一阵轻浮又幸灾乐祸的敲门声响了。

不等里面的人回应,联络官钱必德那张挂着虚伪笑容的脸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他仿佛生怕错过这场好戏,手里端着一份文件,迈着猫一般无声的步子,脸上那恰到好处的关切表情,几乎要溢出来。

他幸灾乐祸的提醒,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楚将军,戴老板让我来问问,外面的舆论风波,您打算怎么处理啊?老板对目前的状况可是非常非常不满,说这严重影响了我们军统的声誉。”他顿了顿,特意加重了语气,“老板还特意叮嘱我转告您,千万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免得把事情闹得更难看,让某些别有用心的部门看了笑话。”

钱必德的每句话都像在伤口上撒盐,那双小眼睛里闪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光。

楚风明白,戴笠也在观察。

这个老狐狸,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如何处理这个连他都感到棘手的难题。如果自己处理不好,戴笠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名正言顺的收回他之前赋予自己的一切特权,重新将自己这把过于锋利的刀插回刀鞘里。

楚风面无表情看着钱必德,任由对方的毒汁喷洒完毕,才淡淡的说:“知道了。你回去告诉戴老板,我心里有数。”

钱必德讨了个没趣,他本想看到楚风暴跳如雷或者惊慌失措的样子,却只看到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他悻悻的耸了耸肩,哼着小调退了出去。

他的离去,让办公室里那股压抑的烦躁,变得更加浓重。

夜深了。

七号楼那间只有楚风能进的密室,灯火通明。

楚风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军事沙盘前,沙盘复刻了整个山城跟周边的地形。他久久没动。这是他思考时最习惯的方式,在这里,他曾推演出无数次对敌人的绝杀之局。这里是他的王国,是他的棋盘,是他绝对掌控的世界。

他习惯性的在沙盘上摆弄那些代表敌我双方的棋子,试图模拟出对付朱雀的方案。

他将一枚棋子放在大学区,代表实施抓捕,但棋子立刻被代表学生跟舆论的更多棋子包围,动弹不得。

他将一枚棋子放在文佩兰的公馆,代表实施暗杀,但那枚棋子瞬间就变成了一面巨大的旗帜,引来山呼海啸般的民意洪流,将他自己的大本营冲垮。

他将一枚棋子放在报社,代表查封,结果更多的报社棋子冒了出来,此起彼伏。

无论他如何推演,都找不到一条通路。那枚雕着精美朱雀图腾的终极敌人棋子,根本无法放在沙盘的任何一个物理位置上。

她没有军队,没有据点,她的阵地,是人心。

“砰!”

一股无法遏制,从未有过的狂暴烦躁感涌上心头,楚风猛的一挥手,将沙盘上代表千军万马跟堡垒工事的棋子全部扫落在地,发出一阵清脆杂乱的响声。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起伏,双眼因愤怒跟无力而布满血丝。

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在桌上的那份报纸上。那是今天的《山城新报》,头版头条,依旧是文佩兰那张悲天悯人,圣洁如女神的照片,还有她最新发表的,那篇足以让铁石心肠都为之动容的文章。

而在报纸的旁边,是一幅巨大的,详尽的山城地图。

楚风的眼神,在这两样东西之间来回移动。

沙盘……报纸……

战场……舆论场……

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撕开黑夜,在他脑中轰然炸开!

他猛的蹲下身,从一地狼藉的散落棋子中,捡起了那枚雕着朱雀图腾,代表文佩兰的棋子。

这一次,他没有再看向那已经失去了意义的军事沙盘。

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桌前。他脸上的烦躁迷茫跟暴戾瞬间褪去,换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到骨子里的专注。

他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枚棋子,重重的按在那份报纸上,按在文佩兰那张完美的笑脸上。

棋子冰冷的木质触感,跟报纸上那温热的油墨气息,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他明白了。

战场,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