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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号楼外,那些愤怒又稚嫩的口号声,就跟潮水一样永不停歇,拍打着办公室的窗户,也一下下重重的拍打着楚风那根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这是他第一次,不是作为高高在上的猎人,而是作为一头被围困的野兽,被放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审判。

最终,在戴笠方面那不容置疑又冰冷的电话压力下,七号楼那扇沉重的大门,在无数记者的镁光灯下,沉重的打开了。

那些被抓的学生跟所谓的意见领袖,经过一通说不清道不明的训诫后,被全都放了出去。

他们走出大门时,立刻被等在外头的记者跟同学们团团围住。

镁光灯闪个不停,把他们脸上那份惊恐跟委屈照的清清楚楚。他们在镜头前,哭着喊着控诉活阎王的暴行,把自己说成是为民请命又惨遭迫害的悲剧英雄。

“我们只是想说几句真话,他们就用枪指着我们的头!”

“这里是地狱!是屠宰场!我们亲眼看到有人被拖进审讯室,再也没有出来!”

这场交锋,楚风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这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在公开的对抗中,输的这么彻底,这么憋屈。

“老板,我们的人,已经放出去了。”

刘三金走进办公室,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的厉害。他看到楚风正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那些逐渐散去却依旧投来敌视目光的人群,那背影就像一尊被风雨侵蚀的石雕,死寂一片。

“把所有能动用的人,都撒出去。”

楚风没有回头,声音平静的可怕。

“给我查。把整个山城给我翻个底朝天,也得把躲在这些报纸跟流言后面的那只耗子,给我揪出来。”

“是!”

刘三金领命而去。

一场规模浩大的无声调查,在山城的每个角落铺开。

阎王殿在山城经营多年的情报网,像一张大网,它的线头伸进了城市的每个角落。茶馆打探消息的伙计,码头搬货的苦力,报社捡字排版的学徒,甚至一些公馆里倒马桶的下人,都成了刘三金的眼睛跟耳朵。

几天过去了,所有情报汇总到一点时,刘三金感觉这事儿前所未有的棘手,甚至有点吓人。

“老板,查不到。”

他站在楚风面前,额头上全是冷汗,那张往日精明无比的脸上,头一回没了主意,只剩下挫败感。

“所有线索,全都断了。我的人顺着茶馆里的流言一路往上摸,结果发现,每个人都说自己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传来传去,最后发现源头多的像是天上的星星,根本找不到第一个点火的人。它就像……就像是土里自己长出来的一样。”

“报社那边呢?”楚风问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更邪门。”刘三金的表情像见了鬼,“我让人花大价钱买通了几个报社的副主编,他们说,那些稿子,全都是匿名的。就那么凭空出现在他们的投稿信箱里,而且写的天花乱坠角度刁钻,完全是他们最想要最能卖钱的东西,他们想不发都不行!”

楚风沉默了。

他终于明白了,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实体化的组织。

那是一种思想,一种情绪。

那玩意儿跟瘟疫差不多,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借着人心的缝隙钻进来,自己繁殖,疯了一样蔓延。你可以杀死一个病人,却无法杀死瘟疫本身。

就在楚风没了法子的时候,事情,又一次朝着他没想到的方向,炸开了。

一份由山城数十位文化界名流联合署名的和平倡议书,在几家最大的报纸上,同时刊登。

这份倡议书的措辞,比之前的任何文章都更加巧妙,也更毒。

它通篇没有提投降二字,反而占着道德高地,满是悲天悯人的人文关怀。

“……战争已持续数年,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我等同胞或死于炮火或流离失所,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我们固然需要最终的胜利,但我们的人民,更需要眼下的生存。当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鲜血,当每一个家庭都失去了欢笑,我们不禁要反思,这样的胜利,其代价是否已超出我等民族所能承受之极限?”

“……我们呼吁,政府应以民生为重,体恤万民之苦,在不损害国家主权跟民族尊严的前提下,积极寻求通过外交途径,和平解决争端的可能……给孩子一个能读书的明天,给母亲一个能等到儿子归来的希望……”

这东西的杀伤力太大了。

因为它不再是简单的亲日或反战,而是巧妙的把矛头转向了对国民政府穷兵黩武不恤民力的质疑。它为那些已经厌倦了战争的人,为那些在后方苦苦挣扎的人,提供了一个看似最高尚最合理的借口。

楚风看着那份倡议书上,那一长串熟悉或陌生在山城如雷贯耳的名字,头一回打从骨头里感到一阵发冷。

这里面,有德高望重的国立大学校长,有着作等身的文学泰斗,有散尽家财支持抗战的实业家,还有在轰炸中救死扶伤的医学权威……

他知道,这帮人里,绝大多数是真心想和平的,是这个国家的精英跟良心。

但此刻,他们都成了敌人手里的棋子,成了敌人拿来攻击抗战意志最锋利的刀。

那个看不见的敌人,正躲在幕后,将整个山城的民心跟思想玩弄在股掌之间,借这些精英的嘴,说出他想说的话。

楚风第一次面对一个无法用暗杀无法用暴力来解决的敌人。

他的枪,找不到目标。

他的刀,砍不中实体。

一股子从未有过的烦躁感,像整个人陷进了泥潭,在他心里疯狂的冲撞。

他猛的一拳,狠狠砸在了那张坚硬的红木办公桌上。

“咚!”

桌子发出一声闷响,一个浅浅的拳印出现在桌面上,而他的拳头,却感觉不到一点疼。

因为这种钻进骨头里的无力感,比身上任何伤都让他愤怒跟煎熬。

战争,用一种他完全没搞懂的方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