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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木匠、寿材与断柳蛇

民国九年冬,长白山的雪下了整月,山脚下的靠山屯被积雪封得严严实实,连村口那棵老榆树都压弯了枝桠,雪沫子顺着树皮往下淌,冻成一串串冰棱,像挂了满树的白刀子。六十岁的李青山蹲在自家炕头,烟袋锅子在炕沿上磕得“当当”响,烟油子渗进木头的裂纹里,积成了深褐色的印子。

“李师傅,这活儿除了你,屯子里没人能接。”炕梢的赵掌柜搓着手,狐皮袄的领子竖得老高,还是挡不住从窗缝钻进来的寒风。他是屯里唯一的富户,要给卧病在床的老母亲打一口“百年不坏”的寿材,张口就许了三块大洋的工钱,比寻常寿材多了两倍。

李青山捏着烟袋的手顿了顿。他做木匠五十年,经他手打出的家具、寿材不计其数,素有“李神刨”的名号。可寿材这东西,讲究“材有灵性,棺承阴德”,不是随便凑料就能做的。“赵掌柜,要百年不坏,得用红松芯子,可这大雪封山,我去哪儿给你找整根的红松?”

“我早打听好了,”赵掌柜从怀里掏出张折叠的纸,摊在炕桌上,“后山老林里有棵枯死的红松,是十年前被雷劈的,芯子没烂。我让人看过,够打一口四独板的寿材。只是那地方偏,雪深,得劳烦李师傅跑一趟。”他说着,又往李青山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我娘信这个,寿材的榫卯得结实,将来入了土,别出半分差错。”

李青山的眉头皱了起来。后山老林是屯里的禁地,老辈人说那地方沾着山灵,寻常人不敢靠近。可三块大洋的诱惑实在太大——他老伴儿的咳嗽病又重了,正等着钱抓药。“行,我接了。”他把烟袋锅子往鞋底上一磕,“但我有个规矩,寿材的料我亲自选,亲自刨,旁人不能插手。”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李青山背着工具箱,揣了两个冻硬的玉米面饼子就上了山。雪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尺,积雪灌进棉鞋里,冻得脚指头发麻。他手里拄着根柞木拐棍,探着路往老林深处走。越往里走,风声越怪,像是有人在树后头哭,呜呜咽咽的,听得人心头发紧。

那棵红松果然在老林中央,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树皮焦黑,是被雷劈过的痕迹。李青山绕着树转了两圈,用手敲了敲树干,声音沉闷,确实是好料。他刚要掏出墨斗放线,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坡上,长着一棵歪脖子柳树。

那柳树长得邪性,树干歪歪扭扭地朝着红松的方向,树皮皲裂得像老人生满冻疮的手,树枝上没有一片叶子,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苍劲。最奇的是,柳树的树干上有个碗口大的洞,洞口被雪半掩着,隐约能看见里面黑黢黢的。李青山心里一动——做寿材的榫卯,最讲究“咬合力”,红松偏软,若用柳木做榫头,能让棺身百年不松。

他走到柳树跟前,弯腰扒开洞口的积雪,一股腥气扑面而来,不是腐臭,是带着点凉意的土腥,像是蛇身上的味道。李青山心里咯噔一下,长白山的老参客都知道,柳木常招蛇,尤其是百年以上的老柳,更是“柳仙”的常居之地。可他盯着柳树的纹理,那木质细密紧实,是上等的料,比他以往用过的任何柳木都好。

“就取一小块,不碍事。”李青山给自己打了打气,掏出刨子,在柳树靠近根部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削下一块二尺长、半尺宽的木方。木方刚削下来,他就觉得手心一凉,像是握了块冰,低头一看,木方的纹理里,竟渗着一丝暗红色的印记,像是血,又像是木材本身的颜色。他没当回事,只当是老木的树汁,揣进怀里就回了家。

寿材的制作在李青山的院坝里进行。他搭了个简易的棚子,挡住风雪,把红松锯成四块独板,用刨子细细打磨。红松的木茬带着淡淡的松香味,混着雪地里的寒气,闻着让人神清气爽。可每当他摸到那块柳木,心里就莫名发慌,柳木依旧冰凉,那丝暗红色的印记,不仅没消,反而顺着纹理慢慢散开,像是在呼吸。

做榫卯那天,李青山特意净了手,点了三炷香插在院坝的雪地里。他做木匠的规矩,动料前敬山灵,这样做出的东西才稳当。柳木被他固定在刨床上,刨子推过去,木花飞溅,都是细细的卷儿,透着股异样的光泽。可刨到一半,刨子突然被卡住了,像是碰到了硬东西。

李青山皱了皱眉,加大力气往下压,“咔嚓”一声,刨子终于过去了,却带下了一小块木屑。他捡起木屑一看,里面竟裹着一根细细的黑丝,像是毛发,又像是某种动物的筋。他心里犯嘀咕,用刀把柳木的截面削开一点,里面的纹理依旧细密,没什么异常。“许是树里的杂质。”他摇摇头,继续干活。

七天后,寿材终于做成了。红松的棺身泛着温润的光泽,柳木做的榫头严丝合缝地嵌在棺板里,用手推都推不动。赵掌柜来看货时,围着寿材转了三圈,连连称赞:“李师傅的手艺,真是绝了!这棺身,我娘躺在里面,肯定安稳。”他当场给了李青山三块大洋,让人把寿材抬回了家,放在后院的灵堂里,等着老母亲百年之后用。

寿材抬走的当晚,李青山就没睡安稳。后半夜,他被一阵“吱呀”的声响惊醒,像是木头摩擦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他披了件棉袄,拿着油灯出去看,院坝里空荡荡的,只有他白天干活的刨子和锯子,在雪地里摆着。“许是风吹的。”他嘟囔着回了屋,可刚躺下,那声响又传了过来,这次更清晰,像是从赵家的方向传来的。

第二天一早,赵掌柜就慌慌张张地跑来了,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李师傅,出事了!那寿材……不对劲!”李青山心里一沉:“怎么了?”“昨晚守灵的伙计说,听见棺盖自己开了,‘吱呀’响了半宿。我今早去看,棺盖真的挪开了一条缝,不是人动的!”

李青山跟着赵掌柜去了赵家后院。灵堂里点着白烛,寿材摆在正中央,棺盖果然错开了寸许,露出里面的黑布衬里。他走过去,伸手推了推棺盖,很重,凭一己之力根本挪不动。“是不是风刮的?”他问。赵掌柜急了:“灵堂的窗户都钉死了,哪来的风?再说,这么重的棺盖,风怎么可能吹得动?”

李青山绕着寿材转了一圈,敲了敲棺身,声音依旧沉闷,没什么异常。他蹲下身,检查柳木做的榫卯,榫头嵌得很紧,没有松动的迹象。“没事,许是棺身的木材遇冷收缩,才让棺盖动了。”他安慰赵掌柜,可心里却慌得厉害——他做了一辈子寿材,从没遇到过这种事。

回到家,李青山总觉得眼皮跳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盯着他。他坐在炕头抽烟,烟袋锅子的火星在昏暗的屋里一闪一闪,突然,他觉得眼角发痒,用手一揉,竟揉出了一点黑色的东西。他凑到油灯下一看,是些黏糊糊的污血,黑褐色的,带着股腥气,和那天在柳木洞口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越来越多。赵家的寿材每晚都会发出“吱呀”的声响,棺盖要么错开一条缝,要么干脆被掀起来半尺。赵掌柜请了村里的神婆来做法,神婆刚进灵堂,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倒在地,哭着喊“有东西”,爬起来就跑了。赵掌柜没办法,又来找李青山,给了他一块大洋,让他务必把事情解决了。

李青山知道,这事肯定和那块柳木有关。他带着工具再次来到赵家,这次,他决定把柳木榫卯拆下来看看。他用凿子一点点撬动榫头,榫头嵌得极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拆下来。当榫头被取出来的那一刻,李青山倒吸了一口凉气——柳木的内部,竟盘着一条干枯的黑蛇!

那蛇只有半截,从中间断裂开来,伤口处已经干枯发黑,蛇身紧紧地缠在柳木的纹理里,像是和木材长在了一起。蛇的眼睛是两个小小的黑洞,盯着李青山,像是在控诉。李青山的手开始发抖,他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一件他以为早就忘了的往事。

那是二十年前,也是一个寒冬,他的儿子得了急病,需要蛇胆做药引。他听说长白山的黑眉锦蛇胆最管用,就进了老林,在那棵歪脖子柳树下,发现了一条黑蛇。那蛇盘踞在树洞里,像是守护着什么。他当时急着救儿子,想都没想,就用斧头砍向蛇身,蛇被砍成了两半,他取了蛇胆就跑了,把剩下的蛇身扔进了树洞里。

“是它……是它回来了……”李青山喃喃自语,眼角的污血又渗了出来,这次更凶,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柳木上,竟被柳木吸收了,蛇身的颜色似乎也鲜活了几分。他的视力开始变得模糊,眼前总出现幻象——一条黑蛇从柳木里爬出来,吐着信子,一步步向他逼近,冰冷的蛇身缠在他的脖子上,让他喘不过气。

李青山吓得魂飞魄散,连工具都没拿就跑回了家。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敢出门,眼前的幻象越来越清晰,蛇的腥味也越来越浓,充斥着他的鼻腔。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那蛇不是普通的蛇,是守护柳树的“柳仙”,他当年不仅杀了它,如今又用它盘踞的柳木做寿材,是双重亵渎,山灵不会饶了他。

走投无路之下,李青山想到了王炮手。王炮手是村里的老猎人,在山里跑了一辈子,熟知各种山野禁忌,见过的邪事也多。他揣着仅有的几块大洋,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王炮手家。王炮手正在炕头喝酒,看见李青山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你咋搞成这样?眼窝咋流血了?”

李青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二十年前杀蛇取胆的事。王炮手听完,把手里的酒碗往炕桌上一摔,骂道:“你个糊涂蛋!长白山的柳仙是能随便碰的?那老柳是山灵的根,蛇是柳仙的护院,你杀了蛇,又用柳木做寿材,这是把山灵的脸都踩在脚下了!”

“炮哥,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李青山哭着说。王炮手叹了口气,从炕梢的箱子里翻出一件老羊皮袄:“要想活命,就得去给柳仙赔罪。你得带着那半截蛇身,回到那棵柳树下,用自己的血涂满蛇身,再把蛇身埋进树洞里,求柳仙饶了你。只是……”他顿了顿,“山灵的惩罚不是那么好消的,你可能要付出点代价。”

当天下午,李青山和王炮手就上了山。李青山怀里揣着那半截蛇身,蛇身依旧冰凉,像是还活着。走到老林深处,那棵歪脖子柳树依旧立在那里,树干上的洞口张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王炮手在柳树周围摆了三炷香,点燃后说:“柳仙在上,李青山当年无知,犯下罪孽,今日特来赔罪,还请您高抬贵手,饶他一条性命。”

李青山跪在柳树前,从怀里掏出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刀,鲜血立刻涌了出来。他把鲜血涂在蛇身上,蛇身被血浸润后,竟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吸食他的血。他忍着疼痛,把蛇身放进树洞里,又用土把洞口封好,磕了三个响头:“柳仙,我知道错了,当年是我糊涂,求您别再缠我了……”

就在这时,柳树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树枝“咔嚓”作响,像是要断了。风声也变得凄厉,像是无数只手在拍打树干。李青山吓得趴在地上,不敢抬头。过了一会儿,摇晃停了,风声也小了。王炮手扶起他,说:“看样子,柳仙饶了你了。”

可李青山却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眼角的污血已经止住了,但视力却彻底没了。“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他喃喃自语。王炮手叹了口气:“这就是代价。你亵渎了山灵,瞎了双眼,换一条命,不亏。”

从山上下来后,赵家的寿材再也没出现过怪事。赵掌柜听说了李青山的事,又送了他两块大洋,算是补偿。李青山再也做不了木匠了,每天坐在院坝里,听着风声和雪落声,手里摩挲着一块没用完的柳木。柳木依旧冰凉,却不再透着腥气,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草木香。

有人问他,后不后悔。他总是笑着说:“不后悔。当年我杀了蛇,是为了救儿子;如今我瞎了眼,是为了赎罪。这都是命。”他的眼睛虽然瞎了,但心里却亮堂了。他知道,山灵的规矩不能破,因果报应,丝毫不差。

开春后,王炮手上山打猎,路过那棵歪脖子柳树,发现树洞里长出了一棵小小的柳苗,嫩绿的芽儿顶着露珠,透着勃勃生机。他想起李青山,心里叹了口气——或许,柳仙真的原谅他了。

李青山的老伴儿每天都会扶着他在村里散步。村民们见了他,都恭敬地打招呼。有人说,他虽然瞎了眼,却比以前更有精神了。每当走到村口,他都会朝着长白山的方向,深深鞠一躬。他知道,那座山,那棵柳,那条蛇,都在看着他,也在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人。

后来,靠山屯的人都知道了李青山的事。再也没人敢随便进山砍伐老木,更没人敢伤害山里的生灵。村里的老人常对孩子说:“山有山灵,树有树魂,做人要心存敬畏,不然,迟早要付出代价。”

多年后,李青山老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他的儿子守在床边,给他讲村里的事。当讲到那棵歪脖子柳树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树洞里的柳苗也长成了小树时,李青山笑了,眼角流出了两行清泪。他知道,自己的罪孽已经还清了,山灵的惩罚,也让他明白了敬畏的意义。

李青山去世那天,长白山的天气格外好,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靠山屯的每一个角落。有人说,看见一条黑蛇从李青山的院里爬出来,朝着长白山的方向游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山林里。还有人说,那是柳仙来接他了,让他去山里做了护林的山神。

不管是真是假,李青山的故事都在靠山屯流传了下来。每当有木匠来村里干活,村民们都会给他们讲这个故事,提醒他们:“做木匠,先做人,要敬天敬地敬山灵,不然,再好的手艺,也留不住性命。”而那棵歪脖子柳树,也成了靠山屯的守护神,守护着一代又一代的村民,也守护着长白山的安宁。

民国二十年的冬天,又一场大雪封了山。靠山屯的孩子们在雪地里玩耍,跑到村口时,总会看见一个瞎眼的老人坐在那里,手里摩挲着一块柳木,给他们讲木匠、寿材和断柳蛇的故事。老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庄重,像是在诉说一个永恒的道理——敬畏自然,敬畏生命,才能得到自然的馈赠,才能安稳地活下去。

雪越下越大,把老人的身影埋在了雪里,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朝着长白山的方向望去。远处的山林里,一棵歪脖子柳树傲然挺立,树枝上落满了积雪,却依旧透着勃勃生机。树下,一条黑蛇盘卧着,像是在守护着什么,也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风雪中,仿佛传来了木材摩擦的“吱呀”声,又像是蛇吐信子的“嘶嘶”声,在靠山屯的上空回荡着,提醒着人们那段关于罪孽与救赎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