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生活逐渐步入了正轨,顾沉舟用了数周时间,将寰宇积压的重要文件批阅完毕。
他理顺了内部管理的流程,并与总部几个关键部门建立起基本的工作联系。
暂时稳住了管理层内那些或明或暗的审视目光,初步建立了自己的权威。
当最初的混乱与磨合过去,不再像刚回国时那样,需要连续数日加班到深夜。
也正是在这时,一个盘恒在心间许久的念头便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需要见一个人。
他拨通了许文煊的电话。
号码还是多年前的那个,顾沉舟不确定是否还能接通。
电话响了几声后,很快便被拨通,那边传来了一个带着些许疑惑的熟悉声音:
“喂?哪位?”
“文煊,是我,顾沉舟。”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更大的音量:
“顾沉舟?!我靠!真是你啊!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前段时间刚安顿好。有空吗?出来坐坐。”
“必须有空啊!你顾大总裁召唤,没空也得有空。”
“你小子,一走这么多年音讯全无的。”许文煊的声音依旧带着那股熟悉的调侃劲儿,“时间地点你定,我随时奉陪。”
最终,两人约定两天后,在一家格调清净,私密性很好的威士忌酒吧再见。
两天后,顾城州提前十分钟到达,他选了一个靠里的卡座,点了一杯单一麦芽,静静地等待着。
大约十分钟后,许文煊风风火火地到了。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
许文煊一边脱下外套,一边大步走过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毫不客气地在顾沉舟对面坐下,目光在他脸上仔细打量着。
“这么多年没见,让我好好看看……啧,这派头是越来越足了,我差点没敢认。”
顾沉舟也看着许文煊,当年那个跳脱不羁的少年,如今眉宇间也添了几分沉稳,穿着打扮也更显成熟。
比起学生时代,身形似乎壮硕了些,脸上也少了些青涩,多了些社会打磨过的痕迹。
但眼神里的那股活络劲还在,热情似乎也并未完全褪去。
顾沉舟看着对方,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你倒也变了不少,看起来人模人样的。”
顾沉舟难得的开了句玩笑话。
“哎哎哎,这是什么话?哥们一直很帅好不好!”
许文煊笑骂着,招手向适应生点了杯酒。
酒很快上来,他端起杯子:
“来,先走一个,庆祝你顾大少爷荣归故里。”
两人碰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
几杯酒下肚,多年未见的生疏感渐渐消散,气氛热络起来。
“说说吧,”许文煊身体前倾,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八卦笑容,“资本主义花花世界怎么样?在纽约那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发展出什么跨国恋情?”
顾沉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神色平淡地摇头:
“没什么特别的,工作而已,每天不是开会就是看报告。”
“得了吧你!”许文煊明显不信,“就你这条件,往那儿一站,还不是招蜂引蝶?”
“真没有,你知道我的,不可能的。”
顾沉舟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无奈。
“别说我了,你呢?现在在做什么?听你之前在电话里说,没按家里安排走?”
提起这个,许文煊耸了耸肩,接过逝者递来的酒,喝了一大口:
“别提了,我家老头子非逼我进公司,坐了几个月办公室,浑身不得劲,干脆辞了。”
“老头子气的够呛,还好有我哥顶着。现在嘛,接点零散的设计私活,偶尔帮朋友看看项目,自由是自由,就是不太稳定。”
“比不上你啊,一步登天,都成顾氏副总裁了。”
“各有各的路罢了。”顾沉舟淡淡地说,“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也不错。”
“喜欢是喜欢,就是有时候也发愁。”
许文煊叹了口气,开始絮絮叨叨的讲起自己接项目遇到的奇葩甲方,还有家里催婚的烦恼。
偶尔也讲了些这些年发生的趣事,共同认识的一些朋友的近况,谁结婚了,谁出国了,谁在事业上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顾沉舟大多时候只是安静的听着,偶尔插问一两句,气氛倒也融洽。
然而,顾沉舟的心并不全然在这久别重逢的闲聊之上。
他听着对方的抱怨和趣闻,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
酒过三巡,话题渐渐稀疏下来,酒吧里流淌着低回的爵士乐,许文煊也渐渐从最初的兴奋中平复了下来。
他看着顾沉舟,注意到对方虽然一直在听自己说话,但眼神总藏着一丝游离。
终于,在两人之间话题短暂间歇,空气稍微安静下来的的时候,顾沉舟垂下眼帘。
他的目光落在了酒液上,声音放的很轻,状似随意的询问:
“文煊……他,林深……这些年,过得好吗?”
问出这句话时,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这个问题,在他心底埋藏了太久,压抑了太久,他从未敢如此直接的向人打听他的消息。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好的,坏的,甚至不敢去想的。
此刻问出口,仿佛耗去了他不小的力气。
许文煊看着他这副故作镇定的样子,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问,或者说,从接到顾沉舟电话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场叙旧终究绕不开那个人。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顾沉舟那强自压抑着忐忑的模样。
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说不出的感慨。
这家伙,在商场上怕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主,此刻却为了一个人的消息如此紧张。
“哈哈!”
许文煊突然笑出了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伸出手,隔空点了点顾沉舟。
“我就知道!你拐弯抹角半天,最后还是憋不住要问他!”
顾沉舟被他说破,有些尴尬,抿了抿唇,没有否认。
只是抬眼看向许文煊,眼神里带着清晰的询问和等待。
许文煊收起玩笑的神色,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他肯定地点了点头,语气笃定:
“你放心!他很好,真的,特别好。”
他发下酒杯,身体坐直了些,继续道:
“林深那小子,是真有才华,也够努力。”
“他现在在建筑设计这个圈子里,已经可以说是混出名堂来了,拿了好几个有分量的奖项。”
“还有之前他主创的一个历史街区改造项目,也拿了一个挺有分量的奖,业内的评价很高,一下子就把名气给打响了。”
“不过后来听说是从之前那个工作室出来了,休息了一段时间,最近刚回来还在面试。”
“生活上嘛,也挺好的。按部就班,没什么波澜。”
“他那个人你也知道,心思大部分都扑在设计上,平时除了工作,就是看看书,偶尔跟我们这几个老同学聚聚。”
“挺平静的,真的,看着状态挺不错。”
许文煊看着顾沉舟:
“所以,你真的不用担心。林深他现在,事业有成,生活平静,一切都很好。真的,很好。”
“很好……”
顾沉舟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毫无负担和掩饰的笑容。
这不是那种应酬场合惯有的,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也不是在父亲或下属面前冷静克制的表情。
是一个卸下了所有重负和伪装,发自内心感到宽慰和喜悦的笑容。
“那挺好的。”他轻声说,“他很好……就好。”
他看向许文煊:“谢谢你,文煊。”
许文煊看着他这个笑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再次举起杯:
“这下放心了吧?来,再喝一个!为了……嗯,为了大家都好!”
“为了大家都好。”
顾沉舟从善如流地举起酒杯,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卡座里格外清晰。
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那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这一次,他杯中的酒液带上了甘甜的味道。
接下来的聊天,气氛明显变得更加轻松和愉悦。
顾沉舟的话也多了起来,甚至主动问起了一些其他老同学的近况。
许文煊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好友身上那种无形的压力似乎减轻了许多,整个人都变得鲜活,松弛起来。
直到夜色深沉,两人才离开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