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我的孩子……对不起……妈妈不能再保护你了……”
玛丽用尽最后力气,抓住女儿冰冷的手,泪水滑过苍老的脸颊,“活下去……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她看着女儿那双仿佛凝结了所有痛苦和绝望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淹没了她,她几乎是呓语般地说出了最后的话:
“恨这个世界吧……如果恨能让你活下去……”
她看到劳拉的眼睛,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然后,非常轻微,但无比清晰地,点了一下头。
玛丽的心,在那一刻,既感到一丝扭曲的释然,又被无边的痛苦撕裂。
她闭上了眼睛,最后的感觉,是劳拉那只冰冷的手,和她点下头时,那仿佛决定了什么的、沉重的寂静。
当母亲的手在她掌心彻底失去温度时,劳拉听见了那个声音。
“你恨这个世界吗?你恨他们吗?”
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自她内心深处滋生。
劳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这个动作既是对母亲临终遗言的回应,也是对那个声音的确认。
然后,世界改变了。
在玛丽生命消逝的那一瞬间,劳拉体内某种沉睡的东西猛然苏醒。
那不是突然注入的外来力量,而是始终潜藏在她基因深处的潜能,如同等待破茧的蝴蝶,只待一个绝望的瞬间来释放。
无形的领域以她为中心展开。
最先受到影响的是房间内的电子设备。
终端屏幕瞬间黑屏,闪烁着最后的数据图表然后彻底熄灭。
灯光闪烁几下后陷入黑暗,只有窗外透来的微弱光线勾勒出房间的轮廓。
空气中的微尘停止了漫无目的的飘舞,凝固在半空中,仿佛时间本身也停滞了。
万籁俱寂。
这不是普通的安静,而是一种绝对的、吞噬一切的寂静。
劳拉缓缓松开母亲已经冰冷的手,站起身。
她的动作平稳得不像一个刚刚失去至亲的人,更像一个从长眠中苏醒的存在。
金属制的房门挡在她面前。
劳拉甚至没有看它一眼,只是向前迈步。
在她接近的瞬间,坚固的合金如同经历了千万年时光侵蚀,从分子结构开始瓦解,化作细小的尘埃飘落在地。没有巨响,没有震动,只有无声的毁灭。
她走出房间,步入走廊。
外面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医护人员和病人凝固在原地,保持着前一刻的姿势。
一个正在奔跑的护士单脚离地,悬在半空;
一个医生张口欲言,声音却永远无法发出;
一个病人手中的水杯倾斜,水珠却停滞在杯沿,无法落下。
不仅仅是动作的停滞。
劳拉走过他们身边时,生命如同被吹熄的烛火,一个接一个地熄灭。
没有挣扎,没有痛苦,只是在绝对的寂静中,悄然消逝。
恐慌在领域之外开始蔓延。
远处的人们看到了这诡异的景象,尖叫声刚刚出口,就随着踏入寂静的边界而消失无踪。
声音在这个领域内是不被允许的存在。
逐火之蛾的反应迅速得惊人。
不到五分钟,第一批士兵抵达现场。
“开火!”
指挥官的命令在领域外响起。
能量武器射出的光束在触及领域边缘的瞬间湮灭,如同从未存在。
实弹武器射出的子弹则像是失去了所有动能,无力地掉落在领域边界,发出一声轻微的“嗒”声后便再无声息。
“撤退!是律者!”
指挥官惊恐地喊道,但为时已晚。
劳拉的目光转向他们。
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随着她的注视,无形的领域向外扩张了一米,将那些士兵纳入其中。
他们的声音戛然而止,动作凝固,生命在瞬间被剥夺。
她继续向前行走,身后留下永恒的静默。
医院的走廊变成了死亡的画廊,各种姿态的雕像凝固在那里,诉说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惊慌与不解。
劳拉的目光扫过他们,却没有停留。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世界夺走了她唯一的亲人,现在,轮到她了。
但这还不够。
走出医院大门,外面的景象更加混乱。
车辆停滞在道路中央,一些人试图逃离,一些人则好奇地观望。
但随着劳拉的出现,一切都归于寂静。
街道上的喧嚣被彻底抹去,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抬起手,并非向着任何具体的目标,而是向着这个世界本身。
一种无声的呼唤,一种对毁灭本质的共鸣,以她为中心,如同石子投入死寂的湖面般荡漾开来。
大地回应了她的呼唤。
城市街道的沥青路面开始龟裂、拱起,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沉睡中被唤醒,试图挣脱大地的束缚。
一只覆盖着惨白甲壳、边缘闪烁着不祥紫色光芒的巨爪猛地撕裂了路面,带着碎石与尘土探出地面。
紧接着,是更多这样的爪子,更多形态各异的扭曲身影。
数不胜数的崩坏兽从城市的伤痕中钻了出来。
它们有的体型较小,如同被放大并异化的昆虫,四肢着地,行动迅捷,口中滴落着腐蚀性的唾液;
有的则更为庞大,如同披着厚重甲胄的巨象,每踏出一步都让地面震颤,粗壮的尾巴扫过之处,残存的墙壁如同纸糊般倒塌。
它们的眼中无一例外地燃烧着或猩红或幽紫的光芒,那是纯粹的、对生命与秩序的憎恶。
它们仰头发出无声的咆哮——在劳拉的绝对寂静领域内,连这些怪物的怒吼也被剥夺,只剩下狰狞的动作,仿佛一幕诡异的哑剧。
而这,仅仅是开始。
那些在劳拉领域扩张初期便被剥夺了生命的人们,那些凝固在原地、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姿态的“雕像”,此刻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声第一次打破了领域的绝对寂静——那是骨骼在强制扭曲下发出的声音。
一具具尸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扭动,它们僵硬的关节违反常理地活动起来。
皮肤变得灰败,或是浮现出诡异的紫色纹路。
眼中最后的人性光彩彻底湮灭,被空洞的、或是闪烁着与崩坏兽同源光芒的瞳孔所取代。
他们,或者说“它们”,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动作起初有些滞涩,但很快变得协调,甚至超越了生前的灵活。
死士,诞生于逝者躯壳的杀戮兵器,加入了这场无声的盛宴。
低等的崩坏兽与新生的死士们如同潮水般向领域之外、那些尚存生命与声音的区域涌去。
它们的嘶吼在跨出领域边界的那一刻才爆发出来,汇成一片令人心智崩溃的恐怖声浪,与人类幸存者的尖叫、武器的轰鸣混合在一起。
然而,劳拉的目光并未停留在这些仆从身上。
她微微抬起头,望向被尘埃与能量光束染成暗紫色的天空。
那里的空间正在被强行撕开。
一道远比之前任何裂缝都要巨大的豁口凭空出现,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雷霆,内部是深邃的、连光线都能吞噬的虚空。
从中弥漫出的威压,让下方所有崩坏兽与死士都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体,表达着敬畏。
然后,它降临了。
首先探出的是一对巨大的、扭曲的角,如同恶魔王冠的延伸,上面流淌着暗红色的能量脉络。
紧接着是头颅,形似骷髅与巨龙结合体的可怖面容,眼眶中燃烧着两团足以灼伤灵魂的紫色火焰。
庞大的身躯缓缓挤出空间裂缝,覆盖着黑曜石般光泽的甲壳,上面遍布着天然的、仿佛蕴含毁灭法则的纹路。
肌肉的线条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背后是一对如同破损蝠翼般的巨大翅膀,每一次缓慢的扇动都引动着周围空间的震颤,卷起湮灭的罡风。
它庞大的身躯遮蔽了下方的天空,投下的阴影如同死亡的幕布,笼罩了整片城市废墟。
其散发的崩坏能强度,远超下方所有崩坏兽的总和,甚至让远方逐火之蛾指挥中心的所有能量探测器瞬间过载爆表。
审判级崩坏兽——约束之律者的伴生崩坏兽,于此降临。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在律者的领域内,声音无需存在。
它那燃烧的双瞳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下方废墟中央,那个渺小却散发着同源至高气息的身影——劳拉身上。
一种无形的联系在律者与审判级崩坏兽之间建立。审判级崩坏兽微微低下了它那尊贵的头颅,表示对律者意志的绝对服从。
劳拉面无表情地接受着这份臣服。
她的视线越过匍匐的兽群,越过新生的死士,越过那如同山岳般的审判级仆从,最终落在了远方的城市指挥中心。
那里,依旧有零星的能量光束在闪烁,试图组织起徒劳的抵抗。
她缓缓抬起了手,这一次,目标明确。
仿佛接收到了无声的指令,天空中的审判级崩坏兽眼中紫芒大盛。
它张开了巨口,并非为了咆哮,而是在其中凝聚起令人胆寒的能量。
那并非单纯的光或热,而是高度浓缩的崩坏能,夹杂着对物理规则本身的否定与侵蚀。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所有崩坏兽与死士,也如同接到了统一的号令,同时转向指挥中心的方向,它们身上亮起了强弱不一的紫色光芒,能量开始向着审判级崩坏兽汇聚的方向流淌,如同百川归海。
劳拉的手臂,如同宣告终末的裁决之剑,轻轻向前一挥。
毁灭的洪流,开始了奔涌。
从审判级崩坏兽口中喷吐出的,是一道直径足以覆盖整个指挥中心的暗紫色能量洪流。
它所过之处,空气被电离,空间被扭曲,路径上的一切物质,无论是钢筋水泥还是装甲载具,都在瞬间被分解为最基础的粒子,连灰烬都未曾留下。
这道洪流并非直线前进,而是在飞行过程中不断吸收着从下方崩坏兽与死士身上涌来的能量,变得愈发粗壮、恐怖。
指挥中心外围的能量护盾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般瞬间破灭。
坚固的合金墙壁如同热刀下的黄油般融化、蒸发。
爆炸在其中连锁发生,但它们的火光和声响刚刚出现,就被紧随而至的毁灭性能量彻底吞噬、湮灭。
仅仅一次吐息。
那象征着人类在此地最后抵抗堡垒的指挥中心,连同内部所有的人员、设备、希望,彻底从地图上被抹去,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边缘呈现结晶化的巨坑。
玛丽的回忆,在这彻底的毁灭中,如风中残烛,最终化为冰冷的灰烬,飘散在劳拉已然冻结的心湖之底,再无法激起丝毫涟漪。
在这片由她女儿主宰的、充斥着死亡与新生的绝对寂静中,在审判级崩坏兽的阴影笼罩下,新的纪元,以最残酷的方式,拉开了血色的帷幕。
约束之律者站在废墟中央,眼神比那座被彻底抹去的钢铁之城,比天空中那如同恶魔般的审判级崩坏兽,更加冰冷。
这一次,轮到世界来感受她们经历过的绝望了。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