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重得仿佛要凝结成冰。
巨大的全息投影上,关于“约束之律者”及其那片惨白死寂领域的数据,正以一种冷酷的节奏滚动着。
能量无效化、生命剥夺、绝对寂静……每一项触目惊心的指标,都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而被凭空召唤、拱卫在侧的审判级崩坏兽与死士大军,更让这份绝望雪上加霜。
梅博士放下按着太阳穴的手,尽管眉宇间带着无法完全掩饰的疲惫,声音却清晰如冰锥落地:“……综上所述,约束之律者的‘寂静场’,对基于崩坏能运作的融合战士,拥有近乎绝对的压制力。”
她的目光从报告上抬起,缓缓扫过指挥室内每一张凝重的面孔。
“根据庄姜很早以前提供的情报,结合我们目前的观测与分析……”
她略微停顿,似乎在权衡用词的精确与残酷,“任何融合战士踏入其领域,体内赖以生存和战斗的崩坏能,将在瞬间被‘约束’。”
梅的双手稳稳撑在控制台边缘,身体微微前倾,说出了那个无可回避的结论:“其结果,将是生理机能的彻底停止……即,死亡。”
寒意,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上一次感受到如此令人窒息的无力感,或许还是在面对那无孔不入的“侵蚀”之时。
凯文双臂环抱,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是万年不化的冻土,沉默如山。
大卫紧锁眉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杂乱无章的节奏。
苏闭合着双眼,指尖轻按额角,仿佛在浩瀚的命运之线中捕捉着渺茫的生机。
而千劫——
“嗬……”一声压抑着极致暴怒的低喘,从他那狰狞的面具下漏出。
周身空气因高温而微微扭曲,躁动不安的气息,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冲破枷锁、焚尽一切的火山。
“所以,”凯文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几乎凝固的空气,“常规战术无效。融合战士部队无法靠近。我们需要一个能在其领域内,依旧保持战斗力的方案。”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自从会议开始后就异常沉默的庄姜身上。“庄姜,你有什么想法?”
所有的视线,包括那道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都瞬间聚焦于一点。
庄姜缓缓抬起头,眼神有些飘忽,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合金墙壁,看到了远方那片被死寂笼罩的废墟。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千劫周身的气息即将攀升至爆发临界点时,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得近乎诡异:“我一个人去。”
指挥室内,刹那间落针可闻。
“——你说什么?!”
千劫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金属地面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
他几乎是咆哮出来,面具的孔洞后,目光灼灼如同熔岩,“你一个人?那个杂碎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我要亲手把她……把她碾成碎渣!用她的哀嚎……”
“千劫。”
凯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冰流浇下。但他的目光同样带着深沉的疑问,看向庄姜。
庄姜缓缓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任何戏谑或冲动的痕迹,只有一种沉淀到极致的决意。他的目光如炬,扫过在场每一人。
“我不是在逞英雄。”
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正是因为比任何人都清楚‘约束’的可怕,我才必须一个人去。”
他抬手,用食指重重地点在全息投影上,那个代表着绝对禁忌的惨白标记。
“约束的权能,其核心是针对‘能量’与‘生命’,尤其是我们这些与崩坏能深度结合,几乎与之共生的融合战士。”
他的手掌猛地按在冰冷的桌面上,身体前倾,语调沉重如山:“在座的各位,除了我,踏入那片领域的瞬间,结果……不会比‘原着’里记载的更好。”
他直起身,环视全场,眼神里是毫无转圜余地的决绝。
“我们不能重蹈覆辙。逐火之蛾,人类,承受不起再次失去大部分顶尖战力的代价。我们必须保存实力,为了……终焉。”
“那就让我去!”
千劫的低吼打断了庄姜,他双拳紧握,指关节因极度用力而发出爆响,“我的怒火……足以将她焚烧殆尽!为了那些逝去的人……我必须……”
“你的崩坏能会被彻底压制,劫哥。”
庄姜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千劫最不愿承认的现实,“在那片领域里,你的火焰,甚至你的力量,都将不复存在。你引以为傲的一切,都会被‘领域’剥夺。你要怎么样战胜她?”
千劫的身体猛地一僵,那沸腾的杀气为之一滞。
面具之下,传来牙齿紧咬的摩擦声。他死死瞪着庄姜,却无法反驳这残酷的事实。
他猛地转向苏,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急切:“你可以!像记忆装置里那样!用你的精神力暂时接管我的身体,屏蔽掉崩坏能感应,只用肉体力量……”
苏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充满悲悯的眼睛此刻写满了凝重:“千劫,那是在万不得已下的赌命行为,成功率本就极低,而且对施术者和被施术者的负担都巨大无比。现在情况虽然危急,但还未到必须进行这种尝试的时刻。庄姜既然提出独自前往,或许他有我们不知道的把握。”
庄姜点了点头,接话道:“苏说得对。而且,约束权能能压制我的‘血能’——那种基于生命力和灵魂能量的力量变种,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更有一种凌驾于生死之上的漠然,“它无法压制我的‘基因锁’。”
他环视一圈,看着伙伴们惊疑不定的目光,缓缓解释道:“别忘了,我来自另一个规则体系。约束律者的权能再强,其主要针对目标也是‘崩坏’。我的‘基因锁’力量,源于生命本身的进化潜能,与崩坏并非同源。领域或许会削弱我,但无法像对你们那样形成绝对压制。”
最后,他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凝重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笃定:“而且,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是不死不灭的。”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指挥室里炸响。
是啊,“不死不灭”。
这是庄姜最根本的底牌,一个即使在逐火之蛾内部也被视为最高机密,且某种程度上令人畏惧的特性。
无论受到何种毁灭性打击,他总能从虚无中归来。
这意味着,他拥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而其他人,只有一次生命。
凯文深深地看了庄姜一眼,冰封般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最终,他缓缓点头:“……我明白了。你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也可能是唯一的人选。”
他阻止了还想说什么的千劫,“千劫,复仇的机会以后还有。但现在,我们不能做无谓的牺牲。相信庄姜的判断。”
千劫死死攥着拳头,骨节发白,他瞪着庄姜,又瞪了凯文一眼,最终猛地坐回椅子上,发出一声压抑着狂怒的低吼,不再言语。
他知道,这份理智是正确的,但这份正确让他感到无比憋闷。
苏轻轻叹了口气,对庄姜说道:“务必小心。即使不死,痛苦也是真实的。我们会在外围策应,尽可能牵制那些崩坏兽和死士,为你创造接近律者本体的机会。”
梅也补充道:“我们会尽可能分析领域的弱点和律者核心的可能位置,实时传输给你。庄姜……人类的命运,又一次托付给你了。”
庄姜站起身,脸上那抹奇异的笑容已经收敛,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他转身,步伐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前方那片吞噬一切的苍白领域,不过是他又一次寻常的征途。
就在他的脚步即将迈出指挥室大门的瞬间。
“庄姜。”
凯文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一道冰墙,瞬间阻断了所有嘈杂的思绪,也让庄姜的脚步彻底停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身后传来金属与能量特有的嗡鸣,那是神之键被唤醒的声音。
凯文手中,那柄象征着文明最终兵器的天火圣裁,以大剑的“劫灭”形态显现,永恒燃烧的火焰与极致冰寒的气息交织,让整个指挥室的空气都为之一肃。
然后,是沉稳的脚步声。
凯文一步步走到庄姜身侧,并非将剑掷出,而是双手平托,郑重地递到了庄姜面前。
这个动作本身,就充满了非同寻常的仪式感。
庄姜终于侧过头,看着眼前这柄蕴含着毁灭与守护双重意义的神兵,又看向凯文那双冰封之下仿佛涌动着熔岩的蓝眸。他轻轻摇头:“凯文,你知道的,在‘约束’的领域里,它可能……”
“我知道。”
凯文打断了他,声音低沉而平稳,没有丝毫动摇。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一切迷雾,直抵核心。“我知道天火的火焰在那里可能熄灭,它的权能会被压制到极限。”
他话锋一转,托着剑的双手稳如磐石,语气中透出一种历经无数绝望与战斗后淬炼出的、近乎绝对的信任:“但我更知道,握着他的,是你——庄姜。”
“我相信的,从来不只是天火的力量,更是使用它的人。”
凯文的目光紧紧锁住庄姜,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相信你,所以,拿上它。让它替我,一起与你并肩作战。”
庄姜看着凯文眼中那毫无保留的、沉甸甸的信任,那比天火本身的重量更甚。他不再有任何推辞,伸出右手,稳稳地握住了天火大剑的剑柄。
一股沉重而强大的联系瞬间建立。不仅仅是手掌与剑柄的接触,更是一种信念与责任的传递。
“明白了。”
庄姜将大剑顺势扛在肩上,原本平静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狂傲与认真的弧度。
他迎上凯文的目光,做出了承诺:
“你的剑,我收下了。”
“连同你的信任一起——”
他转身,面向门外那片未知的战场,声音斩钉截铁:“——我会将它,连同胜利,一起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