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乐文小说!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山里的“年货”让家里的饭桌添了点鲜气,心里也稍微踏实了点。可眼瞅着年关一天天逼近,寨子里的年味儿越来越浓,别家杀年猪的嚎叫声此起彼伏,空气里飘着煮肉的香味和蒸年糕的甜气,我们家这点山野菜,就显得有点……单薄了。小九和小娴看着别人家孩子啃骨头、吃血肠,眼里那份羡慕藏都藏不住。

就在这节骨眼上,奶奶邱桂英、幺叔唐小龙,还有爷爷唐成凌,三个人一起来了。

他们来的时候,天刚擦黑,我们正围着桌子喝野山药蘑菇汤。看到他们进门,我们都愣了一下。平时走动不多,这快过年了突然上门,肯定有事。

奶奶一进门,眼睛就滴溜溜地往猪圈那边瞟。幺叔唐小龙搓着手,脸上堆着笑,有点不自然。爷爷唐成凌还是那副闷葫芦样,背着手,站在门口,不说话。

“吃饭呢?”奶奶扯着嗓子问,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哟,喝汤呢?闻着挺香。”

“嗯,刚吃完。“爸妈”小龙”你们吃了“没?没吃一起吃点?”五姑赶紧起身招呼,有点局促。小金燕看到她外婆,往五姑身后躲。

“吃了吃了,别忙活。”奶奶摆摆手,眼睛还是没离开猪圈方向,“平萍啊,你家那两头猪,长得不错啊?膘挺厚实。”

我心里“咯噔”一下,来了,果然是为了猪来的。

“还行吧,喂了快一年了。”我放下碗,心里警惕起来。

“眼看要过年了,”奶奶清了清嗓子,进入正题,“寨子里家家户户都杀年猪了。你家这两头,我看……杀一头过年咋样?自家养的猪,肉香!孩子们也馋肉了。” 她说着,瞟了一眼正眼巴巴看着我们的小九和小娴。

小九一听“杀猪”、“吃肉”,眼睛瞬间亮了,差点就要喊出来。小娴也抿着嘴,一脸期待。

五姑没吭声,看着我。家里的大事,现在基本都我拿主意。

我皱了下眉。这两头猪,是爸妈去年出去打工前,买的小猪仔,交代我们一定要好好喂大,说是留着有大用,可能是想攒着卖钱,或者等他们回来再杀。爸妈不在家,我们仨和五姑起早贪黑,打猪草、剁野菜、拌麸皮,好不容易才喂得这么肥实。说杀就杀,我有点舍不得。而且,奶奶他们这么热心,恐怕没那么简单。

“奶奶,”我尽量让语气平静,“这猪……是我爸妈交代要好好喂着的。杀不杀,得问过他们吧?”

“问啥问!”奶奶声音提高了八度,“电话费不要钱啊?这眼看就过年了,等他们回信,年都过完了!你们几个孩子,加上小姝和小金燕,五口人过年,连点肉腥都没有,像什么话?让寨邻看了笑话!杀一头,大家都能沾点光,过个肥年!”

她特意强调了“大家都能沾点光”。我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是想来分肉吃的!她自己家也喂了猪,舍不得杀,倒惦记上我家的了。

“就是就是,”幺叔唐小龙赶紧帮腔,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平萍,你看小九小娴,正长身体的时候,馋肉呢。杀一头,自家留点,剩下的,你奶奶和你爷爷那边,还有我,也能分点,都是一家人嘛!”

爷爷在门口“嗯”了一声,算是表态。

我心里那股火“噌”就上来了!一家人?当初五姑被邱家欺负,带着小金燕无家可归的时候,你们这“一家人”在哪儿?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把猪喂肥了,你们倒想起是“一家人”了?想来白吃白拿?

小九忍不住了,扯着我的袖子,小声说:“姐,杀吧!我想吃肉!我想吃血肠!”

小娴也眼巴巴地看着我。

五姑轻轻拉了我一下,低声说:“平萍……要不……问问你爸妈?”

我看着弟弟妹妹那渴望的眼神,又看看奶奶和幺叔那算计的嘴脸,心里像开了锅的水,翻腾得厉害。杀?实在舍不得,也咽不下这口气。不杀?弟弟妹妹馋肉,这个年也确实过得太清汤寡水。而且,奶奶他们把“一家人”、“寨邻笑话”的帽子扣下来,不杀,倒显得我们小气了。

纠结了半天,我一咬牙:“行!得个电话,问问我爸妈!他们要是同意,就杀!他们要是舍不得,那谁来说也不行!”

奶奶脸色变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这么较真,还要打电话。电话费可不便宜。但她也没法反对,只好悻悻地说:“行!你问!看你爸妈是心疼猪,还是心疼孩子!”

第二天一早,我拨通了爸爸留下的那个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是爸爸,背景音很嘈杂。

我简单把事情说了。电话那头,爸爸沉默了很久,然后叹了口气,声音带着疲惫:“平萍啊……那猪……喂了一年,不容易啊……爸本来想着……唉……” 他顿了顿,显然也舍不得。“可是……过年了……你们几个孩子……确实也不能一点荤腥没有……你奶奶他们……唉……”

我听着爸爸欲言又止、充满无奈的话,心里酸酸的。我知道,爸妈在外面更难。

“爸,”我吸了吸鼻子,“小九小娴馋肉了。奶奶他们也说要杀。你看……”

又是一阵沉默。最后,爸爸好像下了很大决心,声音沙哑地说:“杀……就杀一头吧……你们……过个年。肉……别都让……你奶奶他们拿走了……多留点自己吃……听见没?”

“嗯!听见了!”我重重地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知道,爸爸这是心疼我们。

挂了电话,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奶奶、幺叔他们一直等着,小九小娴也眼巴巴看着我。

“我爸说……杀。”我吐出这几个字,感觉用尽了全身力气。

小九和小娴立刻欢呼起来:“噢!杀猪咯!有肉吃咯!”

奶奶和幺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得意的笑容。

杀猪的日子定在两天后。请的是寨子里的杀猪匠邱家有名的杀猪匠邱老三。那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邱老三就带着家伙什来了。院子里支起了大锅,烧着滚烫的水。奶奶、幺叔,还有几个闻讯赶来帮忙的寨邻,都在院子里忙活。

那两头养得肥肥胖胖的大黑猪,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在圈里不安地哼哼。小九和小娴既兴奋又有点害怕,躲在门后偷看。我心里更不是滋味,看着它们,想起这一年喂食打扫的情景。

邱家三带着两个人,利索地跳进猪圈。一阵凄厉的嚎叫声瞬间划破了清晨的宁静,让人心里发毛。我扭过头,不忍心看。小娴吓得捂住了耳朵。

折腾了好一阵子,嚎叫声才平息。等我们再出去时,院子里已经摆开了阵势。肥猪被按在宽大的条凳上,已经断了气。邱老三用通条在猪腿上切开个小口,然后鼓起腮帮子,对着口子使劲吹气,把猪身吹得鼓胀起来,方便刮毛。滚烫的开水浇上去,几个人用刮刀“唰唰”地刮着猪毛,露出底下白生生的皮。

接着是开膛破肚,热气腾腾的内脏被一样样取出来。奶奶和几个帮忙的婶子忙着洗肠子、灌血肠。院子里弥漫着血腥味和忙碌的热闹气。

幺叔和爷爷围着猪身转悠,指指点点,商量着哪块肉好。奶奶一边灌血肠,一边大声指挥:“这块肋条肉肥,留着炼油!后腿肉瘦,好吃!板油熬油最香!”

我站在堂屋门口,看着这一切,心里空落落的。这热闹好像是他们的,这猪,曾经是我们一把野菜一把糠喂大的。

分肉的时候,矛盾来了。奶奶理所当然地要走了最好的一大块后腿肉,说要给爷爷补身子;幺叔挑走了肥厚的肋条肉,说要熬油;剩下的,才轮到我们。五姑想说点什么,被我拉住了。大过年的,不想吵架。

最后,我们自家留下的,大多是些边角料和一副猪下水,还有一小块五花肉。奶奶还“大方”地说:“血肠给你们多留几根!孩子爱吃!”

看着案板上所剩无几的肉,再看看小九小娴虽然有点失望但依然兴奋的脸,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这就是“一家人”?这就是“沾光”?

晚上,五姑用新杀的猪肉炒了菜,炖了骨头汤,还蒸了血肠。饭桌上终于有了久违的肉香。小九小娴吃得满嘴流油,开心得不得了。五姑也给我们夹菜,说:“吃吧吃吧,总算有点年味儿了。”

我吃着碗里的肉,却感觉不到多少香味,心里堵得慌。这肉,是用爸妈的心血和我们一年的辛苦换来的,却让不相干的人分走了大半。

窗外,偶尔传来别家零星的鞭炮声。年,是真的要到了。这个年,我们有肉吃了,可这肉,吃得我心里发苦。啥时候,我们才能过一个不用看人脸色、不用被人算计、真正属于自己的、舒心坦然的年呢?

我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叹了口气。这头年猪,杀得真是……让人憋屈。

牛日的杀年猪,太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