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太庙的门窗没关严,夜风钻进来,吹得供桌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
几百个漆黑的灵位牌在风中微微晃动,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像是死去多年的大乾列祖列宗在窃窃私语。
赵恒缩在供桌底下的蒲团上,身上那件被撕破的中衣挂着几根稻草。他手里抓着一只不知从哪摸来的供果,是个干瘪的苹果,正神经质地啃着。
“列祖列宗……我是恒儿啊……”
赵恒一边嚼着果肉,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你们显显灵,降个雷把周辰劈死吧……只要他死了,我就给你们重修金身……”
嘎吱。
沉重的楠木殿门被推开。
一道修长的影子随着月光投射在金砖地面上,一直延伸到供桌前。
赵恒啃苹果的动作僵住了。他慢慢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股惊恐。
周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墨色常服,没带刀,看起来就像是个来祭祖的读书人。
“吃着呢?”
周辰迈过门槛,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寒风。
他走到赵恒面前,把食盒放在地上,一层层打开。
一壶酒,两个杯子,还有一碟切好的酱牛肉。
“先皇生前最爱喝‘醉仙酿’。”
周辰拿起酒壶,清冽的酒液注入玉杯,激起一阵醇厚的香气,“你是长子,该陪他喝一杯。”
赵恒死死盯着那杯酒。
酒液澄澈,没有任何杂质。但他知道,这里面加了料。
“我不喝!”
赵恒猛地把手里的烂苹果砸向周辰,“这是毒酒!你想毒死朕!朕不喝!朕要见太后!朕要见宗人府!”
苹果砸在周辰的胸口,弹落在地,滚了两圈。
周辰伸手弹了弹衣襟上的灰,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太后昨晚就自缢了。”
周辰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宗人府的几位老王爷,现在正忙着写劝进表,没空理你。”
“死了……都死了……”
赵恒瘫软在地上,眼泪鼻涕瞬间涌了出来,“周辰!你不得好死!你这是谋权篡位!史书会记你一笔!你会遗臭万年!”
“史书?”
周辰端起那杯酒,在指尖轻轻转动,“史书是胜利者写的。在我的史书里,你是暴病而亡,而我是临危受命。”
他蹲下身,将酒杯递到赵恒面前。
“体面点。”
周辰看着他的眼睛,“你是大乾的最后一位皇帝,别像条狗一样死得太难看。喝了它,睡一觉,就都结束了。”
赵恒看着那杯晃动的酒液,喉结剧烈滚动。
恐惧。
对死亡的极致恐惧让他浑身都在痉挛。他还不想死,他才当了三个月的皇帝,他还没享受够这天下的富贵。
“周辰……周大将军……”
赵恒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着周辰的裤脚哀求,“我不当皇帝了!我当庶人!我给你当狗!只要你留我一条命!我把皇宫里的密道告诉你!我把先皇留下的藏宝图给你!”
“不需要。”
周辰一脚踢开他的手,“皇宫我已经接管了,密道我自己会找。至于藏宝图……”
他冷笑一声,“整个天下都是我的,我还需要图?”
赵恒被踢翻在地,彻底绝望了。
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活不成了。绝望之后,便是疯狂的怨毒。
“好!好!好!”
赵恒从地上爬起来,披头散发,状如厉鬼。他一把抓起那杯酒,指着周辰,又指着头顶那些灵位。
“周辰!我在地下等着你!我看你能坐这龙椅坐几天!我看你什么时候被千刀万剐!”
说完,他仰头将毒酒一饮而尽。
哐当。
玉杯摔碎在地上。
“咳咳……咳……”
毒发得很快。这是一种名为“牵机药”的剧毒,入喉即焚。
赵恒捂着喉咙,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他的身体像一张弓一样反向扭曲,脊椎骨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白沫从他口中涌出,混合着血丝,染脏了金砖地面。
“呃……荷……荷……”
他的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的嘶鸣,眼球暴突,死死盯着周辰,似乎想用眼神杀死这个夺了他江山的男人。
周辰站着没动。
他静静地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在尘埃里痛苦地挣扎,直到最后一次抽搐停止,直到那双怨毒的眼睛彻底失去光彩。
死寂。
太庙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周辰弯下腰,伸出手,替赵恒合上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下辈子,投胎做个普通人吧。”
周辰直起腰,提起食盒,转身向外走去。
推开殿门。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一轮红日正从东方的宫墙上升起,将紫禁城的琉璃瓦照得金光璀灿。
咚——!
就在这时,皇宫深处的钟楼上,传来了一声沉闷的钟鸣。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这是丧钟。
一共九九八十一响,宣告着大乾王朝的彻底终结。
铁牛守在门外,见周辰出来,连忙迎上去:“大哥,完事了?”
“完了。”
周辰深吸了一口清晨寒冷的空气,肺腑间那种压抑的浊气终于吐尽。
“走吧。”
周辰迈步走下台阶,“去朝堂。那些大臣们该等急了。”
铁牛回头看了一眼黑洞洞的太庙大门,打了个寒颤,赶紧跟上周辰的步伐。
旧的时代,随着那杯毒酒,彻底埋葬在了昨夜的黑暗里。
而新的时代,正随着这初升的太阳,在鲜血与权谋的滋养下,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