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裹着铁皮的战靴踩在号称“一两黄金一块砖”的金砖地面上,声音清脆得有些刺耳。
金銮殿的大门敞开着,正午的阳光像是一道利剑,刺破了大殿内原本昏暗肃穆的氛围,将那无数飞舞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
周辰没有卸甲,也没有解剑。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走在中轴线上,那是只有皇帝才能走的御道。
在他身后,铁牛扛着那根沾满干涸血浆的混铁棍,像个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左看看,右摸摸。
“乖乖……这也太阔气了。”
铁牛走到一根两人合抱粗的盘龙金柱前,伸出粗糙的大手,在那条栩栩如生的金龙鳞片上狠狠抠了一下。
指甲缝里塞满了金粉。
“呸!”
铁牛吐了一口唾沫,一脸嫌弃,“大哥,这柱子是木头的,外面就刷了一层金漆。俺还以为是纯金的呢,真抠门。”
这句充满乡土气息的嘲讽,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极具讽刺意味。
大殿的尽头,九级丹陛之上。
赵恒端坐在那把髹金雕龙木椅上。他头戴十二旒冕冠,身上穿着最隆重的衮服,双手死死抓着扶手上的龙头,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白色。
大殿里空荡荡的。
平日里那些山呼万岁的文武百官,此刻一个都不见踪影。只有几个还没来得及跑的小太监,缩在角落的帷幔后面,瑟瑟发抖。
“周辰。”
赵恒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依然努力维持着帝王的腔调,“你带剑上殿,是想弑君吗?”
周辰停下脚步。
此时他距离龙椅只有十步之遥。
他抬起头,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视他如蝼蚁的大皇子,现在的亡国之君。
“弑君?”
周辰笑了笑,伸手弹了弹衣甲上的灰尘,“赵恒,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你是君吗?”
“朕当然是!”
赵恒猛地站起来,冕冠上的珠帘剧烈晃动,撞击出细碎的声响,“朕是先皇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大乾天子!你不过是个边军逆贼!就算你占了京城,你也坐不稳这江山!天下的读书人会用笔杆子戳死你!”
“读书人?”
周辰摇了摇头,向侧后方招了招手。
白玉霜走上前,从袖中掏出一叠厚厚的折子,随手扔在丹陛之下。
哗啦。
折子散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红色的签名和手印。
“这是京城一百三十位大儒、三千名太学生联名上的《劝进表》。”
周辰语气平淡,“他们说你德不配位,残暴不仁,请求我为了天下苍生,顺应天命。你看,你的读书人,现在都在夸我。”
赵恒死死盯着地上的折子,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那些名字他很熟悉。王太傅、李大学士……昨天还在朝堂上发誓要与社稷共存亡的人,今天就把名字签在了劝进表上。
“一群……一群墙头草!无耻之尤!”
赵恒身子晃了晃,跌坐在龙椅上。他抓起案上的玉玺,想要砸过去,却发现那玉玺重得像座山,根本拿不起来。
“其实,我本来不想进这个门的。”
周辰迈步走上丹陛,靴子踩在雕着云龙纹的石阶上,“如果你老老实实当你的大皇子,哪怕你是个废物,我也懒得管。可惜,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我的镇北关,不该拿北境百姓的命当儿戏。”
他站在赵恒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位皇帝。
这种距离,赵恒甚至能闻到周辰身上那股混杂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
恐惧。
一种来自生物本能的恐惧,让赵恒的牙齿开始打战。
“别……别杀朕……”
赵恒刚才的硬气瞬间崩塌,他缩在宽大的龙椅里,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鹌鹑,“朕可以禅位!朕把皇位让给你!只要你留朕一条命!朕去江南……不,朕去海外!绝不回来!”
“禅位?”
周辰冷笑一声,“我要的东西,还需要你让?”
他侧过身,让出一条路。
“清璇,进来吧。”
殿门口,光影交错。
一身素白孝服的赵清璇,手里捧着一卷黄绫,缓步走入大殿。她没有看周围的金碧辉煌,目光只是死死锁在赵恒的脸上。
“皇兄。”
赵清璇的声音很冷,像是一把冰刀,“还记得父皇临终前说了什么吗?”
赵恒看到赵清璇,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想要抓她的裙角。
“皇妹!清璇!你救救朕!我是你亲哥哥啊!你跟周辰求求情……”
铮!
一声剑鸣。
穆青寒的长剑出鞘半寸,寒光逼得赵恒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赵清璇退后半步,避开了赵恒的手。她展开手中的黄绫,那不是圣旨,而是一份早已拟好的《罪己诏》。
“建武元年,腊月。”
赵清璇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字字诛心,“罪人赵恒,弑父杀兄,窃据神器。对外割地媚敌,致使北境沦丧;对内横征暴敛,导致民不聊生。天人共愤,宗庙不容。”
“今,去帝号,贬为庶人。交出玉玺,以谢天下。”
念完,赵清璇将黄绫扔在赵恒脸上。
“签了吧。”
赵恒抓着那块黄绫,浑身颤抖。
签了,他就是大乾的罪人,遗臭万年。不签,周辰手里的刀现在就会落下来。
“朕……我不签!我是皇帝!我是天子!”
赵恒突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他疯了一样撕扯着身上的龙袍,把冕冠摔在地上踩得粉碎,“这是朕的江山!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朕就算死,也是在这里死!”
他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状若疯癫。
周辰看着这个已经彻底崩溃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铁牛。”
“在!”
“把他拖下去。别弄脏了龙椅,这椅子以后还要坐人呢。”
“好嘞!”
铁牛大步上前,像拎小鸡一样抓住赵恒的后领,直接把他从龙椅上拽了下来,一路拖向大殿外。
“放开朕!朕要诛你们九族!哈哈哈哈……朕是皇帝……”
赵恒疯癫的笑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午门之外。
大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那把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空了。
周辰走过去,伸手抚摸着椅背上冰冷的金龙浮雕。
这确实是一块木头。
但为了这块木头,多少人流尽了血,多少家庭家破人亡。
“夫君。”
赵清璇走到他身后,轻声说道,“结束了。”
“不。”
周辰转过身,背对着龙椅,看向大殿外那片广阔的天空。
“这只是开始。”
他看着门外列阵的铁浮屠,看着远处那些正在清理街道的黑狼卫,看着这座即将迎来新主人的千年古都。
“旧的结束了,新的才能开始。”
周辰按着刀柄,大步走下丹陛。
“传令。”
“明日午时,午门献俘。我要让全城百姓看看,那个把他们逼上绝路的昏君,最后是什么下场。”
“还有,通知白玉霜,准备接管户部。我要查清楚,这皇宫的地下,到底埋了多少民脂民膏。”
阳光照在周辰的背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那把空荡荡的龙椅之上,仿佛预示着某种不可逆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