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一只裹着铁皮的战靴重重踏在玄武门的门槛上,震落了门框上的积灰。
铁牛侧身挤进半开的宫门,手里的混铁棍往地上一杵,青石板顿时裂成了蛛网。他瞪着铜铃般的大眼,扫视着门内那群垂头丧气的御林军,最后目光落在跪在最前面的林啸身上。
“真开了?”
铁牛嘿嘿一笑,伸手拍了拍厚重的门板,“算你小子识相。要是再晚半刻钟,俺这棍子就不是砸地,是砸你的脑壳了。”
林啸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双手高举佩剑,头埋得很低。
“罪臣林啸,率御林军三千,恭迎义师入城。”
哒、哒、哒。
青鬃马的蹄声从铁牛身后传来,不急不缓,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的心跳上。
周辰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昔日的御林军统领。他没有立刻叫起,只是用马鞭轻轻挑起林啸手中的佩剑,看了一眼剑锋。
“剑不错。”
周辰手腕一抖,佩剑当啷一声归鞘,“可惜跟错了主子。”
“罪臣惶恐。”林啸的额头贴紧地面,冷汗把后背浸透了。
“起来吧。”
周辰收回马鞭,目光越过红墙黄瓦,投向这座还在沉睡的庞大都城。
“传令全军。”
周辰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森寒,“入城之后,封刀挂甲。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谁敢拿百姓一针一线,不管是黑狼卫还是镇北军,立斩无赦!”
“是!”
穆青寒在身后应声,随后策马回奔,将军令传遍三军。
……
卯时。
京城的晨雾还没散去。
城东的一条巷子里,更夫老王缩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出。
他听了一夜的动静。先是皇宫方向的喧哗,然后是沉闷的脚步声,那种千军万马走过却又刻意压低声音的动静,比打雷还吓人。
“完了,兵灾来了……”
老王哆嗦着,脑子里全是以前听说的乱兵入城、烧杀抢掠的惨状。他紧紧捂着怀里那半个干硬的馒头,这是他今天的口粮。
天色渐渐亮了。
巷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哭喊声,也没有踹门声。
老王壮着胆子,透过墙角的缝隙往外看。
只看了一眼,他就愣住了。
宽阔的大街两旁,躺满了人。
数不清的士兵,穿着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战甲,抱着兵器,就这样和衣蜷缩在百姓的屋檐下、店铺的台阶上。他们身上盖着薄薄的羊皮袄,眉毛上结了一层白霜,却睡得安安静静。
没有一个人去敲百姓的门,也没有一个人去砸路边的铺子。
甚至有一匹战马把鼻子凑到了一个菜摊前,想要啃上面的烂菜叶,立刻就被牵马的士兵一巴掌拍开,硬生生拽了回去。
“这……这是兵?”
老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他活了六十年,见过官兵抓人,见过土匪抢劫,唯独没见过这样的军队。
就在这时,街对面的“赵记绸缎庄”的大门悄悄开了一条缝。
赵掌柜手里提着一篮子热腾腾的包子,哆哆嗦嗦地走了出来。他是个生意人,懂得看来风使舵。这时候出来送点吃的,说不定能保住铺子。
“军爷……各位军爷……”
赵掌柜陪着笑,把篮子递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当官的面前,“天冷,吃口热乎的吧。这是小老儿的一点心意。”
那名百夫长睁开眼,看了看冒着热气的包子,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但他没有伸手。
“老乡,拿回去。”
百夫长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硬的面饼,咬了一口,“我们有军粮。大帅有令,拿了你的包子,我的脑袋就得搬家。”
“啊?这……”赵掌柜愣在原地,手里的篮子递也不是,收也不是。
“还有。”
百夫长指了指地上的空地,“别挡着路。大帅马上就要进城了。”
赵掌柜像是见了鬼一样,提着篮子退回铺子里,把门关得死紧。但他透过门缝,却看到那些士兵真的只是啃着干粮,喝着随身带的冷水。
这一幕,在京城的各个角落上演。
随着天光大亮,越来越多的百姓大着胆子打开了门窗。
他们看到的不是凶神恶煞的强盗,而是一支秩序井然、秋毫无犯的铁军。那种发自内心的震撼,比任何宣传都要管用。
“真的是仁义之师啊!”
“周将军没骗咱们!这才是朝廷的兵啊!”
不知道是谁带头,几个胆大的年轻人跑上街头,手里挥舞着那张黄色的传单,高喊着:“欢迎周将军入城!”
恐惧一旦消散,欢呼声便如潮水般涌来。
……
朱雀大街。
这是京城的中轴线,直通皇宫正门。
九门提督孙震廷并没有跑。他穿着整齐的官服,手捧官印,跪在正阳门下。在他身后,是两万名已经放下了兵器的城防营士兵。
他是聪明人。
昨晚看到御林军倒戈的时候,他就知道大势已去。与其负隅顽抗被灭族,不如献城投降,还能博个从龙之功。
哒哒哒。
周辰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过御道。
他身后跟着叶狂、穆青寒、白玉霜,以及五千名全副武装的铁浮屠。沉重的板甲踏在石板上,发出令人窒息的金属撞击声。
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他们看着这位传说中的“北境战神”,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和好奇。
周辰在孙震廷面前勒马。
“罪臣孙震廷,献九门印信,恭迎周大帅。”孙震廷把官印举过头顶,声音洪亮。
周辰没有下马,只是弯腰接过官印,随手递给身后的白玉霜。
“孙大人辛苦了。”
周辰看着他,语气平淡,“城防依然由你负责。但我的人会接管每一个城门。若是放跑了一个皇亲国戚,我就拿你是问。”
“是!罪臣明白!”孙震廷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
周辰一夹马腹,继续前行。
前方便是皇宫。
那座红墙黄瓦、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紫禁城,此刻大门洞开。
御林军已经换上了白色的布带绑在手臂上,以示归顺。他们整齐地排列在午门两侧,低下高傲的头颅,向这位新的征服者致敬。
周辰在午门前停下。
他抬头看着那块蓝底金字的匾额,看着那巍峨的宫墙。
半年前,他还是个被发配边疆的囚徒。
现在,他是这里的主人。
“叶狂。”
周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满脸兴奋的老将。
“在!”
“带着你的人,去把皇宫围起来。一只鸟也不许飞出去。”
周辰翻身下马,把马鞭扔给亲兵,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青衫。
“铁牛,跟我进去。”
他迈步跨过午门的门槛,向着那座代表着无上权力的金銮殿走去。
“去见见那位把自己关在笼子里的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