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龙主任话锋一转，“当前的局势，确实很复杂。为了保护你们，也为了暂时隔离来自内外部的一切压力……”
他的视线落在韩清、雷动和王胖子的身上。
“我命令，即刻起，韩清、雷动、王乐、李菁四人，进入最高安全等级的隔离审查程序。在调查结束前，不得与外界有任何接触。”龙主任没提赵千讯，他已经在隔离实验室里了。
软禁。
以保护为名的，软禁。
雷动的拳头瞬间捏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死死盯着龙主任，想要从那张脸上找到一丝动摇，但他没有看到。
王胖子彻底懵了，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英雄的剧本，不该是这样的。
李菁平静地推了推眼镜，“我同意，我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来整理我的实验数据和猜想。”
她很配合，或者说，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只有真理值得她投入精力。
唯有韩清，她从始至终都异常冷静。
她没有愤怒，也没有辩解，只是静静地站起来，对着龙主任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是，长官。”
……
一间洁白、柔软、舒适，却没有任何窗户的安全屋。
这就是韩清的“保护”地点。
雷动和王胖子被关在隔壁，愤怒的咆哮和砸墙声，隐约可以听见。
韩清没有理会。
她盘腿坐在房间中央的地板上，面前悬浮着陆渊留给她的东西。
通体翠绿，散发着生命气息的【盖亚之种】。
以及那几枚闪烁着七彩光华，仿佛拥有自己呼吸的【不完整的神格碎片】。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向其中一枚碎片。
她要解析它们。
这是陆渊用自己换来的东西。
她要知道，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
同一时间。
无尽的混沌深处。
陆渊坠落着。
这里不是他曾经去过的任何一个深渊层面。
这里没有土地，没有天空，没有上下左右。
只有纯粹的、混乱的、相互冲突的法则乱流。
空间在这里是破碎的纸片，时间在这里是断裂的线头。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撕扯，被分解，又被强行重组。
头顶那尊无形的【堕落王者的桂冠】，在保护他穿过【深渊之门】的最后瞬间，承受了无法想象的冲击，此刻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陷入了彻底的沉寂。
深渊投影的能力，被削弱到了极致。
巨眼难以睁开，千手无法伸展。
他前所未有的虚弱。
就在这时，一股纯粹的恶意，锁定了他。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深渊原生怪物。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由无数怨毒的念头、纯粹的饥饿感和毁灭欲构成。
它闻到了陆渊身上那仅存的一丝“生”的气息，那是它从未品尝过的美味。
怪物蠕动着，咆哮着，扑了过来。
陆渊想要抵抗，但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意识正在模糊。
完了吗？
这就是……终点？
就在那由纯粹恶意构成的“巨口”即将将他吞噬的瞬间。
一声熟悉的，带着浓重口音和几分痞气的呼喊，撕裂了这片混沌。
“连长！俺们来接你了！”
那声音带着一股子熟悉的土味和蛮横，像是从百年尘封的记忆深处硬生生刨出来的。
陆渊模糊的意识，被这声呼喊狠狠拽了回来。
混沌的黑暗被撕裂了。
不是被光，而是被几十道更加深沉、更加凝练的黑暗。
数十个身穿残破北洋军服的身影，从虚无中冲杀而出。他们手中没有制式的汉阳造，取而代之的，是用深渊中不知名的扭曲物质、骸骨与金属碎片强行锻打出的简陋兵刃。长矛，砍刀，狼牙棒。
每一件武器上都流淌着不祥的黑光，散发着比原生怪物更加纯粹的暴戾。
为首的那个身影，格外矮壮，动作却迅猛得不合常理。他一个箭步冲到那团蠕动的恶意面前，手中一柄由脊椎骨磨成的长刀，带着破风的尖啸，狠狠劈下。
没有能量爆发，没有法则碰撞。
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撕扯。
那只强大的深渊原生怪物，在他们面前，脆弱得同一张薄纸。
它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完整的哀嚎，就被这群突然出现的“鬼兵”淹没了。他们配合默契，每一次挥砍，每一次突刺，都精准地落在怪物的“概念”连接处。
三秒。
仅仅三秒，那团纯粹的恶意就被彻底肢解，化为无数飘散的怨念，最终消弭于混沌之中。
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抓住了陆渊的胳膊，将他从虚无的坠落中扶了起来。
“连长，您没事吧？”
陆渊抬起头，看清了那张脸。
饱经风霜，沟壑纵横，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左额角划到下巴，但那双眼睛里，依然带着百年前那种憨直又带点狡黠的光。
孙二狗。
他的副官，那个总想着从军需官那多顺几发子弹的机灵鬼。
“二狗……”陆渊的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勉强吐出两个字。
“哎！俺在呢！”孙二狗咧开嘴，露出一口被深渊物质染得发黑的牙齿，“俺就知道，连长您肯定会来接俺们回家的！”
陆渊环顾四周。
那些沉默地站立着的，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他们都是北洋陆军第十二师，三旅一团二营一连的兵。
他们还活着。
或者说，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
“我们……没有消散。”孙二狗似乎看出了陆渊的疑惑，他拍了拍自己坚实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百年前掉下来，弟兄们都以为死定了。可大伙儿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一股‘回家’的劲儿。就是这股执念，让俺们的魂儿没散干净。”
他顿了顿，嘿嘿一笑，笑容里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沧桑与狠厉。
“后来，俺们发现，在这鬼地方，光有执念不管用。俺们就跟这儿的鬼东西学，把那些侵蚀俺们的东西，嚼碎了，咽下去，再变成俺们自个儿的力量。”
“俺们不再是人了，也不是那些没脑子的鬼东西。”
“俺们给自己起了个名。”
“归乡人。”
归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