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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桃花雪:1937卦变金陵 > 第521章 雷动风随,火明水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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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1章 雷动风随,火明水润

两岸的粉墙黛瓦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诗意。

白桃的脚步在经过一处石栏时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

一群七八岁的学童正蹲在地上,用捡来的粉笔头在青石板上兴致勃勃地画着格子。

那不是寻常跳房子的方格,而是一组依循东南西北方位错落排布的图形,粗看杂乱,细辨之下,竟是一幅被极致简化的后天八卦方位图。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单脚立在代表东方的“震”位格子里,屏住呼吸,用力将一块小瓦片向前扔去。

瓦片“啪”的一声,稳稳落入代表北方的“坎”位。

孩子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接着,他们手拉着手,一边笨拙地模仿着跳跃的步伐,一边齐声唱起一支节奏明快的歌谣:“雷动风随,火明水润!跳进坎里淹不死,踩到艮上站得住!”

童音清脆,回荡在秦淮河畔的薄雾之中,那音调的起伏顿挫,竟与“震、巽、离、坎”这四正卦的纳甲节奏隐隐相合。

白桃心头猛地一颤。

这歌谣她认得,又认不得。

认得的是它的源头——正是去年端午,那位在夫子庙口说评弹的老先生,为烘托气氛即兴编出的一段收尾韵白。

而如今,这段本该随风而逝的评弹尾韵,竟被孩子们自发地改编、简化,成了他们游戏中的口令。

他们不知何为震,何为坎,更不懂什么纳甲音律,只是觉得这样唱、这样跳,顺口又好玩。

守护,当它脱离了沉重的使命感,变成了一场无忧无虑的玩耍时,它才获得了最坚韧的生命力。

白桃没有上前,没有去诊任何人的脉,更没有去触摸发间的银针。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晨光里,像一个真正的过客,望着这些不知其意却又本能传唱着的身影。

她忽然彻底明白了祖父那句“忘了钥匙的人才走得最远”的真意。

当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手中握着一把钥匙时,门,其实已经为所有人敞开了。

与这份生机盎然的宁静形成惨烈对比的,是雨花台刑场外的肃杀之气。

日军布下了三层岗哨,荷枪实弹的士兵面容冷酷,机枪的黑洞对准了每一个可能出现骚乱的街角。

陆九被两名士兵架着押出牢房,连日的审讯与折磨让他脚步虚浮,但他那根挺直的脊梁,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

行至观刑的人群前,他的脚步刻意放缓。

目光没有在任何一张惊恐或麻木的脸上停留,而是缓缓扫过街角那家仍在营业的茶肆,扫过远处民房屋檐上栖息的鸽子,扫过更远处那一缕笔直升入阴沉天空的炊烟。

他看到了,那茶肆的伙计正有条不紊地将茶碗摆成“兑”泽的阵型;那群鸽子在起飞前,振翅的频率恰如“巽”风的三段式;而那道炊烟,在微风中飘散的姿态,正应了“离”火上炎之象。

他的唇角,竟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身旁的看守以为他是在濒死的恐惧中精神崩溃了,却不知,陆九正在用他生命最后的气息,感应着整座城市的脉动。

就在昨夜子时,金陵城内,从城南到城北,十七个他曾亲手布下的节点,所有居民在同一时刻于梦中惊醒,心跳的节律诡异地同步波动,不快不慢,持续了整整十二息——那正是《护愿文》开篇首段的诵读时长。

他以身为阵眼,用自己的死亡作为最后的激发,而这座城市,回应了他。

“香没断……”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呢喃,“门开了。”

话音未落,天空飘下一滴冷雨,自他破旧的军帽帽檐滑落,不偏不倚,正好敲在他颈侧的动脉上。

那一触的冰凉与震动,轻、重、轻,节奏分明,宛如“兑”卦的三连断爻。

像是这座城,在用它独有的方式,为他送行。

同一时间,藏身于城北一家旧书坊夹层里的周砚,正小心翼翼地整理着最后一册手抄的残本。

窗外,忽而传来一阵货郎的吆喝声,那调子有些古怪,不成曲,不成调,三声短促,一声悠长,尾音还拖曳出一丝如叹息般的颤音。

周砚誊写的手猛然顿住,抬头侧耳细听。

这调子,正是他当初为了将《净口咒》化于无形,特意编撰出来,托付给一位相熟的剃头匠的变调。

原是用于刮脸时安抚客人情绪的哼唱,如今,竟被这走街串串巷的货郎,当成了叫卖的曲儿。

更奇的是,他这古怪的吆喝声刚落,隔壁粥铺里那位正在揉面的妇人,像是被勾起了什么习惯性的记忆,顺口就接了一句:“天清地宁汤要滚!”

两人隔着一堵墙,一个在街上,一个在铺内,没有任何交流,甚至彼此都未察觉,却将那段咒文“起承转合”的四句结构,天衣无缝地对上了。

周砚怔了半晌,缓缓合上了手中的书卷,不再誊写。

他将那刚写了几行的纸页仔细折成一只小小的纸船,轻轻放入窗台木格的积雨中。

纸船载着未干的墨痕,摇摇晃晃地漂向屋檐的排水沟,最终消失在城市的脉络里。

播火者已经完成了使命,种子,已在最意想不到的土壤里,自己发了芽。

数日后,日本华中方面军司令部高调召开“大东亚文化归顺”促进大会,强令南京城内各界代表及市民参加。

会场设在伪政府的礼堂内,气氛压抑。

一名日本军官站在台上,用生硬的中文宣读着旨在磨灭民族精神的训词。

扩音器里的声音刚刚响起,后排的人群中,忽然有一个孩童清亮地哼起了一段稚嫩的小调:“米下锅,火要和,天清地宁保家多……”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湖面的石子,瞬间荡开层层涟漪。

先是那孩子邻座的一位老者,手指下意识地在膝盖上跟着打起了节拍。

紧接着,前排几位正在打盹的主妇嘴唇微动,竟也无意识地跟随着哼唱起来。

再后来,仿佛是某种听不见的指令,整个礼堂中,竟有数十人都在低声吟哦,声音此起彼伏,汇成一股温润而坚韧的暗流,将那扩音器里的训词冲刷得支离破碎。

台上的日本军官勃然大怒,厉声命令宪兵查究声源。

可当他们追到那孩子面前时,他早已忘却了刚才哼的是什么,只是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怯怯地说:“不记得了,奶奶说,这是睡觉前要念的,念了就不做噩梦。”

镜头无声地拉远,越过礼堂的屋顶,掠过整座金陵城。

在同一时刻,夫子庙大成殿的屋檐角兽上,一滴积蓄已久的雨水终于坠落,敲在下方的功德碑上,发出“叮、咚、叮”三响,清越空灵,恰成完整的“离为火”卦象之音。

而在城南观象台的废墟之上,那块碎裂基石上的苔藓,早已将最初的“乾”字覆满,在无人察觉的时光流转中,悄然演化成六道断开的阴爻——坤。

天行健,地势坤。仿佛大地本身,在沉静地翻开了新的一页。

风波过后,日子终究要归于寻常的脉动。

白桃在城西搭起的义诊棚里,为一位愁容满面的老妪把脉。

她不再去感应什么城市共鸣,只是回归为一个医者最本分的样子,凝神静气,指尖的触感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

她的手指搭在老妪枯瘦的腕上,从寸口到关尺,一截截摸过去。

忽然,白桃的眉头微微一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