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西边。”
林川的声音落下，仓库里本就冰冷的空气，此刻更添了几分寒意。
雷烈刚把一腔怒火压下去，听到这句，整个人像被点燃的炸药桶。
“西边？那孙子真他妈是黑曜的人！”他一脚踹在旁边的钢筋柱子上，发出震耳的嗡嗡声，“他跟我们演了半天戏，就是为了把我们往坑里带？”
叶小叶缩在角落，抱着膝盖，把头埋得更深了。
“他的行为逻辑，不是为了引诱我们。”苏沐雨立刻反驳，她的视线在林川和雷烈之间快速移动，“如果他想对我们动手，刚才在野外是最好的机会。他现在去西边，更像是一种……宣告。”
“宣告什么？宣告他把我们当傻子耍？”雷烈吼道。
“宣告他已经完成了对我们的价值评估。”林川的声音插入进来，打断了雷烈的咆哮。
他走到那张铺在地上的地图前，投影出的三维图像还在微微发光。
“根据更新后的情报，对‘陈深’的行为模型进行重构。结论：他代表黑曜公会，通过与我方接触，确认了‘时序’小队具备独立生存能力与不可控性。”
林川用手指在地图的蓝色区域和黄色区域之间划了一条线。
“他返回西区，是将这份‘评估报告’提交给黑曜公会。他邀请我们加入‘铁壁’的行为，是一次失败的资产收购尝试。现在，我们在黑曜的数据库里，状态从‘未知’更新为‘有价值的、待处理的独立单位’。”
雷烈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指着地图上那个被圈出来的红点，那是他们计划中的“家”。
“待处理？我们他妈的还没搬过去，就要挂号了？你还让我们去那个鬼地方？那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评估显示，该计划的风险系数，由百分之十八，上升至百分之三十三点五。”林川报出一个精确的数字。
“百分之三十三！”雷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三分之一的可能会死，这还干个屁！”
“但此方案的长期生存收益，并未改变。”林川的头颅微微转动，数据眼瞳直视着雷烈，“它是当前所有可选方案中，成功率最高的。放弃此方案，选择其他任何一个地点建立临时基地，三个月内的团队损耗率将超过百分之七十。”
“我不管你那套狗屁的百分之几！”雷烈上前一步，几乎要揪住林川的衣领，“我们现在知道了，西边就是黑曜的老巢！我们住过去，等于在狼嘴边搭窝！”
“你的比喻成立。但你忽略了一个关键变量。”林川说话时，语调没有丝毫波动，“狼，不会为了啃一块硌牙的石头，而暴露自己的位置，引来另一群狼，或者猎人。”
苏沐雨的眼睛亮了一下，她明白了。
“他说的意思是，那个地方是三不管地带。”她开口解释，试图让雷烈冷静下来，“铁壁、黑曜、狂鳄，三家势力在那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谁先大规模动手，谁就会成为另外两家的目标。我们现在的体量，就像林川说的，就是一块石头。他们或许会注意到我们，但只要我们展现出的‘价值’不够高，他们就不会轻易动手。”
“什么他妈的价值！”雷烈烦躁地来回踱步。
“我们能给他们带来的收益，低于他们对我们动手所要付出的成本，以及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林川给出了冰冷的定义，“在我们能建立起初步防御，展现出‘难啃’的属性之前，我们是安全的。这种安全，由三大公会彼此间的猜忌提供。”
“这叫安全？这叫走钢丝！”雷烈骂道，但他咆哮的声音小了下去。
他讨厌这种把人命当成数字计算的感觉，可他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
林川没有理会他的情绪，他转向苏沐雨。
“原定计划风险已超出安全阈值。需要补充协议。”
“什么协议？”苏沐雨问。
“我们需要一个保险。”林川的手指点在了地图南边，那片代表着‘狂鳄’的深红色区域，“一个能够在我方遭遇黑曜或铁壁的致命打击时，可以启动的备用方案。”
“你的意思是……”苏沐雨的脸色变了。
“祸水东引。”林川吐出四个字，“评估显示，‘狂鳄’公会为混乱型组织，行为模式具备高度的攻击性和不可预测性。在特定条件下，可以被引导，成为我们瓦解其他势力围剿的工具。”
雷烈听得后背发凉。
这个念头太疯了。利用狂鳄那帮疯子？那跟抱着炸弹跳舞没区别。
“该方案仅为备用，启动概率预估为百分之七。当前主要任务不变。”林川收回手指，重新指向医疗物资仓库。
“第一步，潜入并占领该据点。雷烈，你的侦察任务，现在执行。”
雷烈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后狠狠一跺脚。
“操！我去！老子去看看那条臭水沟里到底藏着什么！”他转身，从地上抄起之前林川丢给他的多功能探测仪，“要是老子折在里面，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个计算器！”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仓库，魁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仓库里安静下来。
叶小叶小声说：“雷烈哥……他会没事的吧？”
“他的单兵生存能力，在当前团队中排名第一。任务失败率低于百分之十。”林川给出数据。
苏沐雨走到叶小叶身边，拍了拍她的背。
“放心吧，他比谁都懂怎么活下来。”
她说完，转身走向自己的设备。林川的计划冷酷得可怕，却也是他们唯一的活路。她必须做好自己的部分。
“苏沐雨。”林川的声音传来。
“在。”
“根据雷烈的实时反馈，构建排污管道的三维模型。我要所有可能的岔路、结构脆弱点和空气流通方向的数据。”
“明白。”苏沐雨吐了口气，定了定神，将手指连接上数据端口。
另一边，雷烈骂骂咧咧地穿行在废墟之中。
夜色像一块肮脏的幕布，盖住了整个城市。他按照林川给出的坐标，避开几个游荡的异变生物，花了十几分钟，终于找到了地图上标记的位置。
那是一个半塌的街心公园，一棵枯死的大树下，一个巨大的圆形铸铁井盖半掩在杂草和淤泥里。井盖边缘刻着模糊的字：“市政——排污——07”。
就是这里了。
雷烈把探测仪拿在手里，蹲下身，开始清理井盖周围的杂草。
他动作很快，三两下就拨开了那些纠结的藤蔓和烂叶，露出了井盖的全貌。一股混杂着铁锈和腐败气味的微风从井盖缝隙里飘出来，让他皱了皱眉。
“真他妈的是个好地方。”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正准备用钢筋去撬动井盖，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了井盖旁边的一块烂泥地。
他的动作停住了。
那块泥地上，有一个脚印。
雷烈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立刻蹲低身体，视线与地面齐平，仔细观察。
脚印很清晰，看大小，应该是个男人留下的。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脚印的轮廓，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种军用战术靴。它更窄，鞋底的花纹是一种规律的、非功能性的菱形格。
像是一双……皮鞋？
不对。
雷烈又凑近了些。他伸出手指，碰了碰脚印边缘的泥土。泥土还是湿润的，边缘没有干裂的痕迹。
这个脚印，是几小时内刚留下的。
一个穿着干净鞋子的人，在末日废墟里，来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排污口，然后离开了。
这比在旁边看到一头怪物的尸体，更让他头皮发麻。
雷烈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
废弃的公园里，只有风吹过破败建筑时发出的呜咽声。周围的楼房黑洞洞的，像一只只窥探的眼睛。
他握紧了手里的钢筋，缓缓后退了两步，将自己的后背靠在一堵断墙上。
然后，他打开了通讯器，压低了声音。
“苏沐雨，林川，听到回话。”
“收到。”苏沐-雨的声音很快传来。
“这里有点情况。”雷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井盖旁边，有新脚印。”
通讯频道里沉默了两秒。
林川那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
“脚印特征。”
“不是战靴，也不是普通的鞋。鞋底花纹很规整，像是什么……办公室里的人穿的鞋。而且很新，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
林川那边没有立刻回答。
雷烈能想象到，那台人形电脑正在疯狂处理这个意外信息。
过了足足十秒，林川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雷烈，放弃侦察。立刻返回。”
“放弃？”雷烈一愣，“为什么？一个脚印而已，说不定是哪个倒霉蛋路过。”
“重复指令。”林川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不容反驳的强硬，“立刻返回。风险参数已超出可计算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