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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加条件?”

林旬手里那根正准备指点新厂区规划图的铅笔停在半空,眉头微微一挑。

办公室里刚刚那种要把房顶掀翻的热浪瞬间冷却,前一秒,李国华带来的几个研究生还在对着那张盐田滩涂的效果图两眼放光,恨不得立马扛着铺盖卷搬进去住;后一秒,空气就凝固得像是一潭死水。

三千万,在这个“万元户”都算富豪的年代,是一笔足以让任何企业脱胎换骨的巨款。但所有人都清楚,国企联合体的钱,烫手。

苏晚晴站在办公桌旁,手里捏着那份还没签字的意向书,她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职业西装,头发盘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把收在鞘里的利刃。

“他们要求在蓝图公司董事会中获得一个席位。”她语气平淡,像是在汇报明天的天气,“并且,拥有对公司所有单笔超过五十万元支出的‘财务监督权’。”

话音刚落,赵富贵手里的搪瓷茶缸“当”的一声磕在桌面上。

“这算什么?”赵富贵脖子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他以前在厂里管过事,最怕就是这一套,“这不就是派个‘太上皇’过来吗?以前在三机厂,买个螺丝钉都要找那个不懂技术的科长签字,那种日子还没过够?”

他这一嗓子,把刚才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工人们喊醒了。

张涛把手里的扳手往腰里一插,脸色发黑:“林工,这钱咱们能不能不拿?咱们靠卖缝合线,慢慢攒也行啊。让外行管内行,这活儿没法干。”

王大锤虽然没说话,但把头扭到一边,显然也是这个意思,他们这群人,跟着林旬从废品站干到现在,图的就是一个痛快,图的就是林旬那句“技术说了算”,要是头上突然多了个指手画脚的婆婆,这队伍还怎么带?

何振国缩在角落里,手里捏着烟没敢点,他是体制内的人,太懂这里面的弯弯绕了,省里那些国企老总,哪个不是人精?给你钱,就是要你的权,这是阳谋,他偷偷瞄了一眼林旬,心想这年轻人虽然技术通神,但这种资本博弈,怕是要吃大亏。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林旬却出奇的平静。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漂在上面的茶叶沫子,然后抬眼看向苏晚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林旬眼里没有慌乱,只有一种早已预料到的坦然,甚至还带着几分鼓励。

他知道,这是苏晚晴的主场,前世那个在华尔街谈笑间定生死的铁娘子,正在这个年代慢慢苏醒。

苏晚晴接收到了林旬的信号,她没有急着解释,而是转身走到那块挂着新厂区规划图的白板前,拿起黑色记号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

“赵叔,张师傅,大家先别急着骂娘。”苏晚晴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子冷气,瞬间压住了屋里的嘈杂,“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们是国企的老总,手里攥着国家的几千万资产,要投给一个连正经厂房都没有、核心团队是从废品堆里拉起来、甚至连财务制度都不健全的‘草台班子’,你们怕不怕?”

赵富贵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怕,当然怕。别说几千万,就是借给邻居五百块钱,还得让人家打个欠条呢。

“这是资本的本能,追求安全,追求控制。”苏晚晴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如果我们现在硬顶回去,这笔钱肯定黄,‘新长城’计划需要的设备、原材料、人工,全得停摆,林旬向张司长立下的军令状,就会变成一张废纸。”

“那……那也不能把脖子伸过去让人家勒啊!”赵富贵憋红了脸,声音却小了下去。

“谁说我们要伸脖子?”

苏晚晴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落网时的表情,她手中的笔在白板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

“我替公司答应了他们的条件。”

“啥?!”赵富贵差点原地跳起来。

“但是——”苏晚晴猛地提高音量,手中的笔在白板上重重写下两个大字:【对等】。

“既然是商业谈判,就不存在单方面的施舍,我给了他们‘安全感’,自然要拿回属于我们的‘特权’。”

她竖起第一根手指:“第一,董事席位可以给,但必须写入章程:该席位为‘非执行董事’。他们有权看报表,有权提建议,但在公司经营、技术研发、人事任免上,没有投票权。哪怕林旬决定明天把厂房拆了盖游乐场,只要不违法,他们也只能看着。”

办公室内响起一片吸气声。李国华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招“虚位”玩得漂亮,既给了面子,又保住了里子。

“第二,”苏晚晴竖起第二根手指,“财务监督可以有,但绝不是派个会计来坐班,蓝图公司将聘请国内前三的会计师事务所进行季度审计,所有账目公开透明,只要审计报告没问题,他们就无权过问每一分钱的具体去向。”

赵富贵眨巴着眼睛,脑子转得飞快,这意思就是……只要大账不亏,买烟买酒还是咱们自己说了算?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条。”

苏晚晴在“对等”两个字下面,画了一条粗粗的横线,笔尖摩擦白板发出刺耳的“吱吱”声,仿佛是在割裂某种旧有的规则。

“既然我们要接受他们的监督,那他们作为股东,就有义务保障公司的利益最大化,我要求在这个投资协议里加入‘资源配套条款’。”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旬,像是在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那个国企联合体,涵盖了省里的建工、电力、运输几大巨头,我要求他们必须利用自身资源,为新基地建设开绿灯,具体包括:所有基建审批走‘特批通道’,此时此刻起生效;工业用电专线、高压水泵站、通讯光缆,必须在三个月内铺设到厂区门口;还有——”

苏晚晴顿了顿,抛出了最后一枚重磅炸弹。

“协调铁路部门,为盐田滩涂基地专门规划一条货运支线,直通我们的仓库月台。”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不懂商业的王大锤都听傻了。

这哪是被招安啊?这分明是找了一群免费的高级打工仔!

审批难?那是股东的事儿,没电没水?让股东去协调。运输成本高?股东去修铁路。

苏晚晴这一手,直接把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金主”,变成了蓝图公司的“后勤大管家”和“拆迁办主任”。

“这……这也行?”赵富贵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结结巴巴地问,“他们……那些大领导能答应?”

“他们别无选择。”

苏晚晴放下笔,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弹钢琴,“因为我在谈判桌上,给他们看了‘龙筋’缝合线在美国市场的意向订单,以及张司长在红旗厂视察时的照片。我告诉他们,这不仅是一笔生意,更是国家意志,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配套服务’不到位而耽误了工期,谁就去跟国家计委解释。”

何振国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姑娘看着文静,借力打力这一手玩得比谁都溜,这哪里是谈判,这简直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林旬放下茶杯,带头鼓起了掌。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随后迅速变得热烈,最后变成了满堂的喝彩,就连那几个心高气傲的研究生,看苏晚晴的眼神都变了,在这里,技术是王道,但能护住技术的手段,同样值得敬畏。

“苏总监,服了,我是真服了!”赵富贵冲着苏晚晴竖起大拇指,脸上的褶子里都笑开了花,“以后谁再敢说咱们蓝图是土包子,我老赵第一个不答应!”

林旬站起身,走到苏晚晴身边,低声说道:“辛苦了。”

只有他知道,为了达成这个协议,苏晚晴这几天恐怕连囫囵觉都没睡过,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她不是那个只会跟在林旬身后的小尾巴,她是能为这艘大船保驾护航的舵手。

苏晚晴看着林旬,眼底的疲惫散去了一些,露出一点狡黠:“这三千万只是第一笔,后面还有硬仗,林工,你的‘新长城’最好能像你说的那样坚固,不然我牛皮吹破了,唯你是问。”

“放心,地基已经打好了。”林旬指了指车间里那台正在运转的“奇美拉”设备,“只要咱们不出乱子……”

“滴滴滴!滴滴滴!”

一阵急促而尖锐的电子音突兀地打断了林旬的话。

声音是从赵富贵腰间传来的,那是摩托罗拉刚出的数字寻呼机,平时很少响,只有极紧急的事才会用到这个号码。

赵富贵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bp机从皮套里抠出来,眯着眼凑到灯光下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的脸色就变了。

那种刚才还在为三千万到账而狂喜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古怪和惊愕。

“怎么了?”林旬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小旬,是……是老城区的艺廊那边打来的。”赵富贵抬起头,表情像是吞了个苍蝇,“留言的是看店的小李,他说让你赶紧过去一趟,十万火急。”

“孙师傅?”林旬一愣,孙志在张司长离开后才去的艺廊,这么短的时间.........

而且孙志是做微雕工艺的,性格虽然像个愣头青但还算沉稳,偶尔在艺廊里修修古董,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说一句话,什么事能让他这么急?

“说是来了个怪人,抱来一个更怪的钟,点名要你和孙师傅一起修。”赵富贵挠了挠头皮,显然也无法理解信息里的内容,“小李说,孙师傅他看了那座钟一眼,脸色煞白,然后就把自己反锁在里屋的工作间里,谁叫都不开门,只隔着门吼了一句……”

“说什么?”

“他说……这东西是‘活’的,非林旬来不可。”

办公室里的空气再次凝固。

活的钟?

林旬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在这个唯物主义的世界里,当然不会有成精的钟表,但孙志是顶级匠人,他口中的“活”,往往意味着某种超越常规的机械结构,或者是……某种被封印在机械里的、只有顶尖行家才能读懂的“语言”。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车间里那台正在精密运转的传感器,又想起了陈浩父亲笔记里那些关于“共振”的诡异符号。

“备车”林旬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干脆,“去艺廊。”

看来,这三千万刚到手,新的麻烦——或者说新的机遇,就已经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