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乐文小说!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松赞干布策马急驰,越靠近西侧骚乱的源头,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便越发浓烈刺鼻,几乎令人窒息。

夜风裹挟而来的,不再是攻城时的喧嚣,而是短促凄厉的惨叫、骨骼碎裂的瘆人闷响,以及一种重物连续撞击、碾压过阵型的恐怖动静。

这声音让他胯下这匹来自大食的雪山神驹都不安地喷着鼻息,速度却不减反增。

数息之间,他已能透过飘散的烟尘和摇曳的火光,看清那支正在肆虐的骑兵轮廓。仅仅一眼,便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黑!如最深沉夜色的黑!

数百骑从头到脚,从人到马,完全笼罩在一种造型流畅、泛着幽暗金属光泽的重甲之中。

骑士的面部被造型狰狞的黑铁面甲覆盖,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

他们胯下的战马异常高大雄健,肩高远超吐蕃骏马,同样披挂着厚重的马铠,冲撞起来如同移动的小型堡垒。

他们冲锋的阵型并不十分密集,却带着一种无坚不摧的碾压感,所过之处,吐蕃步兵的阵列如同被烧红的铁犁犁开的冻土,瞬间崩解,留下一地残缺的尸骸。

更让松赞干布心惊的是,这支骑兵的杀戮效率高得可怕。

他们似乎根本不屑于缠斗,只是利用马匹的冲力和沉重的兵器,在军阵中划开一道又一道血口,然后毫不停留地继续向前凿穿,目的明确——制造最大的混乱和杀伤,而非占领。

就在这时,骑兵阵列最前方,一名身形尤为魁梧、头盔装饰着某种不知名兽角的首领,似乎感应到了松赞干布这队显眼人马的靠近。

他甚至没有做出传统的挽弓姿势,只是朝着这个方向,看似随意地一抬右臂——

“嘣!” 一声机括轻响,快得几乎听不见。

“保护赞普!”身侧亲卫队长厉声疾呼,本能地策马前冲。

下一瞬,一道乌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撕裂空气,“噗嗤”一声闷响,那名忠心耿耿的亲卫胸口厚重的皮甲如同纸糊般被洞穿!

他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突兀出现的血洞,旋即栽落马下。

松赞干布惊得寒毛倒竖,浑身冷汗瞬间浸透内衫。

不是弓箭!是某种威力巨大的弩!而且是单手持握、几乎瞬发的弩!这是什么装备?!唐军何时有了如此骇人的单兵器械?

只此一击,便彻底打消了松赞干布上前查探甚至拦截的念头。

那弩箭的威力、射速,以及对方在高速奔驰中抬手即射的精准与随意,都透着一股超越他认知的致命威胁。

他甚至感觉,那道冰冷的目光透过狰狞的面甲,遥遥投来一瞥,那目光中没有愤怒,没有激昂,只有一种如同看待蝼蚁般的漠然与……一丝毫不掩饰的蔑视。

随即,那玄甲重骑的首领便不再看他,似乎对他这位吐蕃赞普的生死毫不在意,只是轻轻一兜马头,整支黑色的洪流便如同完成任务的幽灵,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向着来时的黑暗疾驰而去。

蹄声如雷,迅速远去,竟真的不再回头冲杀,仿佛他们的出现,只是为了完成一次精准的“切割”与“震慑”。

松赞干布僵在原地,后背已被冷汗湿透。是玄甲军吗?还是别的什么?但此刻已无暇细究。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与巨大屈辱,嘶声下令:“侧翼收缩!向中军靠拢!结成圆阵,长枪向外,防备骑兵再次冲击!快!”

然而,就在吐蕃军阵因玄甲重骑的突击而陷入短暂混乱、侧翼被迫收缩调整、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的这一刹那——

“呜——咚!咚!咚!”

另一阵截然不同、却同样充满压迫感的战鼓与号角声,猛然从东南方向响起!声音更近,更加真切!

松赞干布骇然转头,只见一支规模不大、但装备精良、行动迅捷的骑兵,如同早已潜伏在侧的猎豹,骤然从夜色中扑出,精准无比地切入了他攻城大军与后方本阵之间相对薄弱的连接部!

为首一将,黑马长枪,赫然正是他情报中嶲州镇将——冯璋!

这支嶲州先锋营骑兵虽不及方才玄甲重骑那般恐怖,却也训练有素,士气如虹。

他们趁着吐蕃军侧翼收缩、正面攻城部队因后方突变而略显迟疑的宝贵时机,狠狠楔入,瞬间将攻城的吐蕃前锋与中军主力之间的联系拦腰截断!

城墙下,正攀爬在半空的吐蕃精锐顿时陷入了极其尴尬和危险的境地。

上,城墙上的守军似乎得到了喘息,反击骤然加强;下,退路被突然出现的嶲州骑兵威胁;挂在云梯中间的人更是进退维谷,成了守军弓弩的活靶子。

城头之上,韩冲的压力骤然一轻。

他虽然没看见西边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但却真切地看到了冯璋旗帜的出现,听到了那熟悉的、属于大唐边军的冲锋号角!

一股绝处逢生的狂喜混合着滔天战意,猛然冲上头顶,驱散了所有的疲惫与绝望。他挣脱亲卫的搀扶,用尽全身力气,将卷刃的横刀高高举起,嘶声咆哮,声音压过了一切嘈杂:

“儿郎们!援军到了!嶲州军的兄弟们来帮咱们了!是爷们的,跟老子杀光城墙上这些吐蕃崽子!一个不留!杀——!”

这声怒吼,如同给即将熄灭的灰烬注入了最猛烈的狂风。

残存的老兵们眼眶迸裂,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原本濒临崩溃的斗志瞬间燃烧到顶点。他们抓住吐蕃兵因后路被断而产生的瞬间慌乱,发起了凶狠的反扑。

战局,在城墙这狭窄的死亡舞台上,陡然逆转!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成为了攀上城头那些吐蕃精锐的噩梦。

失去后援,士气受挫,面对守军疯狂的反扑,他们虽然顽强,却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进攻,被一步步压缩、分割、歼灭。

当最后一名吐蕃百夫长被几支长矛同时捅穿钉在垛口上时,东城墙段,终于再次完全回到了唐军手中。

城下,冯璋率领的先锋营在完成截断任务、击溃了试图重新建立联系的吐蕃部队后,并未贪功冒进深入敌阵。

面对开始重新集结、并且因松赞干布亲自压阵而恢复部分秩序的吐蕃中军,冯璋果断下令:“脱离接触,交替掩护,撤回城下!”

嶲州骑兵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地吐蕃人的尸体和更深的混乱。

当韩冲被亲卫搀扶着,再次颤巍巍地站上血迹斑斑的城头时,正看见冯璋率领骑兵从城外撤回,在吊桥前勒住战马。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

韩冲染血的脸上,咧开一个疲惫却无比畅快的笑容,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挥手:“开城门!迎嶲州军的兄弟入城!”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声中缓缓打开,吊桥放下。

冯璋一马当先,率领着同样经历了一场短暂却激烈厮杀的先锋营将士,穿过城门洞,进入了这座他们刚刚奋力救援的、伤痕累累的雄关。

城内,幸存下来的守军相互搀扶着,默默注视着这支突如其来的援军。

没有过多的欢呼,只有劫后余生的喘息,以及一种同经血火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城墙内外,暂时只剩下火焰噼啪声、伤者的呻吟,以及夜风呜咽着掠过残破旌旗的声音。

而城外,吐蕃大营的方向,灯火在混乱中重新排列,却笼罩在一片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疑之中。

松赞干布站在营前,望着松州城头隐约晃动的、属于唐军的火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今夜,他不仅未能拿下松州,反而折损了宝贵的本部精锐,更遭遇了那支来历不明、恐怖至极的玄甲重骑的当头一棒。

此刻他心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利弊权衡在铁与血的现实面前无比清晰。

精锐尽出,不计代价强攻?或许……有可能趁那支该死的嶲州骑兵刚入城、立足未稳,连同疲惫不堪的松州守军一并吞下。

这个念头极具诱惑,尤其在遭受如此挫折、威望受损的时刻,一场惨胜也能挽回颜面。

但,那支玄甲重骑呢?

那抬手间洞穿亲卫重甲的诡异弩箭,那武装到马蹄的恐怖重铠,那冷漠蔑视的眼神,还有他们离去时毫不留恋、却仿佛随时可能再次从任何黑暗角落涌出的姿态。

这些都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扎进他胜利的幻梦中,带来刺骨的寒意与清醒。

此处地势,相对开阔平坦,虽有些许起伏,但根本不足以限制大规模骑兵冲锋,尤其是那种武装到牙齿的重甲骑兵。

在这里与那样的敌人野战,他的步兵为主的大军,无异于将自己摊开在砧板上,任其铁蹄践踏、分割屠戮。

“不能赌。” 松赞干布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他输不起,尤其是输给一支来历不明、却明显代表着更高层次战争技艺的敌人。吐蕃的崛起容不得如此冒险的惨胜,更不能承受主力精锐在此折损过半的后果。

他的目光投向更远处,那里,地形开始抬升,出现连绵的缓坡,更远方是黑黢黢的密林轮廓。

那是他熟悉的、更适合吐蕃军队发挥机动和隐蔽优势的地形。

“传令!” 松赞干布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与果决,在夜风中清晰传开。

“前军变后队,弓弩手掩护,各部依次脱离接触,向西北高坡密林方向撤退!动作要快,阵型不许乱!敢有慌乱冲撞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