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集:医典互交换
戈壁的风带着砂砾的糙意,卷过师徒二人与西域僧人的衣袍。僧人盘膝坐在一块被日光晒得温热的青石上,手中念珠转动的速度慢了些,目光落在双经渡递来的那张麻纸上。纸上是双经渡用炭笔译写的《黄帝内经》基础理论,从“阴阳者,天地之道也”到“五藏六府之象,比类以藏”,字迹因风的扰动微微发颤,却字字工整,将中原医理的根脉浅浅勾勒。
“‘阴平阳秘,精神乃治’……”僧人用生涩的汉话念着,指尖划过纸面,眉峰渐渐舒展,“我们那边的医书说,人身如天地,气血如河流,原来中原的道理,竟与雪山下的古训暗合。”他抬起头,露出一双深邃如湖的眼睛,眼尾因常年诵经而刻着沉静的纹路,“先生以医渡人,又以禅理安人,这‘双经渡’的名号,果然不虚。”
双经渡将僧人赠予的《西域医典》捧在手中,封面是鞣制过的羊皮,边缘已磨得发亮,上面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弯曲线条写着书名。他小心翻开,里面夹着几片压平的草药标本,叶片边缘还留着风干的锯齿,旁边用同样的文字标注着名称与用法。徒弟在一旁好奇地探头,认出其中一片与阿依莎赠的抗寒草药相似,忍不住道:“师父,这上面画的草药,有些在绿洲见过。”
“医道本就不分地域。”双经渡指尖拂过一页绘着人体脉络的图,图中用红黑两色线条标出的“气行之路”,虽与《内经》的经络名称不同,走向却有几分相合,“就像这气流,在中原叫‘经气’,在西域或许有别的名字,可终究是滋养身体的根本。”他抬眼看向僧人,“大师随身携带此书,想必也是以医道济世之人。”
僧人闻言,将念珠收起,双手合十:“贫僧法号鸠摩罗,自于阗而来,一路东行,原是为求取真经,却见沿途疾苦,便也学些草药之术,聊尽绵力。”他说起途经的城邦,有的因瘟疫十室九空,有的因战乱断了水源,“见先生用《金刚经》‘众生平等’劝牧民与士兵和解,用《内经》‘燥胜则干’救商队于沙暴,才知医与禅原是一体两面——医救其身,禅安其心,缺了哪一样,都不算真正的渡。”
双经渡心中一动,想起祖父临终前说的“医心先于医身”,便从行囊中取出一卷祖父手注的《内经》残篇,指着其中“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的批注:“大师请看,我祖父说,最好的医者,不是等病发了才去治,而是教人防患于未然;就像《金刚经》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不是要避开苦难,而是要在苦难中保持清明。”
鸠摩罗接过残篇,细细读着,忽然笑了:“先生祖父的见解,与我佛‘防非止恶’的道理相通啊。我们西域有一味药,叫‘雪山莲’,生长在冰崖上,能治寒毒,可若平时不注意保暖,得了寒毒再去采它,就难了。这不就是‘治未病’吗?”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几片干缩的紫色花瓣,“这便是雪山莲,赠予先生,或许西行路上能用得着。”
双经渡接过布包,指尖触到花瓣的冰凉,仿佛能想见它在冰崖上迎风绽放的模样。他转头对徒弟道:“你记一下,雪山莲,性温,可驱寒毒,搭配我们中原的生姜、红枣,或许能解戈壁夜寒之症。”徒弟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药录,借着日光仔细记下,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鸠摩罗看着这一幕,又道:“先生译的《内经》基础理论,贫僧会带回于阗,交给那里的医者。或许有一天,中原的‘阴阳五行’,能与西域的‘四体液说’相互印证。”他所说的“四体液说”,是西域流传的医理,认为人体由血液、黏液、黄胆汁、黑胆汁四种体液构成,体液失衡便会生病。
双经渡闻言,想起在虢州治温疟时,曾用“湿热辨证”,而当地老医者说“是瘴气入了血”,虽说法不同,却都指向“体内失衡”的核心。他便对鸠摩罗道:“大师若不嫌弃,我这徒弟识得不少中原草药,可让他再画些图谱给你。”徒弟立刻应下,从行囊中翻出笔墨,借着一块平整的石板,开始画甘草、黄芪的模样,边画边说:“这是甘草,能调和诸药;这是黄芪,可补气血……”
风渐渐小了,日光斜斜地照在三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戈壁上的碎石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远处传来隐约的驼铃声,不知是哪支商队正缓缓前行。双经渡与鸠摩罗并肩坐着,时而讨论医理,时而交流禅意,虽语言略有隔阂,却因那份“济世渡人”的初心而心意相通。
不知不觉,夕阳西沉,将天空染成一片金红。鸠摩罗起身道:“贫僧东行之路,与先生西行之路,在此分岔了。”他指着东边的方向,“前面不远,便是敦煌,贫僧要去那里的莫高窟,抄录经文。”
双经渡也站起身,拱手道:“大师保重,若有缘,或许他日在西域还能相见。”
鸠摩罗合十行礼:“愿先生此去,双经为舟,渡尽迷津。”说罢,便转身向东,身影渐渐融入金红的霞光中,只留下渐行渐远的诵经声,在戈壁上轻轻回荡。
双经渡望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西域医典》和那几片雪山莲,忽然对徒弟道:“你看,这西行之路,我们不仅是去渡人,也是在被渡啊。”徒弟似懂非懂地点头,却见师父将《西域医典》小心收好,眼神里添了几分坚定。
夜色渐浓,师徒二人寻了一处背风的土坡扎营。篝火升起,映着双经渡翻开《西域医典》的侧脸,他正对照着徒弟画的草药图谱,试图从那些弯曲线条中辨认更多信息。忽然,他指着其中一页,对徒弟道:“你看这里,画的是不是与我们在绿洲见过的‘醉马草’相似?但标注的用法却是‘少量可安神’,我们只知它有毒,看来医理之中,果然藏着许多未知啊。”
徒弟凑近一看,果然与记忆中的醉马草模样相合,不禁咋舌:“竟有这事?那以后辨识草药,更要仔细了。”
双经渡点点头,将医典合上:“这便是交换的意义——知道自己所不知,才能更精进。就像《金刚经》说‘知我说法,如筏喻者’,这医典、这《内经》,都只是渡河的筏子,真正要渡的,是心里的无明啊。”
篝火噼啪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土坡上,忽明忽暗。远处,不知何处传来几声狼嚎,却衬得这方寸之地愈发安宁。徒弟将白天鸠摩罗说的“四体液说”记在药录背面,想着或许有一天能亲眼见见西域的医者如何诊病。双经渡则摩挲着那几片雪山莲,目光望向西方,那里,酒泉的灯火已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只是,他未曾想到,这本《西域医典》中记载的一味“迷魂草”,会在不久后的酒泉,成为一场风波的导火索;而他译写的《内经》残篇,也将在数年后,于阗的医者手中,救下一场因中原商队带来的时疫。此刻的交换,看似只是萍水相逢的善意,却已在冥冥之中,埋下了跨越万里的因果。
这医典交换背后,还藏着怎样的机缘?“双经问渡”又将在酒泉遭遇何种考验?且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