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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双经问渡 > 第17章 第17集:阿依莎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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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集:阿依莎赠药

绿洲的晨光总带着几分湿润的暖意,胡杨树叶上的露珠顺着叶脉滚落,在沙地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双经渡正坐在医棚前整理药箱,徒弟陈石蹲在不远处的泉边,手里捧着块刚磨亮的铜镜,镜中映出的西域女子身影正弯腰采摘着丛中的薄荷,发间的银饰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叮当作响。

“师父说的‘志不坚则行不远’,你真听懂了?”阿依莎的声音带着胡语特有的婉转,她将一把带着晨露的薄荷递过来,指尖不经意触到陈石的手背,像有股细微的电流窜过,让陈石猛地缩回手,铜镜“哐当”一声掉在沙地上。

“我……”陈石慌忙捡起镜子,镜缘磕出个小豁口,他望着镜中自己涨红的脸,想起昨夜师父在油灯下说的话。那时双经渡正用狼毫蘸着桐油,在一块桦树皮上补记绿洲草药的特性,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残破的毡帐壁上,忽明忽暗。“你看这薄荷,性凉能清热,可若总在阴凉处捂着,便会烂了根。”师父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陈石心上,“人也一样,安稳日子像温水,泡久了,西行的念想就成了枯枝。”

阿依莎见他发怔,捡起地上的铜镜,用袖口擦去上面的沙粒:“你们汉人总说‘故土难离’,可你们的脚印,不就是用来走出故土的吗?”她的汉话是跟着商队学的,有些词咬得生硬,却字字落在陈石的心事上。

陈石第一次见到阿依莎,是在绿洲爆发畜疫的第五天。那时他正按师父的嘱咐,教牧民给健康的牛羊灌服草药汤,却被一头受惊的骆驼撞得跌进沙堆,手里的陶罐摔得粉碎。是阿依莎拽住了骆驼的缰绳,她穿着靛蓝色的袷袢,腰间系着条绣满葡萄纹的腰带,不等陈石爬起来,就从皮囊里掏出块烤饼递过来:“骆驼怕药味,你该像哄孩子似的跟它说话。”

后来他才知道,阿依莎的父亲曾是绿洲最好的牧医,三年前跟着商队去于阗换玉石,再也没回来。她母亲将丈夫留下的草药图谱交给她时,只说:“草木有情,人更该懂情。”此刻陈石望着阿依莎鬓边别着的那支沙棘枝——那是绿洲女子未嫁时的信物,忽然明白自己这些天夜里总盯着帐篷外的星星发呆,究竟是为了什么。

“陈石哥哥,”阿依莎忽然开口,将铜镜递还给他,镜中她的眼睛亮得像月牙泉的水,“我娘说,你们要去酒泉?”

陈石点头,指尖摩挲着镜缘的豁口:“师父说,那里是丝路要道,生病的人多,需要人治。”

“我知道酒泉,”阿依莎蹲下身,在沙地上画出一条歪歪扭扭的线,“从这里往西,要过三座山,山那边的风像刀子,能刮掉人的皮。”她捡起块石子,在沙线旁画了株草,“这是雪莲花,长在最高的山上,能治冻伤,我爹的图谱里记着。”

陈石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昨夜收拾行囊时,师父翻出块羊皮地图,指着酒泉的位置叹息:“听说那里的冬天来得早,很多流民会冻坏手脚,可惜缺治冻伤的药。”当时他只默默往药箱里多塞了些艾草,却没敢告诉师父,自己心里正盘算着要不要借口帮牧民采草药,多在绿洲留几日。

“阿依莎,”陈石的声音有些发紧,“你……”

“我去给你们找药。”阿依莎突然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沙,“我爹的药窖里,有他前年晒的雪莲花干,还有防沙眼病的羯羊胆汁,你们用得上。”她说完,不等陈石回应,转身就往绿洲深处跑,银饰的叮当声渐渐远了,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被晨风吹散。

陈石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喉咙发堵。他想起刚拜师时,自己还是个在长安西市捡药渣的孤儿,是师父蹲在他面前,用干净的帕子擦去他脸上的泥:“学医不是为了自己吃饱饭,是为了让别人能活下去。”那时他不懂,只觉得跟着这个总捧着两本书的先生,至少不会饿肚子。可这一路从长安走到河西,看着师父用《内经》的法子救了沙暴里的商队,用《金刚经》的话开解了丧子的老妇,他才慢慢明白,师父说的“渡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想什么?”双经渡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手里拿着卷成筒的草药图谱,“该收拾东西了,午时就得出发。”

陈石慌忙转身,膝盖撞到身后的药箱,发出“哐当”一声。他看见师父的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铜镜上,慌忙将镜子塞进怀里:“没、没什么,师父,我这就去检查药囊。”

双经渡却没动,只是望着远处胡杨林的方向,轻声道:“阿依莎是个好姑娘,她娘也是明事理的人。昨天我去谢她们送的羊奶,听见她娘在劝她,说‘留不住的云,就让它往远走’。”

陈石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像被正午的太阳晒过。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没打算留下,却又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阿依莎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跑过来,额头上渗着汗珠,发辫都散开了几缕。“陈石哥哥,师父先生,”她把布包往陈石怀里一塞,喘着气道,“都在这里了,雪莲花干在最底下,胆汁装在瓷瓶里,记得用蜡封好瓶口。”

陈石接过布包,只觉得沉甸甸的,像揣了块石头在怀里。布包里飘出淡淡的药香,混着阿依莎发间的沙枣花香,让他心里又酸又胀。

“还有这个。”阿依莎从腰间解下个小皮囊,递给双经渡,“这是我娘做的馕,掺了沙枣粉,顶饿。”她抬头看向双经渡,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却努力笑着,“先生,您要好好教陈石哥哥医术,他心善,会成为像您一样的好大夫的。”

双经渡接过皮囊,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好孩子,谢谢你。”他从药箱里取出个小瓷瓶,递给阿依莎,“这里面是治咳嗽的药,用蜂蜜水冲服,你娘冬天不是总咳吗?用得上。”

阿依莎接过瓷瓶,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突然蹲下身,用胡语小声地哭了起来。陈石这才发现,她光着脚,脚踝上有道新的划伤,大概是刚才跑太快被石头划破的。

“傻丫头,怎么不穿鞋?”陈石急忙从行囊里翻出块干净的布条,蹲下身想帮她包扎。

阿依莎却猛地躲开,站起身抹了把脸,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进陈石手里:“这个给你。”是块磨得光滑的羊骨,上面刻着株简单的草药,正是她刚才在沙地上画的雪莲花。

“我爹说,带着它,走再远的路都不会迷路。”阿依莎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挺直了背,“你们走吧,别回头,不然……不然我会舍不得的。”

双经渡轻轻咳嗽了一声,转身走向骆驼:“陈石,把药包放好,我们该走了。”

陈石捏着那块羊骨,只觉得它烫得像团火。他想对阿依莎说些什么,说自己会记得她教的西域草药,说等将来回长安,一定给她带最好的胭脂,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一句:“你……你要好好的。”

阿依莎用力点头,转身跑进胡杨林里,银饰的叮当声这次没有渐渐远去,而是像被树叶接住了似的,突然停了。陈石望着林子里晃动的枝叶,仿佛还能看见那个靛蓝色的身影,正躲在树后偷偷看他。

“走吧。”双经渡已经牵着骆驼站在绿洲边缘,晨光给他的背影镀上了层金边,手里那两本书——《黄帝内经》和《金刚经》被布包得好好的,贴在他的胸口。

陈石深吸一口气,将羊骨紧紧攥在手心,转身跟上师父的脚步。布包里的雪莲花干散发着清苦的香气,混着风中传来的沙枣花香,像在他心里织了张网。他知道,从今往后,无论走到哪里,只要闻到这味道,就会想起这片绿洲,想起那个教他认西域草药的姑娘,想起自己差点因为一时的留恋,忘了西行的初心。

骆驼的铃铛在身后“叮铃”响了一声,陈石回头望了一眼,绿洲的轮廓渐渐被风沙笼罩,胡杨林的影子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地平线上的一抹绿。他将手心的羊骨揣进怀里,紧贴着胸口,那里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温度,像一颗正在跳动的心。

“师父,”陈石赶上双经渡,声音有些沙哑,“等到了酒泉,我能把阿依莎教我的草药,记进您的医案里吗?”

双经渡转过头,阳光落在他脸上,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当然可以。医道本就不分中原西域,就像这丝路,本就是让不同的人、不同的故事,能走在一起的路。”他顿了顿,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往前走吧,路还长着呢。”

陈石用力点头,加快脚步跟上师父。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沙粒的粗糙感,却不再像来时那样让他心慌。他知道,自己怀里不仅揣着阿依莎给的药和羊骨,还揣着一份更重的东西——那份被师父点醒的初心,那份要跟着师父用双经渡人渡己的决心。

只是不知,前方那三座据说刮着刀子风的山,会藏着怎样的险?而那本阿依莎父亲留下的草药图谱,又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与师父的《黄帝内经》相遇,碰撞出意想不到的救人之法?

“双经问渡”的西行之路,才刚刚走过河西,更遥远的前方,还有多少未知在等待着他们?且看下集自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