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如并未多礼,直接走到床边,只见萨其吉雅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她轻柔地从被中取出萨其吉雅的手,为她把脉。
片刻,苏晏如的眉头紧蹙——果真是中毒,且是金蟾蜍之剧毒。
她转头看向旁侧的宫女,语气严肃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宫女本就心怀忐忑,被苏晏如这么一问,惊恐之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宫女一边砰砰磕头,一边哽咽着哭诉:“奴婢实在不知贵妃娘娘怎会遭遇此劫。”
“并未责怪于你,快些起身,去将文房四宝取来。”苏晏如语气淡然。
宫女急忙起身,匆忙而出,须臾便将所需之物捧来。
在宫女细心磨墨之际,苏晏如微微低头,陷入沉思,旋即挥毫泼墨,迅速开具一张药方。
周边的几位御医均忍不住好奇心,纷纷趋前细观,其中一位年轻太医鼓起勇气,走上前去,目光在药方上停留片刻,不由得目瞪口呆。
“公主恕罪,臣斗胆一问……贵妃娘娘究竟中了何种毒?”
他们这些御医学的乃是救死扶伤之术,对毒物所知甚少,虽已诊出贵妃中毒,却分辨不出具体毒性,更莫提解毒之策。
此刻见苏晏如泰然自若地开出药方,心中不禁生起敬仰之意。
“乃是金蟾蜍之毒。”苏晏如边言边沉思,复又在药方之上添入一味药材。
听闻“金蟾蜍”三字,御医们的面色立时大变。
他们皆曾听闻此乃世间至毒,据说无药可解,更无人得以亲见。
“公主,此药方……真能解金蟾蜍之毒?”
“嗯。”
苏晏如放下毛笔,将药方递与他们观览,轻声询问:“药方之上所列药材,御药房内可齐全?”
那位资深太医接过药方,端详了片刻:“公主,这些常用药材宫中均有,但另外几味……老臣仅在典籍中窥见其名,却未曾亲手触及。”
苏晏如目光扫过那些罕见的药材,确实如太医所言。
这些珍稀之物,仅产于医谷,她曾为沈述白所制的解毒丹,亦是医谷所赐。
她轻轻按了按眉心,说道:“先将可得的药材备妥,缺失的几味,我自会设法解决。”
苏晏如步至床畔,凝视着昏迷不醒的萨其吉雅,从袖中取出一瓶解毒丹,递与一旁的宫女,叮嘱道:“细心照料贵妃,若夜间醒来,便予她一粒。”
金蟾蜍之毒,可怕之处在于它的慢性折磨,每月发作一次,令人痛入骨髓,缓缓耗竭生机。
沈述白当年身中剧毒,能存活五年,想必得益于长期服用克制毒素的良药。
当前药材不足,苏晏如只能先用解毒丹暂缓毒性蔓延。
她又将几项注意事项细细叮嘱宫女后,方才离开内室。
室内的对话,室外清晰可闻。
苏晏如一出内室,皇上立刻起身询问:“永安,你母妃的情形如何?”
苏晏如环视四周,神色各异的妃嫔,语气平静:“母妃无碍,我即将着手研制解药。”
皇上继续追问:“怎会突然中毒?莫非是瑞阳之人……”
“目前尚难定论,”苏晏如低声回应,“母妃体内之毒,并非首次发作。只是此次未能支撑,痛苦之中陷入昏迷。”
皇帝的面色凝重,毕竟与萨其吉雅多年的深厚情感,令他对她的安危难以释怀。
苏晏如开口询问:“父皇,您可曾知晓五年之前,沈述白是如何不幸中了金蟾蜍之毒?”
皇帝目光一扫,周围的妃嫔们,随即向总管太监递去一个微妙的眼神。
总管太监立刻心领神会,礼貌地示意各位娘娘先行退下。
直至殿内恢复宁静,皇帝方才缓缓开口:“当年小宗奉旨调查凌王之叛,正是在那期间不幸中毒。”
苏晏如微微抿唇,心中明了——母亲的遭遇,果然与瑞阳长公主脱不了干系。
见皇帝神情忧虑,苏晏如轻声劝慰:“若是担忧,不妨入内一观。但她短期内尚难醒来。”
皇帝沉吟少顷,终是起身,步入内室。
苏晏如并未在宫中多做停留,乘坐沈府的马车返回。
归府后,她询问仆人沈述白的下落,得知他仍在自己的院子里处理公事,便径直前往。
沈述白正坐在外间榻上审阅文书,见她进来,原本含笑的双眸在她凝重的表情下变得严肃,“发生何事?”
苏晏如在他对面落座,轻声叹息:“我母亲毒性发作,是金蟾蜍之毒。”
沈述白立刻放下手中的文书,“莫非是瑞阳长公主的手段?”
苏晏如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巾拭手,再饮一口茶水,缓缓道:“应是如此,她已中毒多时。”
她续问道:“你当年又是如何中此毒?”
“追查凌王叛乱时,不幸中毒,”沈述白回忆道,“毒物涂抹于箭簇之上,我因此负伤。”
他首次毒性发作,是在凌王的人追逼至山林之中,那次他险些丧命。
苏晏如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凝重地询问:“你可曾知晓,那所谓的金蟾蜍毒,最初源自哪里?”
沈述白轻轻摇头,语气平静:“我当年的中毒之谜,连皇宫御医亦束手无策,未能查明其毒。”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金蟾蜍’这个名字的?”苏晏如紧追不舍。
“此名乃王珍珍亲口所述。”沈述白回答。
那时众人皆信王珍珍为医谷传人,她所言无不令人置信。
苏晏如眉头微微一皱,旋即扬起嘴角轻笑:“我还在思索,金蟾蜍之毒怎会流出医谷。如今想来,无疑是樊青暗中操纵。想必他离谷之后,便投入凌王麾下,为其效力。”
苏晏如继续追问:“王珍珍如今可有音信?”
“尚无消息。”
苏晏如略作思索,转而提及另一事:“此前交予你们调查的皇郝寺香火钱去向,可有眉目?”
沈述白从桌上取出一本账册,递给苏晏如:“一切详情,尽在此册。”
苏晏如翻阅账本,不过数页,眉梢已不禁上扬:“这账目……你确定无误?”
沈述白啃的的说:“我已亲自核对过这本账目,确实无误。”
苏晏如继续浏览账本,随着内容的深入,他脸上的笑容愈发鲜明,然而那笑中却蕴含着丝丝寒意。
“一笔笔的数目……这皇郝寺,实在是手段非凡。”
账本上清晰记录着:
三成香火钱流入赌场
三成资助了兵器商人
一成流入了烟花之地
一成投入了酒楼
最后仅剩一成,用于寺院的日常开销
而他们投资的酒楼,正是苏晏如和沈述白都熟知的“福瑞楼”。
“若说皇郝寺与瑞阳长公主毫无瓜葛,我绝不相信。”
瑞阳长公主在皇郝寺经营日久,不可能完全遮掩住寺中众人的耳目。
唯一的解释便是:皇郝寺在为她提供掩护。换言之,皇郝寺已落入瑞阳长公主的掌控之中。
苏晏如接着询问:“此次调查皇郝寺,还有其他异常之处吗?”
“有的,”沈述白回答,“这只是近期一段时间的账目。实际上,皇郝寺的这些生意已持续七载。”
苏晏如略显惊讶:“七年前?那时凌王尚未叛乱。”
她望向沈述白:“若七年前瑞阳长公主尚在蜀地,那么皇郝寺背后或许还有他人?能否查明真相?”
“我们正在追查当年为皇郝寺修建园林的那位富商。”
皇郝寺前阵子刚建好一座新园林,苏晏如之前去寺里时看过几次,里面的景致确实很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