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阳长公主依旧被束缚在刑架上，身上未见伤痕，然而形容枯槁，判若两人。
连日来她未曾安眠，每当即将陷入梦乡，便有人将她唤醒。
倘若昏睡过去，便有人用针刺其指尖。
加之身上余毒未清，这两日备受折磨，精神恍惚，屡次在审讯中险些全盘托出。
沈述白步入牢中，背手而立，目光投注在瑞阳长公主身上。
她尚在昏迷之中。
王坤福命人针刺其指尖。
双手指尖已是血肉模糊。
瑞阳长公主对痛楚已然麻木，直至第二根针拔出，方略清醒。
她艰难地抬起头，散乱的眼神经久方才凝聚。
待认出面前之人正是沈述白，她精神一振，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冷漠的笑容。
“哈，沈述白，你终究还是来了。”
沈述白背手而立：“有何话要说？”
瑞阳长公主轻蔑地一笑：“我今日便要告诉你……你不过是个愚昧之徒。”
言罢，她疯狂地笑了起来。
一旁的王坤福迅速抽出刀刃，逼在她的颈畔。
瑞阳长公主笑声戛然而止，冷冽的目光瞥了王坤福一眼，随即目光落在沈述白脸上，细细审视着他。
她那审视的目光令沈述白不禁蹙眉。
就在沈述白几近失去耐心之际，瑞阳长公主终开口道：“沈述白，你与你父亲的确颇为相似。”
沈述白面不改色：“若你仅想陈述这些无聊之语，我恐怕无需亲自前来。”
瑞阳长公主微微一笑：“你以为我所指的是沈尚吗？非也，我指的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与你亲生父亲容貌颇似。”
沈述白的表情依旧未有任何波动。
他是个孤儿，幼时便被义父收养，此事众所皆知。
瑞阳长公主紧紧盯着他，继续说道：“你就不好奇你的亲生父母究竟如何离世吗？”
沈述白默然不语。
“我知你对我不无戒备，你大可不必信我。只需询问你的义父或皇上关于你父母之事，我相信你定会发现许多耐人寻味之处。”瑞阳长公主气息虽有些紊乱，却依旧强忍着将话说完。
沈述白神色依然平静：“你特意召见我，难道仅是为了这些？”
瑞阳长公主的面容上，那份笑意终是难以维系，脸色转为阴翳，目光如刀般锐利地逼视着沈述白：“沈述白，你若继续为沈尚和皇上卖力，必将后悔。”
沈述白轻轻咬了咬唇瓣，追问：“那么，你依旧不肯透露同伙的身份吗？”
瑞阳长公主向他啐了一口，恨声道：“休想，我会让你那尊贵的主子为我陪葬！”
沈述白冷静地注视她片刻，转而对王坤福言道：“既然瑞阳长公主无意合作，那么对这样一个无用的女子，无需过分客气。”
言罢，他径自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去。
表面上，他似乎平静如水，但内心深处，那些话语依旧激起了波澜。
亲生父母？
这是一个他从不知晓的秘密，义父对他只字未提。
踏出阴暗的地牢，沐浴在阳光之下，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沈述白的心情顿时为之一振。
想起了早晨苏晏如提及他身上的异味，他便转身朝北镇抚司衙门的住处行去。
自从永安公主逃婚，一把火焚烧了他的府邸后，那段时日里，府邸正在修缮，他便暂居于衙门之中。
归至屋内，他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洁净的衣裳。
一切整理就绪后，方才返回府中。
她第一件事就是去苏晏如的院子。
苏晏如正在外间的榻上睡午觉，听到外面丫鬟问安的声音就醒了。
刚坐起来，房门被轻轻推开，沈述白放轻脚步走进来，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吵醒你了？”沈述白问。
苏晏如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不是已经前往北镇抚司了吗？怎地又折返回来？”
这才离去多久？
沈述白的步伐略一停滞。
他似乎从她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不悦。
“那里有王坤福照应。”沈述白解释。
苏晏如的目光在他衣领上略过一瞥。
虽然他现在的衣裳与出门时同样色泽沉黑，但领口所绣的纹样却不尽相同，苏晏如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你的衣衫何以如此？”
苏晏如抬眸望向他：“有何事宜需要更换衣装才回来？”
沈述白再度愣神，片刻后才开口道：“我探访了地牢，因你早晨提及我身上血腥气浓重，故此归来更换了衣装。”
苏晏如微微眨动双眼：“啊……我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吗？”
苏晏如尽显无奈：“是的，你说过。”
苏晏如又打了个哈欠：“我忘记了，今日头脑昏沉，一直不得清醒。”
她斜倚在柔软的卧榻上，轻轻按摩着太阳穴，沈述白便坐在她身旁，为她按压着头部穴位，苏晏如轻声说了句“多谢”。
沈述白低头瞥了她一眼。
她竟与他客气起来了。
就在苏晏如舒适得几乎沉入梦乡时，门外传来了尘风的嗓音。
她轻拍沈述白的手背：“尘风已至，或许他有事与你相商。”
沈述白放开了苏晏如，起身坐到一旁：“估计是又有新的公文送到书房了，我得去看看。”
苏晏如催他：“那你还不赶紧去？”
沈述白目光凝视着她，话语欲出口又止：“或许并非什么紧急的事务，我想再陪你片刻。”
苏晏如听后略感惊讶，扬起眉头，轻笑着问：“沈大人，莫非你陷入情网便疏忽了正事？”
她继续调笑：“再者，你近来怎地如此喜欢缠绵于我？”
明明一夜未眠，不但未曾休息反而前来探视她；如今即便公事在身也不急于处理，反而要在她身边多留一会儿——这不正是依赖的表现吗？
沈述白听罢，微微一愣。
依赖她吗？
细思之下，似乎确实如此。
他只想时刻与她相见。
然而，这样的行为是否会让她感到负担？
“那么……我还是去处理那些公文吧。”
苏晏如察觉到他情绪的细微变化，便开口提议：“不如将公文移至此处处理？我目前并无他事，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沈述白闻言，脚步立时停顿，心情随即明朗，回首向她一笑：“好，我这就让尘风把所需之物搬运过来。”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苏晏如忍不住转过头，偷偷地笑了。
然而，苏晏如最终未能陪伴沈述白处理公文——宫廷中忽然传来召唤，她需即刻入宫，原因是与皇贵妃相关的事宜。
想到上次萨其吉雅对她的告别之语，苏晏如心中一紧，不敢有丝毫延误，立刻启程前往皇宫。
苏晏如急匆匆地赶至皇宫，直奔萨其吉雅的居所。
踏入大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皇上冷峻的面容，旁边依次坐着几位神情紧张的妃嫔。
殿内气氛凝重至极，却独缺萨其吉雅的身影。
皇上面色铁青，妃嫔们也都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显得异常轻柔，生怕惊扰了这压抑的氛围。
苏晏如疾步趋前，面对皇上：“我母亲究竟在何处？”
皇上疲惫地指了指内室：“在内间。”
苏晏如目光转向内室，急切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皇上轻轻揉着眉心，却未立即作答。
站在他身后的大总管低声向苏晏如解释：“今晨，皇贵妃娘娘不幸昏倒。御医诊断，娘娘……中了剧毒。”
中毒？
这怎么可能？
苏晏如心中一紧，立刻转身进入内室。
房内，几位御医正低声商讨病情，见苏晏如进来，急忙止声，向她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