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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都市言情 > 哀牢山笔录 > 第120章 独自离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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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独自离村

在村民质朴而温暖的照料下,城城休整了几天。体表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开始发痒、结痂,像无数只细小的虫在皮肤下蠕动,提醒着曾经经历的惨痛。透支的力气也仿佛干涸龟裂的河床终于渗入了涓涓细流,缓慢地、带着酸涩的疼痛感恢复着。村民们提供的热腾腾的粥食、清澈甘甜的井水和无人惊扰的安稳睡眠,如同最温和却有效的良药,一点点修复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然而,他的内心却从未真正获得过片刻的宁静,仿佛有一片浓重得化不开的、带着血腥味的阴云,始终顽固地盘踞在他的灵魂深处,随着每一次心跳扩散着不安。

每当夜深人静,木窗外传来几声遥远的犬吠或不知名虫豸的窸窣鸣叫,他躺在铺着粗糙草席的坚硬木板床上,即使闭上疲惫的双眼,那些刻骨铭心的惨烈画面便会不受控制地、如同默片般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秦川在冲天烈焰中回过头来,那决绝而灼热的目光,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仿佛仍在灼烧着他的视网膜,带来一阵阵针刺般的痛感;黑子那逐渐失去温度、变得僵硬沉重的躯体,那份冰冷的触感似乎还清晰地残留在他曾背负过他的肩头,压得他喘不过气;苏婉转身离去时,那最后回眸中混合着无尽担忧与不得不做出的坚定嘱托的眼神,像一块被泪水浸透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隐痛;还有李建国……那个沉默如山、总是用行动代替语言的可靠汉子,一步步走入那片幽暗浑浊、吞噬一切光线的水域时,留下的最后一个宽阔而义无反顾的背影(这个消息,他至今仍像在吞咽沾血的玻璃碎片一样,艰难地、痛苦地隐瞒着七月和小雅,不忍心用这最后的残酷,去击碎她们刚刚从地狱边缘挣脱、获得的这点微弱得可怜的安稳)。更不用说那笼罩整个幽深山谷的、无形却又无处不在的庞大阴影,以及“鬼兰”那妖异诡谲、扭曲生命形态的恐怖力量,它们如同最深最沉的梦魇,缠绕着他的每一次呼吸,在他耳畔低语,提醒着他那场鲜血淋漓的噩梦并未真正结束,仅仅是按下了短暂的暂停键。

他深知,眼前这个小村庄的宁静与祥和,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不过是一场更大风暴眼中那短暂而脆弱的假象。那个隐藏在层层迷雾之后、手段通天、视人命如草芥的势力,损失了几名外围的监视人员,绝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咽下这口气。他们就像潜伏在黑暗潮湿洞穴中的毒蛇,冰冷,耐心,随时可能再次悄无声息地滑出,露出致命的獠牙。这个村子太弱小,太不起眼,村民们淳朴善良,与世无争,他们简陋的屋舍和有限的武力,根本无法提供真正的保护。他们三人留在这里,就像三颗引信已然暴露、随时可能被引爆的炸弹,只会给这些收留他们、给予他们无私帮助的善良无辜村民,带来无法想象的灭顶之灾。他不能允许自己,将这些好不容易才从地狱深渊里挣脱出来、身上还带着同伴鲜血的人,再次拖入由他带来的、更加危险的漩涡之中,更不能连累这些用最纯粹的善意,给予他们片刻温暖和生机复苏机会的质朴人们。

离开的决心,在无数个被噩梦与愧疚交织的不眠之夜里,如同在冰冷炉火中反复锻打的钢铁,一点点剔除犹豫和软弱,变得坚硬、锋利,最终淬炼成型。

在一个雾气朦胧、万物沉寂的清晨,山间饱含水分的气息凝成了乳白色的厚重薄纱,萦绕在村庄的竹篱茅舍周围,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树木都变得影影绰绰,轮廓模糊,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不真实的、恍若隔世的静谧之中。城城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第一缕微光尚未完全驱散黑暗时便悄然起身。他的动作极轻,像怕惊扰了空气中最后一丝安宁,没有惊醒隔壁屋里依旧沉浸在疲惫睡眠中的七月,也没有打扰到隔壁身体状况仍很虚弱、需要大量休息的小雅。

他找到村里那位德高望重、脸上刻满了岁月沟壑、眼神却依旧慈祥且透着一股山民特有坚韧与豁达的长者。在简陋得几乎空无一物、只有一张旧木桌和几条长凳的堂屋里,晨曦的微光透过木格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城城对着长者,深深地、几乎是九十度地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久久没有抬起。他言辞恳切,声音因压抑的情绪而略显沙哑:“老人家,大恩不言谢。我妹妹……小雅,她身体还未恢复,心智也……劳烦您和乡亲们,再多照看几日。我……需要去处理一些必须了结的事情,一些……关乎很多人生死,也关乎……良心的事情。”他没有透露任何具体细节,那太过惊世骇俗,但他眼中那无法伪装的沉重、疲惫与不容动摇的决绝,让阅历丰富、洞悉世事的老人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老人布满老茧、粗糙如树皮的手一直握着旱烟杆,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浑浊却深邃的眼睛久久注视着城城,然后,他缓缓站起身,伸出那只同样粗糙厚重的手,用力地、沉沉地拍了拍城城的肩膀。那一下拍击,传递来的不仅仅是体温,更是一种无言的、沉重的理解,和一份如山般郑重的承诺。

随后,城城回到那间暂时栖身、充满了草药和木头气味的小屋。就着窗外透进的、愈发清晰的微光,他伏在那张布满划痕、摇摇晃晃的破旧木桌上,铺开一张从村民那里要来的粗糙草纸,开始给七月写信。笔尖是找村民借的半截铅笔,在粗糙的纸面上划过,发出细微却刺耳的“沙沙”声响,在寂静的清晨里,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重若千钧,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写道:

“七月,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走了。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小雅就拜托你了,她信任你。带她离开这里,离开哀牢山,越远越好,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让她……也让你自己,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像个普通人一样,好好活下去。我必须去完成一些事情,为了秦队,为了黑子,为了苏婉姐,也为了李……为了所有没能走出来的人。这是我的责任,是我欠他们的,也是我唯一能给他们、给我自己的一个交代。不要找我,不要回头。珍重,保重。”

信很短,措辞甚至有些笨拙,却仿佛抽干了他最后一丝情感。他将信纸仔细地、对折再对折,折成一个方正的小块,边缘压得死死的,然后放在了七月醒来一眼就能看到的、枕头旁边。那里,还残留着一点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草药和汗水的气息。

最后,他背起了那个陪伴他出生入死、布满污渍、弹孔和刮痕的沉重背包。他仔细检查了里面的物品:电量所剩无几、屏幕带着裂痕的GpS;那部在坠落和激烈战斗中损毁严重、几乎成为一堆废铁的卫星电话残片,它象征着与外界联系的彻底断绝;一些应急的药品和所剩无几的压缩食物;以及……在背包最底层,那个用多层防水油布和加厚密封袋紧紧包裹、缠绕了无数圈的、他悄悄收集起来的、绝不能示人的东西——几粒来自那株被秦川焚毁的“幽冥鬼兰”根部、细小如沙、呈现出诡异苍白半透明的种子。指尖即使隔着厚厚的布料触碰到那微小的、坚硬的物体,一股混合着恐惧与责任的寒意,便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脊椎急速蔓延开,让他打了个冷颤。

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间给予他短暂庇护、存留着一丝温暖气息的小屋,没有惊动任何一只沉睡的狗或早起的鸡。他只是默默地、用力地紧了紧肩上沉重的背包背带,将头上那顶同样布满污迹的帽子帽檐压得更低,几乎遮住了眉眼,然后迈开脚步,沉默而坚定地,一步步踏入了村庄边缘那浓稠得如同牛奶、尚未被晨光驱散的茫茫山雾之中。

他的身影,连同那沉重的背包轮廓,很快便被那乳白色的、流动的雾气彻底吞噬、抹去,仿佛从未出现过,彻底被这片古老、神秘而危机四伏的山脉悄然吞没。前方,是未知的、布满荆棘与危险的险途,是必须独自面对的最终谜底与无法推卸的责任。他孤身一人,再次义无反顾地走向了那片深不可测的迷雾,只为履行那最后的、沉重得足以压垮灵魂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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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持原有结尾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