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带出鬼兰种子和半朵鬼兰
城城的目标明确——他要去往一个能够连接外界,又能保证一定程度安全的地方。依靠GpS中记录的坐标和谨慎的路线选择,他辗转离开了哀牢山核心区域,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县城。这一路,他走得步步惊心,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记忆的荆棘之上,稍一触碰,便是刻骨铭心的疼痛。
他避开主要的道路,那些地方或许平坦,却可能潜藏着未知的眼线。他选择穿行在人迹罕至的林间小道和荒芜的山脊,脚下的落叶厚积,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GpS屏幕上跳动的坐标是他唯一的指引,那微弱的荧光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支撑着他走过漫长的绝望之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八个字成了他此刻状态最真实的写照。每一次风吹草动,哪怕是一片落叶的飘落,都会让他瞬间绷紧神经,下意识地握紧怀中那把用钢筋打磨而成的简陋武器,掌心的汗渍将冰冷的金属握得发滑。他总觉得,那些扭曲的变异体或是更不可名状的恐怖,就潜伏在不远处的阴影中,随时会扑出来,将他拖回那片无间地狱。
疲惫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意志。睡眠成了一种奢侈且危险的享受,短暂的休憩中,噩梦总是如影随形——秦川在烈焰中灼灼的目光,那眼神里有不甘,有嘱托,还有一丝对命运的无奈;黑子冰冷僵硬的触感,临死前依旧保持着护卫的姿态,温热的血液染红了他的手掌;苏婉决绝的背影,转身跃入黑暗时,那句“活下去”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李建国走入水域时泛起的层层涟漪,从此便杳无音讯,只留下无尽的猜测与思念。这些画面如同锋利的刀片,反复切割着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每一次梦中惊醒,他都浑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许久才能分辨出自己是否还身处险境。支撑他走下去的,是肩头那份无形的重量,是对逝去同伴的承诺,是必须将真相带出去的信念。
当他终于踏上县城那坑洼不平的街道,看到零星的行人和低矮的房屋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这里的空气似乎都带着一种陌生的、属于“正常”世界的味道,虽然混杂着尘土、炊烟和隐约的牲畜气味,却不再有那股令人心悸的甜腻异香和浓重的血腥。街道两旁,几个穿着朴素的妇人正坐在门口择菜,孩子们在巷口追逐打闹,传来清脆的笑声。这平凡而温馨的场景,让城城的眼眶瞬间发热,他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画面了?久到几乎要忘记,原来生活可以如此平静。
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这里依旧靠近那片死亡区域,谁又能保证绝对的安全?那股神秘势力的触角或许早已延伸到了这里。他下意识地压低帽檐,将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的、疲惫的旅人或是采药人。他匆匆穿过不算热闹的街道,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角落,留意着身边行人的神色,生怕其中就有隐藏的监视者。那些穿着制服的联防队员,甚至只是路边闲聊的陌生人,都让他心头一紧,直到确认没有异常,才敢继续前行。
最终,他选择了一家看起来最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招待所。招牌上的字迹斑驳脱落,只剩下“招待”两个模糊的字眼,墙皮泛黄卷曲,多处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砖块,透着一股年久失修的颓败。这里人员混杂,大多是往来的小贩、农民工和零散的旅人,流动性大,不易引起注意,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藏身之处。他用身上仅存的、被汗水浸透、却未被血迹和泥污完全污染的几张皱巴巴的现金,支付了三天的房费。老板娘是个微胖的中年女人,脸上带着精明的笑容,眼神里却藏不住好奇,不住地打量着他满身的风尘和破旧的衣物,嘴里絮絮叨叨地问着“从哪来”“要去哪”。城城只是含糊地应付着,拒绝了她的热情攀谈,接过那把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快步走上了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每一步都能感觉到楼梯在脚下微微晃动,仿佛随时会坍塌。
房间狭小而阴暗,只有一扇小窗对着后院,透进些许微弱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房间的一角。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廉价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房间里的家具极其简陋,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板床,一张掉漆的书桌,还有一把三条腿有些松动的椅子。床单虽然洗过,却仍能看到隐约的污渍和泛黄的痕迹,被子也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潮味。但城城此刻无暇顾及这些,对他来说,这里已经是难得的“安全屋”。他反手锁紧房门,又费力地将那张摇摇晃晃的木桌拖过来,死死抵住门板,直到确认门无法从外面轻易推开,才稍稍放下心来。做完这一切,他才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了一口气。暂时的安全并未带来真正的放松,反而让一直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后,带来一阵阵汹涌的后怕和难以抑制的悲伤,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
休息了片刻,他用袖子擦干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还不是沉溺于悲伤的时候,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站起身,拉上那面薄薄的、带着破洞的窗帘,让房间陷入更深的昏暗,只有一丝光线从窗帘的缝隙中漏进来。然后,他取下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背包。这个背包陪伴他经历了地狱般的旅程,表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刮痕、厚厚的污渍,甚至还有几处深色的、疑似干涸血迹的斑点,那是同伴的血,也是他自己的血,每一处痕迹都记录着一段惊心动魄的过往。
他将背包放在那张吱嘎作响的床上,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他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疲惫而微微颤抖,但他努力控制着,小心翼翼地拉开了背包主仓的拉链。里面是些杂乱的生存物品——半块干硬的压缩饼干,一个瘪了一半的军用水壶,几卷绷带,还有那把陪伴他许久的短刀。但他看都没看这些,手指直接探向背包最底层一个极其隐秘的、被巧妙缝合在内的夹层。这个夹层是他出发前特意找人缝制的,位置隐蔽,不仔细摸索根本无法发现。他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小心地挑开缝线,先取出了一个被多层保鲜膜和锡纸包裹的物件,层层解开后,半朵“幽冥鬼兰”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半朵鬼兰是他在火焰熄灭后,在残骸中艰难搜寻到的。花瓣边缘还带着灼烧的焦黑痕迹,原本苍白如玉的质地变得有些发暗,却依旧能看到那如同脉络般的幽暗纹路,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气息。他清楚这半朵残花的价值,它是鬼兰存在的最直接物证,上面或许还残留着那种扭曲生命的能量痕迹。当时他不顾手指被余烬烫伤,小心翼翼地将这半朵残花收好,用保鲜膜隔绝空气,再用锡纸包裹避光,如同守护着一个惊天秘密。此刻,这半朵鬼兰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那片山谷里的恐怖与绝望。
收好半朵鬼兰,他才再次伸手,从夹层深处取出另一个坚硬的小物件。那是一个小巧的、比火柴盒略大的物体,被多层防水油布和加厚的密封袋紧紧包裹着,缠裹得严严实实,仿佛在竭力隔绝内外的一切联系,生怕里面的东西泄露出来,或是被外界的因素污染。包裹的外层已经有些磨损,沾染了泥土和汗渍,边缘处甚至有些破损,但内部的密封依旧完好。城城凝视着这个小小的包裹,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如同敲鼓一般,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难以言喻的紧张和郑重。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霉味似乎更浓了。他拿起旁边桌子上一个有些豁口的搪瓷杯子,从水壶里倒了些凉开水,仔细清洗了双手,指尖的污垢被清水冲去,露出下面粗糙的皮肤和深浅不一的伤痕。他又用随身携带的一块相对干净的布,将双手擦干,确保没有一丝水渍。每一个动作都极其缓慢而专注,像是在进行一场庄严而危险的仪式,容不得半点马虎。
他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地解开油布,剥开密封袋的封口。他的动作轻柔到了极致,生怕用力过猛会损坏里面的东西,或者……释放出什么可怕的力量。当最后一层防护被打开时,他的呼吸几乎停滞了,眼睛紧紧地盯着密封袋内部,连眨眼都忘了。
里面是几颗细小的颗粒。它们比沙粒还要细小,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近乎苍白的半透明质感,如同上好的羊脂玉磨成的粉末,却又带着一种非自然的冰冷。仔细看去,内部似乎还有极其细微的、如同血管般的幽暗纹路,在微弱的光线下,隐约闪烁着一丝诡异的光泽。它们静静地躺在密封袋的底部,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也感觉不到任何能量波动,平凡得如同几粒尘埃,却又让城城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
这就是他在埋葬黑子时,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在那株已被秦川的火焰焚毁的“幽冥鬼兰”原株的灰烬旁,冒险收集到的东西——鬼兰的种子。
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冲天的火光尚未完全熄灭,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焚烧后的焦糊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灵魂被灼烧的异样气息,呛得人喉咙发紧。黑子的身体在他手下渐渐冰冷,柔软的毛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那双总是充满忠诚与活力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再也无法睁开。城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滴落在黑子冰冷的身体上。而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堆尚且温热的、混杂着植物残骸和灰烬的土地。他知道这很危险,甚至可能是疯狂的,鬼兰的恐怖他早已见识过,谁也不知道这些种子是否还带着那种诡异的力量。但他无法任由这一切被彻底掩埋,无法让同伴们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他用折断的树枝,小心地拨开表层的灰烬,手指在滚烫的泥土中摸索着,寻找着……他不知道自己能找到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或许只有几句无用的灰烬。直到指尖触碰到这几粒微小的、与灰烬颜色截然不同的存在,他的心才猛地一沉,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他用油布和密封袋(是从那些牺牲的队员遗物中找到的)将它们包裹了一层又一层,仿佛在包裹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微型炸弹,然后藏进了背包最深处,日夜随身携带,片刻不敢离身。他甚至不敢让这些种子离开自己的视线,生怕出现任何意外。
此刻,在这间破旧招待所的昏暗房间里,这几粒种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不知道这些种子是否还有活性,不知道它们是否也蕴含着那种能够扭曲生命、催生恐怖的可怕力量。但他知道,这半朵残花和几粒种子,是“鬼兰”最本源的物质,是苏婉、陈志远乃至李建国他们曾经倾注心血研究、深感恐惧并试图掌控的东西,也是所有灾难、所有牺牲的源头之一。
它不能永远埋没在那片被诅咒的、吞噬了太多生命和秘密的山谷里。它的真相,它所代表的那未知而危险的知识,必须被带出来,公之于众,或者……交给那些真正有能力、有责任去处理它的人,去防止类似的悲剧再次上演。这是他对所有逝者——秦川、黑子、苏婉、李建国,以及那些不知名的牺牲者——所能做的,最后的交代。这份交代,沉重得几乎让他无法承受,但他必须背负下去,直到找到那个能够终结这一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