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是被手指上冰凉的触感唤醒的。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她先感觉到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个陌生的重量。不是负担，而是一种温柔的、带着承诺的束缚感。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正好照在她搭在被子外的手上。
那枚戒指在晨光中闪烁着温润的光泽。主钻周围镶着一圈细小的珍珠，与她昨晚戴的项链耳环是同一系列的设计。简约，优雅，一如顾言深的风格。
她怔怔地看着戒指，昨晚车库里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回——他单膝跪地时深邃虔诚的眼神，他问“你愿意嫁给我吗”时声音里的微颤，还有戴上戒指后那个几乎让她窒息的拥抱。
不是梦。
许念轻轻转动戒指，感受着金属贴着皮肤的微凉触感。三个多月前，她签下那份契约时，从未想过会走到今天。那时她只是想保住祖传的工坊，而他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冰冷的协议，各取所需的交易。
而现在，这枚戒指圈住的不只是她的手指，还有她往后余生。
身旁传来细微的动静。顾言深醒了，但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侧过身，将她揽入怀中。他的手臂从她颈下穿过，另一只手轻轻握住她戴着戒指的手。
“在看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在她头顶响起。
许念将手举到他面前。“在看这个。”她的声音还有些朦胧，“总觉得像做梦。”
顾言深低笑，胸腔的震动传递到她后背。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两枚戒指轻轻碰撞。“不是梦。”他在她耳边说，呼吸温热，“是现实。你是我未婚妻的现实。”
“未婚妻”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感。许念转过身，面对着他。晨光中，他的眉眼比平时柔和许多，眼底映着她的影子。
“顾言深。”她轻声唤他。
“嗯？”
“我们真的要结婚了？”
“真的。”他抬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戒指都戴上了，还想反悔？”
“不是反悔。”许念摇头，眼中有些湿润，“就是觉得……好不真实。三个月前，我们还只是契约关系。”
顾言深的眼神暗了暗。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对我来说，从你住进这里的第一天起，就不只是契约了。”他的声音很低，“只是我那时还不懂，不懂那种想靠近你又怕吓到你的感觉，是什么。”
许念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什么时候……懂的？”
“很多个瞬间。”他闭上眼，像在回忆，“你第一次在早餐时对我笑的时候；你在工坊里专注修复古画的时候；你在老宅陪母亲说话，明明紧张却强作镇定的时候……”他睁开眼，深深地看着她，“每一个你，都让我一点点明白，这不是契约，这是心动。”
许念的眼泪终于滑落。不是难过，是太过汹涌的幸福。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颈窝。
“我也是。”她哽咽着说，“我也是一点点，一点点爱上你的。”
顾言深收紧手臂，将她完全拥入怀中。两人就这样在晨光中静静相拥，谁也没有说话。不需要语言，心跳声已经诉说了所有。
许久，许念才轻声问：“契约……还有多久到期？”
“两个月零七天。”顾言深回答得很快，显然一直记着这个日子，“不过现在，它已经不重要了。”
“嗯。”许念点头，“不重要了。”
因为真正的约定，已经在心里，在戒指上，在往后每一个共同度过的晨光里。
洗漱后下楼，早餐已经准备好。顾言深今天没有看平板，而是拿起了一份财经报纸。许念在他对面坐下，正要端起牛奶，却看见他翻开的报纸头版，动作顿住了。
头版头条的标题很醒目：《顾氏掌门人正式订婚，未婚妻系文物修复师》。旁边配的正是昨晚他们在酒店门口的照片——顾言深牵着她的手，她微微侧头看他，眼中带着笑意。
报道内容洋洋洒洒，从他们的“相识”写起——当然，媒体并不知道契约婚姻的事，只说是“经人介绍，一见钟情”。然后写到许念的背景，拾光工坊，最近承接的博物馆项目，甚至提到了吴老的认可。最后是昨晚的拍卖会，顾言深以百万高价拍下那套古工具送给她的事。
报道的措辞还算客气，但字里行间还是透露出一种探究和审视。许念放下报纸，心情有些复杂。
“怎么了？”顾言深注意到她的沉默。
“没什么。”许念摇头，“就是觉得……突然所有人都知道了。”
“不好吗？”顾言深放下报纸，看着她，“我以为你会高兴。向全世界宣告你是我的，这件事，我想做很久了。”
这话说得直白，许念的脸微微发热。“不是不高兴，只是……”她斟酌着措辞，“只是觉得压力有点大。以后我走出去，别人看我的眼神，可能就不一样了。”
“他们怎么看，不重要。”顾言深伸手，握住她的手，“重要的是我们怎么看自己。”他顿了顿，“而且，念念，你值得所有的瞩目。你的才华，你的坚持，你的一切，都值得被看见。”
许念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看着手指上成对的戒指，心中那点不安渐渐散去。
“你说得对。”她扬起笑容，“反正有你在我身边。”
“永远在。”顾言深郑重地说。
上午，许念照常去了工坊。一进门，就看见林薇坐在她的工作台旁，手里拿着那份报纸，笑得一脸暧昧。
“哎哟，我们顾太太来啦？”林薇拖长声音，“头版头条啊，许念同学，你现在可是名人了。”
许念无奈地放下包。“你别取笑我。”
“哪是取笑，我是真心为你高兴。”林薇放下报纸，走过来抱住她，“看到没，我就说顾言深对你是真心的。百万拍个工具送给你，这要不是爱，什么是爱？”
许念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说：“那是支持我的事业。”
“得了吧，支持事业需要这么高调？”林薇戳戳她的额头，“他就是想告诉全世界，他有多在乎你。”
两人正说着，工坊的门又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几位本地的记者。他们显然是从报道中找到了工坊地址，想来做个专访。
“许小姐，打扰了。我们是《城市文化》杂志的，想就您和顾总的订婚，以及您的事业做个专访，不知道方不方便？”
许念有些意外，但很快镇定下来。她看看林薇，林薇对她眨眨眼，用口型说：去吧，你能行。
“可以。”许念点头，“不过我希望专访的重点，放在传统工艺的传承和发展上。”
记者们相视一笑：“当然，这也是我们想了解的。”
采访进行了将近两小时。许念从工坊的创立，讲到最近的项目，讲到对传统修复技艺与现代科技结合的看法。她说话时不疾不徐，条理清晰，说到专业领域时眼中会放出光来。
记者们认真记录着，偶尔提问。问题大多围绕她的工作和理想，只有最后，才委婉地问到了她和顾言深的关系。
“顾总在事业上给了您很大的支持，您怎么看这种支持？”
许念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他的支持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尊重。他尊重我的事业，尊重我的选择，从不试图干涉或主导。我觉得，最好的伴侣关系就是这样——彼此独立，又相互支撑。”
这个回答让记者们点头。采访结束时，一位年长的记者对她说：“许小姐，您和顾总，很般配。不是身份地位的般配，是精神上的般配。”
许念微笑：“谢谢。”
送走记者，林薇凑过来：“说得好啊，念念。你现在真的不一样了，越来越有气场了。”
许念看着工作台上那套顾言深拍下的古工具，轻声说：“因为我知道，无论我成为什么样的人，他都爱。”
下午，顾言深开完一个跨国视频会议，揉了揉眉心。李特助端着咖啡进来，放在他桌上。
“顾总，这是今天需要您过目的文件。”李特助顿了顿，“另外，老爷子那边来电话了，让您晚上回老宅吃饭。”
顾言深抬眼：“说了什么事吗？”
“没具体说，但提了一句，想见见许小姐。”
顾言深点头：“知道了。”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媒体那边反应怎么样？”
“大部分都是正面的。”李特助汇报，“有几家小报想挖许小姐的背景，但都被我们按下了。王氏集团的王董下午也来电话，说恭喜您，还问需不需要帮忙筹备婚礼。”
“婚礼……”顾言深放下咖啡杯，若有所思，“是该筹备了。”
“您有什么想法吗？”李特助问。
顾言深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市的轮廓。“要中式。念念喜欢传统文化，她也配得上最隆重的中式婚礼。”
“那规模呢？”
“不大不小。”顾言深转身，“要足够郑重，但不浮夸。细节要精致，尤其是和传统文化相关的部分，一定要请最好的老师傅。”
李特助快速记录着：“明白。那时间上？”
“契约到期后一个月吧。”顾言深说，“给她足够的时间准备，也给工坊那边的项目收尾时间。”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李特助离开后，顾言深回到办公桌前，却没有立刻处理文件。他打开抽屉，从最里面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翡翠手镯，水头极好，翠色欲滴。
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之一。她生前说过，要留给未来的儿媳。
顾言深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翡翠，想起母亲温柔的笑脸。如果母亲还在，一定会喜欢念念的。她们身上有相似的气质——温柔，坚韧，心中有热爱的东西。
他将手镯放回盒子，心中已经有了打算。等晚上去老宅，就向祖父正式提出，用这对镯子作为聘礼之一。
不是最贵的，但是最有意义的。
傍晚，顾言深接上许念，一起去了老宅。这次只有祖父在，顾母去外地疗养了，姑姑一家也回了国外。
顾老爷子已经八十多岁，但精神矍铄，眼神锐利。他坐在主位，看着顾言深和许念手牵手走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祖父。”顾言深恭敬地行礼。
“顾爷爷。”许念也跟着行礼。
“坐吧。”老爷子指了指旁边的位置，“报纸我看了，闹得挺大。”
顾言深神色不变：“应该的。念念值得所有人知道。”
老爷子看向许念：“丫头，压力大不大？”
许念老实点头：“有点，但能承受。”
“嗯，诚实。”老爷子点头，“我们顾家的媳妇，不好当。外头的眼睛盯着，里头的事情也多。但你不用担心，言深会护着你，我这把老骨头，也还能替你挡挡风。”
这话是明确的接纳和支持。许念心中感动：“谢谢爷爷。”
“谢什么，一家人。”老爷子摆摆手，转向顾言深，“婚礼打算怎么办？”
“想办中式婚礼。”顾言深说，“时间定在契约到期后一个月，在老宅办。细节我请了老师傅来操办。”
老爷子点头：“中式好，庄重。”他顿了顿，“你母亲留下的那对镯子，该拿出来了。”
顾言深和许念同时一愣。
“您怎么知道……”顾言深问。
“我什么不知道？”老爷子瞪他一眼，“那是你母亲最心爱的东西，留给孙媳妇的。拿出来，给念念戴上。”
顾言深从口袋里取出那个小盒子，打开。翡翠手镯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念念，”他将盒子递到她面前，“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她说过，要留给我的妻子。”
许念看着那对镯子，又看看顾言深，眼眶红了。“这太贵重了……”
“你值得。”顾言深取出其中一只，轻轻握住她的手，“我帮你戴上。”
冰凉的翡翠套上手腕，尺寸刚刚好。翠色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皙，温润的光泽中，仿佛承载着跨越时光的祝福。
“很好看。”老爷子点头，“你母亲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
晚餐在温馨的气氛中进行。老爷子问了许念工坊的情况，听她讲修复项目的进展，偶尔给出一些建议。他年轻时也喜欢收藏，对传统文化颇有研究，两人聊得很投机。
离开老宅时，天色已晚。坐进车里，许念还轻轻摸着手腕上的镯子。
“想什么呢？”顾言深问。
“想你母亲。”许念轻声说，“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嗯。”顾言深握住她的手，“她一定会喜欢你。”
车子驶入夜色。许念靠在顾言深肩上，看着窗外闪过的灯火。手腕上的镯子微凉，手指上的戒指温润，身旁的爱人坚实。
三个月，从契约到爱情，从陌生到携手。而前方，还有更长更美好的路。
婚礼的筹备即将开始，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婚礼的盛大，而是婚后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能这样，牵着他的手，一起走过。
“顾言深。”
“嗯？”
“我爱你。”
“我也爱你，念念。”
夜色温柔，未来可期。而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