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断龙岭战役胜利后,联军继续推进,处理后续事宜。天刚亮,春棠就抱着账本在帐外等着了。
“主子,人押到辕门外了。”她低声道,“南王不肯跪,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
沈微澜正用帕子擦手,听见这话,只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话音落,铁链声由远及近。几个士兵押着南王进了中军帐,他头发散乱,脸上有伤,可腰还是挺得直。进帐后,他扫了一眼四周,最后落在沈微澜身上。
“你就是那个让谢云峥低头的沈军师?”他嗓音沙哑,“我败给你,不冤。”
沈微澜没起身,也没动怒,只是抬眼看他:“你不是来听夸的,是来认罪的。”
“罪?”南王冷笑一声,“我起兵是为了百姓,何罪之有?”
帐外风掠过旗杆,发出轻微的响动。沈微澜缓缓站起,走到他面前,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看清对方眼里藏着的倔强。
“你说你为百姓。”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楚,“那榕江县三百七十二户人家被烧成灰的时候,你在哪?他们孩子饿死在路边,你有没有见过?你口口声声说救南疆,可你带兵屠村劫粮,逼得活人吃草根树皮——这也是你的‘救’?”
南王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沈微澜转身,朝外一挥手。冬珞立刻上前,递上三份卷宗。
“这是你与北境密使往来的信件副本,盖的是你私印。”她翻开第一本,“这是你调兵劫掠五县的记录,每一条都有地方官佐证。”再翻第二本,“第三本,是幸存者的名册。有个老妇人,儿子被你手下砍了头,儿媳投井,她抱着孙子逃了三天,才到联军哨卡。”
她说完,看向帐帘,道:“带她进来。”话音落下,帐帘被掀开,一个佝偻的老妇被人扶着走进来,手里还攥着一块破布,上面沾着干涸的血迹。
“这位大娘。”沈微澜轻声问,“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吗?”
老妇抬起头,眼睛浑浊,却死死盯着南王:“我记得!就是他的人!穿黑甲,左臂绑红绳!冲进我家抢粮,我儿子拦了一下,当场就被劈死了!我孙子吓得哭,他们还往孩子嘴里塞泥巴!”
她说着说着,整个人抖起来,突然扑过去,却被士兵拦住。
南王站在原地,脸色变了。
“我不是下令不准滥杀吗!”他猛地抬头,“那是下面人自作主张!”
“自作主张?”沈微澜反问,“那你发的军令写着‘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也是下面人写的?”
南王怔住。
帐内一片静。连风吹帘的声音都听得见。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我是想夺权……可我不想过河拆桥。我以为只要拿下城池,就能开仓放粮,就能让百姓活下去。”
“可你走的是血路。”沈微澜看着他,“你以为只有踩着尸体才能往上走,可你忘了,真正能让百姓活下来的,不是刀,是心。”
南王闭了下眼。
“我错了。”她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大声点。”沈微澜没退,“让外面的人都听见。”
南王睁开眼,转向帐外。他被押出时,百姓围在辕门外,有人举着火把,有人抱着孩子,全都静静看着。
他深吸一口气,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我,南王萧景珩,妄动刀兵,残害百姓,勾结外敌,分裂国土——罪该万死。”
全场寂静。
片刻后,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青天做证!恶人伏法!”
声音潮水般涌起。百姓拍手的拍手,哭的哭,还有人跪在地上磕头。
沈微澜走出帐外,站在高台之上。春棠捧着文书走上前,当众宣读《南王十大罪状》。每念一条,就有百姓应和,有人甚至拿出纸笔记下。
念完后,她举起手。
“今日行刑,非为复仇,而是明法。”她声音清晰,“南疆不容分裂,百姓不容欺凌。从今往后,谁敢以兵祸加于黎民,必如南王下场。”
午时三刻,鼓声响起。
南王被押赴刑场。围观者万人,无一人喧哗。行刑之后,沈微澜下令:“取棺木,厚葬其尸骨,碑上只刻‘南疆人萧景珩之墓’。”
有人不解:“主子,他罪大恶极,为何还要安葬?”
她望着远处山峦:“他走错了路,可他也是这片土地养大的。魂归故土,是最后一点仁心。”
消息传开,百姓纷纷跪拜,口中直呼“青天军师”。
黄昏时分,城楼上风大了些。
谢云峥走上来,看见沈微澜正靠着栏杆站着,披风被吹得翻飞。他没说话,解下自己的大氅,轻轻覆在她肩上。
“冷不冷?”他问。
“还好。”她侧头看了他一眼,“你不去看庆功宴?”
“那种地方,吵。”他靠着她旁边站定,“倒是你,今天一句话定生死,不怕有人说你专断?”
“怕。”她笑了笑,“可更怕没人说话。当年我在侯府,连一句真话都说不出。现在有人听我说话,我就不能闭嘴。”
谢云峥看着她,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你知道吗?”他说,“刚才有个老兵跟我说,他女儿病了三年,一直不敢求医,怕被当成乱党家属。今天看完审讯,他抱着孩子来了医棚,说‘这回能活了’。”
沈微澜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站着,城下灯火渐次亮起,撒了一地星子。百姓在街上跳舞,锣鼓声远远传来,夹杂着孩子的笑声。
“你做到了。”谢云峥低声道,“他们都说不可能的事。”
“我没做什么。”她望着远处,“我只是不想再有人像当年的我一样,无家可归。”
风刮过来,吹乱了她的发丝。谢云峥抬手,指尖轻轻替她拢了盹鬓角,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什么。
她没躲,也没动。
“接下来去哪儿?”他问。
“你说那边没标记的峡谷。”她抬手指了指远方,“我想去看看。地图上没有名字的地方,往往住着最多的人。”
谢云峥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山影重重,看不真切。
“那就去。”他说,“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