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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队伍就动了。

沈微澜骑在马上,手里攥着那卷旧得发黄的兵法,边走边看。春棠跟在旁边,低声说:“主子,前头探路的回来了,说敌军卡在断龙岭,扎了三道营墙,不好硬闯。”

“粮草还能撑几天?”

“够十天,但马料只剩一半。”

沈微澜没再说话,把兵法翻到中间一页,指尖点着一行字:“围魏救赵。不打他本人,打他后头。”

谢云峥策马过来,听见这话,眉头一动:“你是想绕后劫粮?”

“不是劫。”她摇头,“是让他们自己回来找我。”

他盯着她看了两息,忽然笑了下:“你比从前敢赌了。”

“不是赌。”她合上书卷,塞进袖中,“是算准了他们不敢丢后路。”

话音落时,太阳正好从山脊冒出来,照得她侧脸一片清亮。

断龙岭上,敌将姓陈,外号“铁面”,带兵十年没打过败仗。听说联军来了,亲自登墙查看,见远处尘土飞扬,旗帜列阵,冷笑一声:“来得好,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啃下几道墙。”

可到了夜里,火光突然从后山窜起。

“报——!”哨兵连滚带爬冲进来,“北谷起火,运粮队遭袭!”

陈铁面腾地站起:“多少人?”

“看不清……到处都是火把,喊杀声铺天盖地,像是主力全压上来了!”

他咬牙:“传令,二队回防北谷!快!”

副将犹豫:“万一这是调虎离山?”

“那也得救粮!”他吼道,“没粮,三天就得饿死在这山上!”

命令一下,两千精兵连夜下山,往北谷狂奔。

但他们不知道,那里的火是夏蝉带人点的,人却一个没死。

五百轻骑藏在密林里,等敌军一过,火就灭了。夏蝉蹲在树杈上,吹了声口哨,底下立刻有人递水囊。她喝了一口,抹嘴笑道:“傻了吧,我们才三百人,哪来的主力?”

旁边亲兵咧嘴:“军师这招真狠,连风向都算准了。”

“那是。”她跳下树,“走,换地方。”

与此同时,南边山谷小道上,一队长长的牛车缓缓前行,车上堆满麻袋,写着“粮”字。

赶车的是几个民夫,哼着小调,慢悠悠走着。

其实车里装的全是沙石。

春棠坐在最后一辆车上,手里拨着算盘,一边记账一边嘀咕:“这批‘粮食’送出去,账上就得少三千石,回头得补个假条,就说被敌军劫了……唉,又要编故事。”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了,该接应的人也该到了。”

果然,半个时辰后,前方林子里闪出几道黑影,领头的正是夏蝉派去的小队。两拨人对上暗号,车队立刻转向密道,真正运粮的队伍这才从另一条路悄悄通过。

春棠松了口气,靠在车板上闭眼养神。

她心里想着昨夜做的梦——梦见自己小时候在沈府账房,娘亲还在世,手把手教她写“收支平衡”四个字。那时候还不懂,现在明白了,打仗也是过日子,钱和命一样,都不能乱花。

秋蘅在半山腰搭了个临时棚子,药炉烧着,汤味苦得呛鼻。

她正给一个伤兵包扎腿伤,那人疼得直抽气,她也不多话,只淡淡一句:“忍着,麻药留着给断骨头的用。”

伤兵瞪眼:“你这大夫怎么冷冰冰的?”

“活着就不算冷。”她系紧布条,“明天能走路,就是热的。”

这时外头脚步急促,冬珞掀帘进来,手里拿着张纸:“北谷火起,敌军已调兵回援,按计划,咱们该动了。”

秋蘅点头:“伤员能挪的都准备好,随队后撤三里。重伤的留下,我守到最后。”

“你不走?”

“我不走。”她低头继续切药,“你们打得热闹,总得有人收拾烂摊子。”

冬珞看着她,忽然说:“你说她这次能赢吗?”

“她不是为了赢。”秋蘅把药刀往案上一放,“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活下来。”

第二天清晨,断龙岭空了一半。

陈铁面带着人赶回主营,却发现前营安静得诡异。

“不对。”他勒住马,“太静了。”

话音未落,山顶忽然升起一面红旗。

紧接着,鼓声炸响。

三面山坡同时冲出伏兵,箭如雨下,直插敌军阵型缺口。夏蝉带着精锐从侧岭跃下,一剑挑飞敌旗,高喊:“拿下主帅者,赏百金!”

敌军大乱。

陈铁面怒吼布阵,可还没列好队形,左右两翼又传来厮杀声——原来沈微澜早分两路奇兵,趁夜绕后,此刻前后夹击,彻底断了退路。

他左冲右突,最终被困在一处坡地,四面皆是联军旗帜。

他抬头望去,只见高坡之上,一人独立巨石,手持红令旗,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正是沈微澜。

她不动,也不喊,只是轻轻挥下手中旗。

下一刻,千军齐动,如潮水压境。

陈铁面终于明白,自己不是败在兵力,是败在人心早被算尽。

他缓缓摘下头盔,扔在地上,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我降。”

战后,俘虏被押到主营外。

沈微澜正在听春棠报缴获清单:“兵器两千余件,战马四百匹,粮仓未毁,够吃两个月。”

“分一半给附近村落。”她说,“挨饿的人比士兵多。”

春棠应了,转身去办。

这时谢云峥走进来,铠甲未卸,脸上还沾着灰。他站在帐门口,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你刚才站在坡上,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她笑了笑:“那你别眨眼,怕我看不见?”

“我不是怕看不见。”他声音低了些,“我是怕别人抢走。”

她没接这话,只问伤员情况。谢云峥道都安置好了,又提及夏蝉胳膊划了道子,秋蘅给缝了五针,让她歇两天,她还骂多事。

帐外阳光正好,照得地上影子拉得很长。

傍晚,陈铁面被带进来。

他一身囚服,但背挺得直。进门后不跪,只抱拳:“败军之将,见过沈军师。”

沈微澜让他坐下:“你守得住断龙岭,不是庸才。”

“可惜谋不过你。”他苦笑,“一把火,一封信,就把我几千人耍得团团转。”

“不是我聪明。”她摇头,“是你太信‘守住’这两个字。打仗不是占地盘,是夺人心。”

她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小旗一一摆开:“你看,我根本不想打你。我想的是,百姓有没有饭吃,士兵能不能回家。你拼死护粮,是因为你知道一断粮,军心就散。而我利用这一点,是因为我知道,你重义,不贪生。”

陈铁面怔住。

良久,他站起来,深深一揖:“我愿归顺。”

“我不需要降将。”她看着他,“我需要同路人。”

他抬头,眼里有光闪了一下。

“你说什么,我都听。”

夜里,营地灯火通明。

将士们聚在一起喝酒庆功,有人拍着桌子喊:“咱们军师真是神了!”

老兵咂嘴:“以前觉得女人管军事是瞎闹,现在我呸自己三口。”

年轻兵卒举碗:“来,敬沈帅!”

“沈帅!”众人齐声。

声音传到中军帐,沈微澜正在灯下整理战报。听见外头呼喊,笔尖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

谢云峥站在帐外,听着一遍遍“沈帅”叫得响亮,忽然对身边副将说:“传令下去,以后凡提军师,必称‘沈帅’。”

副将愣了下:“侯爷,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他望向帐内灯火,“她早就打破规矩了。”

第二天清晨,沈微澜走出帐篷,看见春棠抱着账本在等。

“主子。”她递上册子,“这是今天的开支。”

她接过翻开,看到一条写着:“购米三百石,送王家村。”

她点点头:“送去就好。”

春棠犹豫了一下:“主子,你说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她抬眼看向远处山峦,那里有一片还未标记的峡谷。

“你说那儿有没有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