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通过北魏内部的变动,一举消灭尔朱氏,成功把控住了朝堂,成为了继尔朱荣后的另一霸主,而北魏也即将迎来他的寒冬。
到了公元533年,北魏的窦泰率军突然逼近尔朱兆的军营,尔朱兆的士兵正趁着宴会休闲懈怠,忽然见到窦泰的军队,全都惊慌奔逃;窦泰率军追击,在赤谼岭击败尔朱兆,其部众全部投降或溃散。尔朱兆逃到深山之中,命令身边的西河人张亮和奴仆陈山提砍下自己的头颅投降北魏,二人都不忍心;尔朱兆于是杀死自己乘坐的白马,在树上自缢而死。高欢亲自前往吊唁,以厚礼安葬了他。慕容绍宗带着尔朱荣的妻子儿女以及尔朱兆的残余部众前往拜见高欢并投降,高欢因为旧日的情义,对待他们十分优厚。尔朱兆在秀容的时候,身边的人都暗中与高欢联络投诚,只有张亮没有递送过启奏疏密。高欢赞赏他的忠诚,任命他为丞相府参军。
北魏侍中斛斯椿听说乔宁、张子期被高欢杀死,内心十分不安,便与南阳王元宝炬、武卫将军元毘、王思政秘密劝说孝武帝图谋丞相高欢。元毘是元遵的玄孙。舍人元士弼又上奏说高欢接受诏书时态度不恭敬,孝武帝因此对高欢感到不满。斛斯椿劝说孝武帝设置阁内都督的部曲,又增加了武直的人数,从直阁将军以下,另外设置数百名官员,全部选拔天下骁勇善战之人担任。孝武帝多次外出巡游,斛斯椿亲自部署,另立营阵,从此朝廷政事、军事谋划,孝武帝都只与斛斯椿商议决定。孝武帝因为关中大行台贺拔岳手握重兵,便秘密与他结交,又任命侍中贺拔胜为都督三荆等七州诸军事、荆州刺史,想要依靠贺拔胜兄弟来对抗高欢,高欢对此更加不满。
侍中、司空高乾在信都的时候,遭遇父亲的丧事,来不及服完丧期便去打仗了。等到孝武帝即位后,高乾上表请求解除职务回家守丧,孝武帝下诏允许他解除侍中职务,司空一职仍然保留。高乾虽然请求退职,但没想到会立刻得到批准。辞去内侍职务后,他大多不能参与朝政,平时常常怏怏不乐。孝武帝已经对高欢有了二心,希望高乾能为自己所用,曾经在华林园宴会结束后,单独留下高乾,对他说:“司空你家世世代代都是忠良之人,如今又建立了特殊的功勋,我们虽然是君臣关系,但情义如同兄弟,应当共同订立盟约,来加深彼此的情谊。” 恳切地逼迫高乾结盟。高乾回答说:“我以身报国,怎敢有二心!” 当时事情来得仓促,而且高乾没有想到孝武帝有别的图谋,便没有坚决推辞,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高欢。等到孝武帝设置部曲后,高乾才私下对亲近的人说:“皇上不亲近功勋贤才,反而招集一群小人,多次派遣元士弼、王思政前往关西与贺拔岳商议计策,又任命贺拔胜为荆州刺史,表面上显示出疏远猜忌,实际上是想要树立党羽,让贺拔胜兄弟相互靠近,希望他们能占据西方。灾祸将要发生,必定会牵连到我。” 于是秘密向高欢启奏。高欢召高乾前往并州,当面商议时事,高乾趁机劝说高欢接受北魏的禅让。高欢用袖子捂住他的嘴说:“不要胡说!现在让司空你重新担任侍中,门下省的事务全部委托给你。” 高欢多次启奏请求,孝武帝都不允许。高乾知道变故灾难将要发生,秘密向高欢请求调任徐州;二月辛酉日,孝武帝任命高乾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徐州刺史,任命咸阳王元坦为司空。
癸未日,梁武帝前往同泰寺,讲解《般若经》,历时七天后结束,参加的人有几万之多。
北魏正光年间以前,阿至罗部落常常归附北魏。等到中原多事之秋,阿至罗也反叛了,丞相高欢派人招抚他们,阿至罗再次投降,共有十万户人家。三月辛卯日,孝武帝下诏重新任命高欢为大行台,让他根据情况自行处理事务。高欢给予阿至罗部落粮食和布帛,有人议论说这是白白浪费而没有益处,高欢没有听从;等到后来谋划治理河西地区时,阿至罗部落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高乾将要前往徐州赴任,孝武帝听说他泄露了机密大事,便下诏给丞相高欢说:“高乾(字邕)与我私下订立盟约,如今却反复无常,首鼠两端。” 高欢听说高乾与孝武帝结盟,也十分厌恶他,立即取出高乾前后多次启奏议论时事的文书,派遣使者密封上奏给孝武帝。孝武帝召来高乾,当着高欢使者的面责备他,高乾说:“陛下自己有别的图谋,却说我反复无常,君主加罪于臣,臣难道还能推辞吗!” 于是孝武帝赐高乾死。孝武帝又秘密敕令东徐州刺史潘绍业杀死高乾的弟弟高敖曹,高敖曹事先听说高乾已死,便在道路上埋伏了壮士,捉住了潘绍业,从他的袍领中搜出了敕书,于是率领十多名骑兵逃往晋阳。高欢抱着高敖曹的头哭着说:“天子冤枉杀害了司空!” 高敖曹的哥哥高仲密担任光州刺史,孝武帝敕令青州截断他的归路,高仲密也从小路逃往晋阳。高仲密名慎,人们通常称呼他的字。
北魏太师鲁郡王元肃去世。
丙辰日,南梁南平元襄王萧伟去世。
丁巳日,北魏任命赵郡王元谌为太尉,南阳王元宝炬为太保。
北魏尔朱兆攻入洛阳的时候,焚烧了太常寺的乐库,钟磬等乐器全部被烧毁。节闵帝下诏命令录尚书事长孙稚、太常卿祖莹等人重新制作,到这时才完成,命名为“大成乐”。
北魏青州百姓耿翔聚集部众在三齐地区劫掠,胶州刺史裴粲一味空谈,不做防御准备;夏季四月,耿翔突袭胶州州城。身边的人报告贼兵来了,裴粲说:“哪有这样的道理!” 身边的人又说贼兵已经进入州城大门,裴粲才慢慢说:“耿王来了,可以带他到厅堂来,其余的部众,暂且交给城中百姓处置。” 耿翔杀死了裴粲,派人把他的头颅送到南梁投降。
五月,北魏东徐州百姓王早等人杀死刺史崔痒,献出下邳投降南梁。
六月壬申日,北魏任命骠骑大将军樊子鹄为青、胶大使,统领济州刺史蔡俊等人讨伐耿翔。秋季七月,北魏军队抵达青州,耿翔放弃城池逃往南梁,梁武帝下诏任命他为兖州刺史。
壬辰日,北魏任命广陵王元欣为大司马,赵郡王元谌为太师。庚戌日,任命前司徒贺拔允为太尉。
起初,贺拔岳派遣行台郎冯景前往晋阳,丞相高欢听说贺拔岳的使者来了,十分高兴,说:“贺拔公还惦记着我啊!” 便与冯景歃血为盟,约定与贺拔岳结为兄弟。冯景返回后,对贺拔岳说:“高欢奸诈有余,不可信任。” 府司马宇文泰主动请求出使晋阳,以观察高欢的为人,高欢对宇文泰的相貌感到惊奇,说:“这个年轻人的神态目光非同寻常。” 想要留下他,宇文泰坚决请求返回复命;高欢打发他走后又后悔了,派遣驿卒紧急追赶,一直追到潼关,没有追上才返回。宇文泰回到长安,对贺拔岳说:“高欢之所以还没有篡夺皇位,正是因为忌惮你兄弟二人;侯莫陈悦之流,并不是他所顾忌的。你只需暗中做好准备,图谋高欢并不难。如今费也头部落拥有的能拉弓射箭的骑兵不少于一万人,夏州刺史斛拔弥俄突拥有三千多名精锐士兵,灵州刺史曹泥、河西流民纥豆陵伊利等人各自拥有部众,还没有归属之人。你如果率领军队移近陇山,扼守要害之地,用威势震慑他们,用恩惠安抚他们,就可以收编他们的士兵和马匹来补充我们的军队。向西安抚氐、羌部落,向北安抚沙漠边塞的部族,然后回军长安,辅佐北魏皇室,这是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功绩啊。” 贺拔岳十分高兴,再次派遣宇文泰前往洛阳请求奏事,秘密陈述这些情况。孝武帝很高兴,加封宇文泰为武卫将军,让他返回报告。八月,孝武帝任命贺拔岳为都督雍、华等二十州诸军事、雍州刺史,又割破自己胸前的皮肤取血,派遣使者把血赐给贺拔岳。贺拔岳于是率领军队向西驻扎在平凉,以牧马为名。斛拔弥俄突、纥豆陵伊利以及费也头部落的万俟受洛干、铁勒部落的斛律沙门等人都归附了贺拔岳,只有曹泥归附了高欢。秦、南秦、河、渭四州的刺史一同在平凉会合,接受贺拔岳的调度指挥。贺拔岳认为夏州地处边境,位置重要,想要寻找一位优秀的刺史来镇守,众人推举宇文泰,贺拔岳说:“宇文左丞是我的左右手,怎么可以离开我呢!” 沉吟了好几天,最终还是上表请求任命宇文泰为夏州刺史。
九月癸酉日,北魏丞相高欢上表请求辞去王爵,孝武帝没有允许;高欢请求分封十万户食邑来赏赐给有功勋和讲义气的人,孝武帝听从了他的请求。
十一月癸巳日,北魏任命殷州刺史中山人邸珍为徐州大都督、东道行台、仆射,率军讨伐下邳。
北魏荆州刺史贺拔胜入侵南梁的雍州,攻占了下迮戍,煽动各蛮族部落反叛;南梁雍州刺史庐陵王萧续派遣军队迎击,多次被贺拔胜打败,汉南地区大为震动。贺拔胜又派遣军队攻打冯翊、安定、沔阳、酂城,全部攻占。萧续派遣电威将军柳仲礼驻扎在谷城来抵抗贺拔胜,贺拔胜攻打谷城没有攻克,于是返回。从此沔水以北的地区被毁坏得化为丘墟。柳仲礼是柳庆远的孙子。北魏丞相高欢担忧贺拔岳、侯莫陈悦的势力强大,右丞翟嵩说:“我能离间他们,让他们自相残杀。” 高欢派遣他前往。高欢又派遣长史侯景招抚纥豆陵伊利,伊利没有听从。
到了公元534年春季,正月壬辰日,北魏丞相高欢率军在河西攻打纥豆陵伊利,将他擒获,把他的部落迁到河东。北魏孝武帝责备高欢说:“伊利既不侵犯也不反叛,是国家的忠臣。你突然讨伐他,难道你不会派个使者先请示我吗!”
北魏东梁州的百姓和夷族发动叛乱,二月,孝武帝下诏命令代理东雍州事务的丰阳人泉企讨伐并平定了叛乱。泉企家族世代是商州、洛州的豪门大族,北魏世祖拓跋焘任命他的曾祖父泉景言为本县县令,封丹水侯,让他的子孙世袭爵位。
北魏永宁寺佛塔发生火灾,围观的人都痛哭不已,哭声震动了京城的宫阙。
北魏贺拔岳准备讨伐曹泥,派遣都督武川人赵贵前往夏州与宇文泰商议此事,宇文泰说:“曹泥占据孤城,地处偏远,不足以忧虑。侯莫陈悦贪婪而无信义,应当先图谋他。”贺拔岳没有听从,召侯莫陈悦在高平会合,准备与他一起讨伐曹泥。侯莫陈悦已经得到翟嵩的授意,于是谋划除掉贺拔岳。贺拔岳多次与侯莫陈悦宴饮交谈,长史武川人雷绍劝谏,贺拔岳不听。贺拔岳让侯莫陈悦先行进发,抵达河曲时,侯莫陈悦引诱贺拔岳进入营帐就座,商议军事。侯莫陈悦假装腹痛起身,他的女婿元洪景拔出刀斩杀了贺拔岳。贺拔岳身边的人都四散奔逃,侯莫陈悦派人告知他们说:“我另外接受了旨意,只捉拿贺拔岳一人,各位不要害怕。”众人信以为真,都不敢轻举妄动。但侯莫陈悦内心犹豫不决,没有立即安抚招纳贺拔岳的部众,而是率军返回陇山,驻扎在水洛城。贺拔岳的部众溃散返回平凉,赵贵前往侯莫陈悦处请求归还贺拔岳的尸体安葬,侯莫陈悦答应了。贺拔岳死后,侯莫陈悦军中的人都相互庆贺,行台郎中薛憕私下对亲近的人说:“侯莫陈悦向来缺乏才能谋略,却擅自杀害良将,我们这些人如今要成为别人的俘虏了,有什么可庆贺的!”薛憕是薛真度的侄孙。
贺拔岳的部众无所归属,众将领因为都督武川人寇洛年纪最大,推举他总领各路军队;寇洛向来没有威望和谋略,无法统一部众,于是主动请求退位。赵贵说:“宇文夏州的英才谋略冠绝当世,远近之人都诚心归附,他赏罚严明,士兵都愿意为他效命。如果迎接他来主持大局,大事必定能成功。”众将领有的想向南征召贺拔胜,有的想向东禀报北魏朝廷,因此犹豫不决。都督盛乐人杜朔周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如今的事情,除了宇文夏州没人能解决,赵将军的提议是对的。我请求率领轻骑兵前往报丧,并迎接他前来。”众人于是派杜朔周疾驰前往夏州召见宇文泰。
宇文泰与将佐宾客商议去留,前太中大夫颍川人韩褒说:“这是上天授予的机会,又有什么可犹豫的!侯莫陈悦不过是井底之蛙,您前往必定能擒获他。”众人认为:“侯莫陈悦在水洛城,距离平凉不远,如果他已经收编了贺拔公的部众,再图谋他就实在困难了,希望暂且留下观察局势变化。”宇文泰说:“侯莫陈悦既然杀害了元帅,本应乘势直接占据平凉,现在却退驻水洛城,我知道他成不了大事。难以得到又容易失去的是时机。如果不早日前往,众心将会离散。”
夏州的名门望族都督弥姐元进暗中谋划响应侯莫陈悦,宇文泰得知后,与帐下都督高平人蔡佑商议捉拿他,蔡佑说:“弥姐元进终将反叛,不如杀了他。”宇文泰说:“你有决断大事的魄力。”于是召集弥姐元进等人前来商议事务,宇文泰说:“陇地的叛贼发动叛乱,本应与各位同心协力讨伐他们,各位似乎有不同的想法,这是为什么?”蔡佑立即身披铠甲手持刀具径直闯入,怒目对着众将领说:“早晨谋划的事情晚上就改变,还算什么人!今天必须砍下奸人的头颅!”在座的人都叩头说:“希望能有所选择。”蔡佑于是呵斥弥姐元进,将他斩首,并诛杀了他的同党,随后与众将领结盟讨伐侯莫陈悦。宇文泰对蔡佑说:“我如今把你当作儿子,你愿意把我当作父亲吗?”
宇文泰与帐下轻骑兵疾驰前往平凉,命令杜朔周率领部众先占据弹筝峡。当时民间惶恐不安,很多人逃散,士兵争相想要劫掠百姓,杜朔周说:“宇文公正要讨伐罪人、安抚百姓,怎么能帮助奸贼作恶呢!”于是安抚并遣返了逃散的百姓,远近的人都心悦诚服前来归附;宇文泰听说后赞赏了他。杜朔原本姓赫连,曾祖父库多汗为躲避灾祸而改姓杜。宇文泰下令恢复他的旧姓,取名为赫连达。
丞相高欢派侯景招抚贺拔岳的部众,宇文泰抵达安定,遇到侯景,对他说:“贺拔公虽然死了,但宇文泰还在,你想做什么!”侯景大惊失色说:“我就像一支箭,只听射箭人的命令。”于是返回。宇文泰抵达平凉,为贺拔岳哭得十分悲痛,将士们都既悲伤又欣喜。
高欢又派侯景与散骑常侍代郡人张华原、义宁太守太安人王基前往慰劳宇文泰,宇文泰没有接受,想要劫持扣留他们,说:“留下来就共享富贵,不然的话,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张华原说:“明公想要用死亡胁迫使者,这不是我张华原所畏惧的。”宇文泰于是遣返了他们。王基返回后,对高欢说:“宇文泰是英雄豪杰,请求趁他还未稳定就出兵消灭他。”高欢说:“你没看到贺拔岳、侯莫陈悦的下场吗!我会用计谋拱手拿下他。”
北魏孝武帝听说贺拔岳死了,便派遣武卫将军元毘慰劳贺拔岳的军队,召他们返回洛阳,同时召见侯莫陈悦。元毘抵达平凉时,军中已经推举宇文泰为主帅;侯莫陈悦已经依附丞相高欢,不肯接受征召。宇文泰通过元毘上表说:“臣的主帅贺拔岳突然遭遇不测,都督寇洛等人让臣暂时掌管军事。奉诏召贺拔岳的军队入京,如今高欢的部众已经抵达河东,侯莫陈悦还在水洛城,士兵大多是关西人,眷恋家乡,如果逼迫他们前往京城,侯莫陈悦在后方追击,高欢在前方拦截,恐怕会使国家衰败、百姓遭殃,损失更大。请求稍微延缓征召的期限,慢慢加以诱导,逐渐将他们向东引来。”孝武帝于是任命宇文泰为大都督,让他立即统领贺拔岳的军队。
起初,贺拔岳任命东雍州刺史李虎为左厢大都督,贺拔岳死后,李虎逃到荆州,劝说贺拔胜收编贺拔岳的部众,贺拔胜没有听从。李虎听说宇文泰接替贺拔岳统领部众,于是从荆州返回投奔他。抵达阌乡时,被丞相高欢的别将擒获,押送到洛阳。孝武帝正谋划夺取关中,得到李虎后十分高兴,便任命他为卫将军,给予丰厚赏赐,让他前往宇文泰处。李虎是李歆的玄孙。
宇文泰写信给侯莫陈悦,责备他说:“贺拔公对朝廷有大功。你名声低微、品行浅薄,贺拔公举荐你担任陇右行台。再者高氏专权跋扈,你与贺拔公一同接受秘密旨意,多次结盟立约;而你却依附国贼,共同危害宗庙社稷,结盟时的口血还未干,匕首就已经刺出。如今我与你都接受诏令返回京城,如今的进退取舍,就看你的了:你如果下陇山东进,我也从北道一同返回;如果你首鼠两端,我很快就会与你相见!”
孝武帝向宇文泰询问安定秦、陇地区的计策,宇文泰上表说:“应当征召侯莫陈悦,授予他京城内的官职,或者将他安置在瓜州、凉州一带的藩镇;不然的话,他终将成为后患。”
原州刺史史归,向来被贺拔岳亲近信任,河曲事变后,反而为侯莫陈悦守城。侯莫陈悦派遣他的同党王伯和、成次安率领两千士兵协助史归镇守原州,宇文泰派遣都督侯莫陈崇率领一千轻骑兵袭击他们。侯莫陈崇趁夜率领十名骑兵径直抵达城下,其余部众都埋伏在附近的道路上;史归见骑兵人数少,所以没有设防。侯莫陈崇立即入城,占据城门,高平县令陇西人李贤及其弟弟李远、李穆在城中作为内应。于是内外鼓声呐喊声四起,埋伏的士兵全部出动,擒获了史归、成次安、王伯和等人,将他们押送到平凉。宇文泰上表请求任命侯莫陈崇代理原州事务。三月,宇文泰率军攻打侯莫陈悦,抵达原州时,各路军队全部集结完毕。
北魏南秦州刺史陇西人李弼劝说侯莫陈悦说:“贺拔公没有罪过而你却杀害了他,又不安抚招纳他的部众,如今宇文夏州率领军队前来,声称要为主帅报仇,这种形势下你无法抵挡,应当解除武装向他谢罪!不然的话,必定会遭遇灾祸。”侯莫陈悦没有听从。
宇文泰率军登上陇山,留下兄长的儿子宇文导担任都督,镇守原州。宇文泰的军令严肃,秋毫无犯,百姓十分高兴。军队从木狭关出发时,积雪有二尺深,宇文泰加速行军,出其不意。侯莫陈悦听说后,退守略阳,留下一万人镇守水洛城。宇文泰抵达后,水洛城守军立即投降。宇文泰派遣数百名轻骑兵奔赴略阳,侯莫陈悦退守上邽,召李弼前来与他一同抵抗宇文泰。李弼知道侯莫陈悦必定失败,便在暗中派遣使者前往宇文泰处,请求作为内应。侯莫陈悦放弃州城,向南退守山中险要之地,李弼对部下说:“侯莫陈公想要返回秦州,你们为什么不收拾行装!”李弼的妻子是侯莫陈悦的姨妈,众人都相信了他的话,争相赶往秦州。李弼先占据城门安抚部众,随后献出城池投降宇文泰,宇文泰立即任命李弼为秦州刺史。当天夜里,侯莫陈悦出兵准备交战,军队却自行惊恐溃散。侯莫陈悦生性猜忌多疑,战败后,不让身边的人靠近自己,与他的两个弟弟、儿子以及谋杀贺拔岳的七八个人丢弃军队仓皇逃走。几天之内,他们徘徊不定,不知道该前往何处。身边的人劝说他前往灵州依附曹泥,侯莫陈悦听从了。他亲自骑着骡子,让身边的人都步行跟随,想要从山中前往灵州。宇文泰派遣原州都督贺拔颖追击他们,侯莫陈悦望见追击的骑兵,在野外自缢而死。
宇文泰进入上邽,征召薛憕担任记室参军。没收侯莫陈悦的仓库,财物堆积如山,宇文泰一点也不取用,全部用来赏赐士兵;身边的人私下偷了一个银瓮回来,宇文泰知道后治了他的罪,立即将银瓮剖开赏赐给将士们。
侯莫陈悦的同党豳州刺史孙定儿占据州城拒不投降,拥有数万部众,宇文泰派遣都督中山人刘亮袭击他。孙定儿认为大军距离遥远,因此没有设防;刘亮先在靠近州城的高山上竖起一面大旗,亲自率领二十名骑兵疾驰入城。孙定儿正在摆酒设宴,众人突然见到刘亮到来,都惊愕不已,不知所措,刘亮指挥士兵斩杀了孙定儿,远远指着城外的大旗,命令两名骑兵说:“出城召集大军!”城中的人都畏惧服从,没人敢乱动。
在此之前,前氐王杨绍先趁北魏战乱逃回武兴,重新称王。凉州刺史李叔仁被他的百姓擒获,氐族、羌族、吐谷浑族在各地纷纷起兵,从南岐州到瓜州、鄯州,跨州据郡割据的势力数不胜数。宇文泰命令李弼镇守原州,夏州刺史拔也恶蚝镇守南秦州,渭州刺史可朱浑道元镇守渭州,卫将军赵贵代理秦州事务,征收豳州、泾州、东秦州、岐州四州的粮食来供给军队。杨绍先感到畏惧,向宇文泰称藩,送妻子儿女作为人质。
夏州长史于谨对宇文泰说:“明公占据关中险要稳固之地,将士骁勇善战,土地肥沃。如今天子在洛阳,受到一群奸臣的逼迫,如果向天子表明明公的恳切诚意,分析时事的利害得失,请求迁都关右,挟持天子来号令诸侯,秉承王命来讨伐暴乱,这是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功业,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宇文泰认为他说得很好。丞相高欢听说宇文泰平定了秦、陇地区,便派遣使者用甜言蜜语和丰厚礼品来结交他,宇文泰没有接受,而是将书信封存,派遣都督济北人张轨献给北魏孝武帝。斛斯椿问张轨说:“高欢的叛逆图谋,路上的人都知道。人心所依靠的,只有西方的宇文泰,不知道他与贺拔岳相比怎么样!”张轨说:“宇文公文能治理国家,武能平定叛乱。”斛斯椿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他实在是可以依靠的人。”
孝武帝命令宇文泰派遣两千骑兵镇守东雍州,作为援助的声势,又命令宇文泰逐渐率领军队向东进发。宇文泰任命大都督武川人梁御为雍州刺史,让他率领五千步兵骑兵先行进发。在此之前,丞相高欢派遣他的都督太安人韩轨率领一万士兵占据蒲坂来救援侯莫陈悦,济州刺史贾显度用船只迎接他。梁御见到贾显度,劝说他归附宇文泰,贾显度立即出城迎接梁御,梁御入城占据长安。孝武帝任命宇文泰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关西大都督、略阳县公,允许他秉承皇帝旨意封官拜爵。宇文泰于是任命寇洛为泾州刺史,李弼为秦州刺史,前略阳太守张献为南岐州刺史。南岐州刺史卢待伯不接受替代,宇文泰派遣轻骑兵袭击并擒获了他。
侍中封隆之对丞相高欢说:“斛斯椿等人如今在京城,必定会制造祸乱。”封隆之与仆射孙腾争夺娶北魏孝武帝的妹妹平原公主,平原公主最终嫁给了封隆之,孙腾将封隆之的话泄露给斛斯椿,斛斯椿禀报给孝武帝。封隆之感到畏惧,逃回家乡,高欢召封隆之前往晋阳。恰逢孙腾携带兵器进入尚书省,擅自杀死御史,害怕获罪,也逃到高欢那里。领军娄昭以生病为由返回晋阳。孝武帝任命斛斯椿兼任领军,重新设置都督以及河南、关西各州的刺史。华山王元鸷在徐州,高欢派遣大都督邸珍夺取了他的兵权。建州刺史韩贤、济州刺史蔡俊,都是高欢的同党。孝武帝撤销建州来罢免韩贤,派御史弹劾蔡俊的罪行,任命汝阳王元叔昭替代他。高欢上书说:“蔡俊功勋卓着,不应被解除职务;汝阳王德行高尚,应当担任重要的藩镇长官;臣的弟弟高永宝,不称职地担任定州刺史,应当避让贤才之路。”孝武帝没有听从。五月丙子日,孝武帝增设勋府庶子,每厢另外设置六百人;又增设骑官,每厢另外设置二百人。
孝武帝想要讨伐晋阳,辛卯日,下诏戒严,声称要亲自率军讨伐南梁。征调河南各州的军队,在洛阳大规模检阅,南至洛水,北到邙山,孝武帝身穿军装与斛斯椿一同亲临观看。六月丁巳日,孝武帝秘密下诏给丞相高欢,称“宇文黑獭(宇文泰)、贺拔胜颇有反叛之心,所以假称南伐,暗中做好防备;你也应当一同摆出支援的架势。读完后烧毁诏书。”高欢上表认为“荆州、雍州将会发生叛乱,臣如今暗中率领三万兵马,从河东渡河,又派遣恒州刺史库狄干等人率领四万兵马从自来违津渡河,领军将军娄昭等人率领五万兵马讨伐荆州,冀州刺史尉景等人率领五万山东兵马、五万精锐骑兵讨伐江东,所有军队都已部署就绪,等候陛下的命令。”孝武帝知道高欢察觉了他的变故,于是拿出高欢的表章,让群臣商议,想要阻止高欢的军队。高欢也召集并州的僚属一同商议,随后将表章再次上报,仍然说:“臣被奸佞小人离间,陛下突然对臣产生怀疑。臣如果胆敢辜负陛下,就让臣遭受上天的惩罚,子孙灭绝。陛下如果能垂怜并相信臣的赤诚之心,让战事不起,希望能斟酌废黜一两个奸佞小人。”
丁卯日,北魏孝武帝派遣大都督源子恭镇守阳胡,汝阳王元暹镇守石济,又任命仪同三司贾显智为济州刺史,率领豫州刺史斛斯元寿(斛斯椿的弟弟)向东奔赴济州。蔡俊不接受替代,孝武帝更加愤怒。辛未日,孝武帝再次收集洛阳文武官员的议论意见来回复高欢,并且让舍人温子升撰写敕书赐给高欢,说:“朕没费一兵一卒,就坐上了天子之位,正所谓生我的是父母,使我尊贵的是高王你。如今如果无故背叛你,图谋相互攻打,那么就让我自身及子孙,遭受你所发誓的灾祸。近来担忧宇文泰作乱,贺拔胜响应他,所以才戒严,想要与你一同形成声援之势。如今看他们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异常迹象。东南地区不臣服,已经由来已久,如今天下户口减少一半,不宜穷兵黩武。朕既然愚昧,不知道奸佞小人是谁。不久前高乾被杀,难道只是朕的意思!你突然对高敖曹说他兄长死得冤枉,人心的耳目怎么能轻易欺骗!听说库狄干对你说道:‘原本想立懦弱的人为君主,无缘无故立了这个年长的君主,让他难以驾驭。如今只需出兵十五天,自然可以废黜他,另立他人。’这样的议论,本是你身边功勋之臣所说,难道是出自奸佞小人之口!去年封隆之叛乱,今年孙腾逃走,你既不治罪也不送回朝廷,谁不感到奇怪!你如果侍奉君主竭尽忠诚,为什么不斩下这两个人的头颅送来!你虽然上奏说‘向西进军’,却分四路一同进发,有的想南渡洛阳,有的想东临江左,说的人自己尚且应该感到奇怪,听的人怎么能不怀疑!你如果安然待在北方,朕这里即便有百万之众,终究没有图谋你的心思;你如果举旗向南进军,朕即便没有一兵一卒,也愿意赤手空拳与你死战。朕本无美德,是你拥立了朕。百姓无知,或许认为朕确实值得辅佐。如果朕被他人谋害,就会彰显朕的恶行;即便被你杀死,遭受囚禁侮辱、粉身碎骨,也毫无遗憾!原本希望君臣一体,契合无间,没想到如今隔阂到这种地步!”
中军将军王思政对孝武帝说:“高欢的野心,显而易见。洛阳不是用武之地,宇文泰真心拥戴王室,如今前往投奔他,将来收复旧京,还怕不能成功吗?”孝武帝深表赞同,派遣散骑侍郎河东人柳庆前往高平拜见宇文泰,共同商议时事。宇文泰请求前来迎接皇帝车驾,柳庆返回复命。孝武帝又私下对柳庆说:“朕想前往荆州,怎么样?”柳庆说:“关中地势险要,宇文泰的才能谋略值得依靠。荆州并非要害之地,南面逼近南梁的侵扰,臣愚钝,看不出这样做的可行性。”孝武帝又询问阁内都督宇文显和,宇文显和也劝说孝武帝西行。当时孝武帝广泛征调各州郡的军队,东郡太守河东人裴侠率领部下前往洛阳,王思政问道:“如今权臣专擅朝政,王室日益卑微,该怎么办?”裴侠说:“宇文泰被三军推举,占据着易守难攻的关中之地,正所谓自己手握兵器,怎肯把权柄交给别人!即便前去投奔他,恐怕也无异于避汤蹈火。”王思政说:“既然如此,那该怎么办?”裴侠说:“图谋高欢有眼前的忧患,西行巡幸有将来的顾虑。暂且前往关右,再慢慢考虑合适的对策吧。”王思政认为他说得对,于是向孝武帝举荐裴侠,任命他为左中郎将。
起初,丞相高欢认为洛阳久经战乱,想要迁都邺城,孝武帝说:“高祖在河、洛地区奠定基业,作为万世的根本;你既然有功于国家,应当遵循太和年间的旧制。”高欢于是作罢。到这时,高欢又谋划迁都,派遣三千骑兵镇守建兴,增加河东及济州的兵力,聚集各州按户征收的粮食,全部运入邺城。孝武帝又敕令高欢说:“你如果想平息人心,杜绝众人的议论,只有撤回河东的军队,解除建兴的戍守,送回相州的粮食,召回济州的军队。让蔡俊接受替代,邸珍退出徐州,放下武器、解散军队,各自从事家业,如果需要粮食,另外派遣运输。这样一来,进谗言的人就会闭口,疑虑悔恨就不会产生,你在太原高枕无忧,朕在京洛垂拱而治。你如果率军向南,图谋皇位,朕虽然不勇武,但为了国家宗庙,也不得不抵抗。决定权在你手中,不是朕能决定的,就像堆山只差一筐土就能完成,我们都为之惋惜。”高欢上表极力陈述宇文泰、斛斯椿的罪恶。
孝武帝任命广宁太守广宁人任祥兼任尚书左仆射,加授开府仪同三司,任祥弃官逃走,渡过黄河,占据本郡等待高欢。孝武帝于是敕令从北方前来的文武官员可以自行决定去留,随后下达制书列举高欢的罪状,征召贺拔胜前往皇帝所在地。贺拔胜向太保掾范阳人卢柔询问对策,卢柔说:“高欢叛逆,你率领全军奔赴都城,与他决一胜负,以死相拼,这是上策;向北据守鲁阳,向南吞并旧时的楚地,向东连接兖州、豫州,向西联合关中,拥有百万兵力,等待时机行动,这是中策;献出三荆之地,在南梁寻求庇护,功名都会丧失,这是下策。”贺拔胜笑了笑没有回应。
孝武帝任命宇文泰兼任尚书仆射,担任关西大行台,答应将冯翊长公主嫁给她,对宇文泰的帐内都督秦郡人杨荐说:“你回去告诉行台,派遣骑兵前来迎接朕。”任命杨荐为直阁将军。宇文泰任命前秦州刺史骆超为大都督,率领一千轻骑兵奔赴洛阳,又派遣杨荐与长史宇文测出关等候迎接孝武帝。
丞相高欢征召他的弟弟定州刺史高琛,让他镇守晋阳,命令长史崔暹辅佐他。崔暹是崔挺的族孙。高欢率领军队向南进发,告诉他的部众说:“我因为尔朱氏专擅朝政,在天下倡导天下,拥戴君主,忠诚贯通天地;却被斛斯椿恶意诬陷,把忠诚说成叛逆,如今向南进军,只是为了诛杀斛斯椿而已。”任命高敖曹为前锋。宇文泰也向各州郡发布檄文,列举高欢的罪恶,亲自率领大军从高平出发,前军驻扎在弘农。贺拔胜的军队驻扎在汝水一带。
秋季,七月己丑日,孝武帝亲自率领十多万军队驻扎在河桥,任命斛斯椿为前锋,在邙山以北布阵。斛斯椿请求率领两千精锐骑兵连夜渡河,袭击高欢疲惫的军队,孝武帝起初表示同意。黄门侍郎杨宽劝说孝武帝说:“高欢以臣子的身份讨伐君主,没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如今把军队借给他人,恐怕会发生其他变故。斛斯椿如果渡河,万一立下功劳,这是消灭了一个高欢,又生出一个高欢啊。”孝武帝于是敕令斛斯椿停止行动,斛斯椿叹息说:“近来火星进入南斗星区,如今皇上听信身边人的谗言,不采用我的计策,难道这是天意吗!”宇文泰听说后,对身边的人说:“高欢几天之内行军八九百里,这是兵家的大忌,应当趁机袭击他。而主上以天子之尊,不能渡河决战,却沿着渡口据守。况且长河万里,难以全线防御。如果有一处被突破,大事就完了。”立即任命大都督赵贵为别道行台,从蒲坂渡河,奔赴并州,派遣大都督李贤率领一千精锐骑兵前往洛阳。
孝武帝派遣斛斯椿与行台长孙稚、大都督颍川王元斌之镇守虎牢,行台长孙子彦镇守陕地,贾显智、斛斯元寿镇守滑台。元斌之是元鉴的弟弟;子彦是长孙稚的儿子。高欢派遣相州刺史窦泰奔赴滑台,建州刺史韩贤奔赴石济。窦泰与贾显重在长寿津相遇,贾显智暗中约定投降高欢,率领军队撤退。军司元玄察觉到这一情况,骑马返回禀报,请求增派军队,孝武帝派遣大都督侯鰤绍赶赴滑台,在滑台以东交战,贾显智率领军队投降,侯鰤绍战死。北中郎将田怙作为高欢的内应,高欢暗中率军抵达野王,孝武帝得知后,斩杀了田怙。高欢抵达黄河北岸十多里的地方,再次派遣使者口头表达忠诚;孝武帝没有回应。丙午日,高欢率领军队渡过黄河。
孝武帝向群臣询问对策,有人想要投奔南梁,有人建议向南依靠贺拔胜,有人主张向西前往关中,有人提议坚守洛口决一死战,计策尚未决定。元斌之与斛斯椿争夺权力,抛弃斛斯椿返回,欺骗孝武帝说:“高欢的军队已经到了!”丁未日,孝武帝派遣使者召回斛斯椿,随后率领南阳王元宝炬、清河王元亶、广阳王元湛以及五千骑兵在瀍水西岸宿营,南阳王另外安排僧人惠臻背着玉玺、手持千牛刀跟随。众人知道孝武帝将要西行,当天夜里,逃亡的人超过一半,元亶、元湛也逃了回去。元湛是元深的儿子。武卫将军云中人独孤信单人匹马追赶孝武帝,孝武帝叹息说:“将军辞别父母、舍弃妻子儿女前来追随,‘乱世识忠臣’,这难道是虚言吗!”戊申日,孝武帝向西逃往长安,李贤在崤山之中迎接孝武帝。己酉日,高欢进入洛阳,住在永宁寺,派遣领军娄昭等人追赶孝武帝,请他东返。长孙子彦无法守住陕地,弃城逃走。高敖曹率领精锐骑兵追击孝武帝到陕地以西,没有追上。孝武帝策马疾驰,干粮和饮水都断绝了,两三天内,随从官员只能饮用山涧的水。抵达湖城时,有王思村的百姓献上麦饭和水,孝武帝十分高兴,免除了这个村庄十年的赋税。抵达稠桑时,潼关大都督毛鸿宾迎接并献上酒食,随从官员才解除了饥渴。
八月甲寅日,丞相高欢召集百官说:“作为臣子侍奉君主,应当匡救危乱,如果在朝中不直言劝谏,君主外出时不陪同随从,太平之时贪图宠信争夺荣誉,危难之际就抛弃君主逃跑,臣子的气节在哪里!”众人无人能回应,兼尚书左仆射辛雄说:“主上与身边亲近的人谋划事务,我们这些人无法参与听闻。等到天子西行巡幸,如果立即追随,恐怕会被视为奸佞党羽;留下来等待大王,又会因不随从而被责备,我们这些人进退都无法逃脱罪责。”高欢说:“你们身为大臣,应当以身报国。奸佞之人掌权时,你们曾经有过一句劝谏吗!让国家大事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罪责该由谁承担!”于是逮捕辛雄以及开府仪同三司叱列延庆、兼吏部尚书崔孝芬、都官尚书刘廞、兼度支尚书天水人杨机、散骑常侍元士弼,将他们全部处死。崔孝芬的儿子司徒从事中郎崔猷从小路进入关中,孝武帝让他以原官身份掌管门下省事务。高欢推举司徒清河王元亶为大司马,秉承皇帝旨意处理政务,住在尚书省。
宇文泰派遣赵贵、梁御率领两千铁甲骑兵迎接孝武帝,孝武帝沿着黄河西行,对梁御说:“这条水向东流,而朕向西行。如果能再次见到洛阳,亲自祭拜祖先陵庙,这都是你们的功劳。”孝武帝和身边的人都流下了眼泪。宇文泰准备了仪仗卫队迎接孝武帝,在东阳驿拜见,摘下帽子流泪说:“臣未能遏制贼寇的暴虐,让天子流离失所,这是臣的罪过。”孝武帝说:“你的忠诚气节,远近闻名。朕因无德,招致祸患,如今相见,实在是厚颜无耻。朕正要把国家托付给你,你一定要努力啊!”将士们都高呼万岁。于是进入长安,将雍州的官署作为皇宫,宣布大赦。任命宇文泰为大将军、雍州刺史,兼尚书令。军国大事,全部由他决定。另外设置两名尚书,分别掌管机要事务,由行台尚书毛遐、周惠达担任。当时军国大事刚刚初创,二人囤积粮食储备,修治武器器械,挑选士兵战马,北魏朝廷全靠他们支撑。宇文泰迎娶冯翊长公主,被任命为驸马都尉。
在此之前,火星进入南斗星区,离开后又返回,停留了六十天。梁武帝根据谚语“荧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于是光着脚走下宫殿来禳除灾祸;等到听说北魏孝武帝西逃,惭愧地说:“胡虏也能应验天象吗!”
北魏丞相高欢亲自追赶迎接孝武帝。戊辰日,清河王元亶下达制书大赦天下。高欢抵达弘农,九月癸巳日,派遣行台仆射元子思率领侍官迎接孝武帝;己酉日,攻打潼关,攻克城池,擒获毛鸿宾,进军驻扎在华阴长城,龙门都督薛崇礼献出城池投降高欢。
贺拔胜派遣长史元颖代理荆州事务,镇守南阳,自己率领部下向西奔赴关中。抵达淅阳时,听说高欢已经驻扎在华阴,想要返回,行台左丞崔谦说:“如今皇室颠覆,主上蒙难,你应当加速行军,前往皇帝所在地朝见,然后与宇文行台同心协力,倡导大义,大义谁不会望风响应!如今舍弃这个机会撤退,恐怕人心离散,一旦失去时机,后悔莫及!”贺拔胜没有采纳,于是返回。
高欢撤退驻扎在河东,派遣行台尚书长史薛瑜镇守潼关,大都督库狄温镇守封陵,在蒲津西岸修筑城池,任命薛绍宗为华州刺史,让他镇守此地,任命高敖曹代理豫州事务。
高欢从晋阳出发以来,前后共上了四十道奏章,孝武帝都没有回应。高欢于是东返,派遣行台侯景等人率领军队前往荆州,荆州百姓邓诞等人擒获元颖响应侯景。贺拔胜抵达后,侯景迎击他,贺拔胜的军队战败,率领数百名骑兵前来投奔南梁。
孝武帝在洛阳时,秘密派遣阁内都督河南人赵刚征召东荆州刺史冯景昭率领军队入京救援,军队还未出发,孝武帝就向西进入关中。冯景昭召集府中文武官员商议追随谁,司马冯道和请求占据州城等待北方的部署。赵刚说:“你应当率领军队赶赴皇帝所在地。”过了很久,再无人发言。赵刚拔出刀扔在地上说:“你如果想做忠臣,就请斩杀冯道和;如果想追随逆贼,就请立即杀死我!”冯景昭醒悟,立即率领部众赶赴关中。侯景率领军队逼近穰城,东荆州百姓杨祖欢等人起兵响应,率领部众在路上拦截冯景昭,冯景昭战败,赵刚陷入蛮人地区。
冬季,十月,丞相高欢抵达洛阳,又派遣僧人道荣向孝武帝上表说:“陛下如果能远方赐予一道制书,允许返回京洛,臣将率领文武官员,清理皇宫。如果恢复正统遥遥无期,那么七庙不能没有主人,天下万国必须有所归属,臣宁愿辜负陛下,也不能辜负国家。”孝武帝仍然没有回应。高欢于是召集百官和年老德高之人,商议拥立君主。当时清河王元亶出入已经按照天子的礼仪清道警戒,高欢对此感到厌恶,于是借口“孝昌年间以来,宗庙昭穆次序混乱,永安年间将孝文帝尊为伯考,永熙年间把孝明帝迁到夹室供奉,基业丧失、国运短促,都是因为这个原因。”于是拥立清河王的世子元善见为皇帝,对元亶说:“想要立你,不如立你的儿子。”元亶内心不安,轻装骑马向南逃走,高欢追了回来。丙寅日,孝静帝在洛阳城东北即位,当时年仅十一岁。宣布大赦,改年号为天平。
北魏宇文泰进军攻打潼关,斩杀薛瑜,俘虏他的士兵七千人,返回长安,晋升为大丞相。东魏行台薛修义等人渡过黄河占据杨氏壁;北魏司空参军河东人薛端召集率领村民击退东魏军队,重新夺回杨氏壁,丞相宇文泰派遣南汾州刺史苏景恕镇守此地。
丁卯日,南梁任命信武将军元庆和为镇北将军,率领部众讨伐东魏。
起初,北魏孝武帝与丞相高欢产生矛盾后,齐州刺史侯渊、兖州刺史樊子鹄、青州刺史东莱王元贵平暗中相互勾结,以观察时局变化;侯渊也派遣使者与高欢联络。等到孝武帝进入关中,清河王元亶秉承皇帝旨意,任命汝阳王元暹为齐州刺史。元暹抵达齐州城西,侯渊没有及时开城接纳。城中百姓刘桃符等人暗中引领元暹入城,侯渊率领骑兵出逃,妻子儿女和部曲全被元暹俘获。走到广里时,恰逢朝廷秉承旨意任命侯渊代理青州事务。高欢给侯渊写信说:“你不要因为部曲人少就畏惧东进,齐地人心浇薄,只重利益,齐州尚且能迎接汝阳王,青州难道不会开门等待你吗!”侯渊于是再次东进,元暹归还了他的妻子儿女和部曲。元贵平也不接受替代,侯渊袭击高阳郡并攻克。他将辎重物资安置在城中,亲自率领轻骑兵在外劫掠。元贵平派他的世子率领部众攻打高阳,侯渊连夜赶赴东阳,见到给州城运送粮食的百姓,欺骗他们说:“朝廷大军已经抵达,把反抗的人都杀尽了。我是世子的部下,侥幸逃脱回城,你们还去送粮干什么!”听到的人都丢弃粮食逃走。到天亮时,侯渊又对路人说:“朝廷大军昨夜已经到达高阳,我是前锋,如今到这里,却不知道侯公(侯渊自称)在哪里!”城中百姓惶恐不安,于是擒获元贵平出城投降。戊辰日,侯渊斩杀元贵平,将他的头颅传送到洛阳。
庚午日,东魏任命赵郡王元谌为大司马,咸阳王元坦为太尉,开府仪同三司高盛为司徒,高敖曹为司空。元坦是元树的弟弟。
丞相高欢因洛阳西边逼近西魏、南边靠近南梁边境,于是提议迁都邺城,诏书下达三天后就出发。丙子日,东魏孝静帝从洛阳出发,四十万户百姓狼狈上路。官府没收了百官的马匹,尚书丞、郎以上不随从迁都的官员,全都被迫骑驴。高欢留下处理后续事务,完毕后返回晋阳。将司州改为洛州,任命尚书令元弼为洛州刺史,镇守洛阳。任命行台尚书司马子如为尚书左仆射,与右仆射高隆之、侍中高岳、孙腾留守邺城,共同主持朝政。朝廷下诏因迁徙百姓的家产尚未安顿,拿出一百三十万石粮食赈济他们。
十一月,兖州刺史樊子鹄占据瑕丘抵抗东魏,南青州刺史大野拔率领部众前去归附他。
庚寅日,东魏孝静帝抵达邺城,居住在北城相州的官署,将相州刺史改为司州牧,魏郡太守改为魏尹。当时,跟随孝武帝西行的六坊府兵不足万人,其余的都向北迁徙,朝廷都供给他们常规口粮,春秋两季赏赐布帛供制衣服,还在常规赋税之外,根据丰收地区的情况,折算绢帛收购粮食以供给国家开支。
十二月,西魏丞相宇文泰派遣仪同李虎、李弼、赵贵前往灵州攻打曹泥。
闰月,南梁元庆和攻克濑乡并占据此地。
北魏孝武帝在后宫行为不端,有三位未出嫁的堂妹,都被封为公主。平原公主元明月是南阳王元宝炬的同母妹妹,跟随孝武帝进入关中,丞相宇文泰让元氏诸王把元明月捉来杀死。孝武帝十分不满,有时拉弓欲射,有时捶打桌案,因此又与宇文泰产生矛盾。癸巳日,孝武帝饮酒时,中毒身亡。宇文泰与群臣商议拥立君主,多数人推举广平王元赞。元赞是孝武帝哥哥的儿子。侍中濮阳王元顺在偏殿流泪对宇文泰说:“高欢逼迫驱逐先帝,立年幼的君主来专权,明公应当反其道而行之。广平王年幼,不如立年长的君主并辅佐他。”宇文泰于是奉立太宰南阳王元宝炬为帝。元顺是元素的玄孙。将孝武帝安葬在草堂佛寺。谏议大夫宋球痛哭呕血,几天不进饮食,宇文泰因他是名儒,没有治他的罪。
西魏贺拔胜在荆州时,曾上表举荐武卫将军独孤信为大都督。东魏夺取荆州后,西魏任命独孤信为都督三荆州诸军事、尚书右仆射、东南道行台、大都督、荆州刺史,以招抚荆州地区。
蛮族首领樊五能攻破淅阳郡响应西魏,东魏西荆州刺史辛纂想要讨伐他,行台郎中李广劝谏说:“淅阳四面没有百姓,只有一座孤城,山路幽深险峻,内外都是蛮族。如今派遣少量军队,无法制服贼寇;派遣大量军队,就会使本州兵力空虚。如果作战不利,会大大损害威名,人心一旦丧失,州城就难以保住了。”辛纂说:“怎能放纵贼寇不讨伐!”李广说:“如今心腹之患尚未解决,哪有闲暇处理这种小事!听说朝廷大军不久就会抵达,你只需约束所属城池,让他们加固营垒、安抚百姓等待援军。即使失去淅阳,也不值得惋惜。”辛纂不听,派兵攻打樊五能,军队战败,将领们趁机逃亡不回。
城中百姓暗中召唤独孤信。独孤信抵达武陶时,东魏派遣恒农太守田八能率领蛮族在淅阳抵抗他,又派遣都督张齐民率领三千步兵骑兵从独孤信后方出击。独孤信对部下说:“如今我们士兵不足千人,首尾受敌,如果回师攻击张齐民,当地百姓会认为我们败退,必定争相拦截;不如进攻田八能,打败他后,张齐民的军队自然会溃散。”于是击败田八能,乘胜袭击穰城;辛纂率领军队出城迎战,大败而回,仓皇逃向城门。城门还未关闭,独孤信命令都督武川人杨忠为前锋,杨忠呵斥守门士兵说:“大军已经抵达,城中有内应,你们想活命,为何不躲避!”守门士兵全都四散逃走。杨忠率领部众入城,斩杀辛纂并示众,城中百姓全都畏惧臣服。独孤信分兵平定三荆地区。驻守半年后,东魏高敖曹、侯景率领军队突然抵达城下,独孤信兵力不足难以抵挡,与杨忠一同前来投奔南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