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尔朱荣的死,北魏另外两个雄主也即将登上了历史舞台,缔造出属于自己的神话,也意味着北魏将迎来分裂的时刻,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们接着说。
寒风吹散了阴霾,却让人感到刺骨的冷,到了公元531年,北魏尚书右仆射郑先护得知洛阳失守,部下纷纷逃散,于是前来投奔梁朝。丙申日,梁武帝任命郑先护为征北大将军。
北魏自从孝庄帝被囚禁后,皇宫空荡了将近一百天。尔朱世隆镇守洛阳,商旅往来通畅,盗贼绝迹。尔朱世隆兄弟暗中商议,认为长广王元晔血缘疏远,又没有声望,打算另立宗室近亲为帝。仪同三司广陵王元恭是元羽的儿子,爱好学习,有志向气度。正光年间担任给事黄门侍郎,因元义专权,便托称哑病隐居在龙华佛寺,不与外人交往。永安末年,有人向孝庄帝告发元恭假装聋哑,怀有异心。元恭害怕被杀,就逃到了上洛山,洛州刺史将他抓获押送到洛阳,关押了很久,因没有确凿证据而获释。关西大行台郎中薛孝通劝说尔朱天光:“广陵王是高祖的侄子,向来有声望,深藏不露多年。若拥立他为君主,必定能顺应天意民心。”尔朱天光与尔朱世隆等人商议,怀疑他真的是哑巴,便派尔朱彦伯暗中前往劝勉,并加以胁迫,元恭才说:“上天何需多言!”尔朱世隆等人十分高兴。薛孝通是薛聪的儿子。己巳日,长广王元晔抵达邙山南麓,尔朱世隆等人替他撰写禅位文书,派泰山太守辽西人窦瑗手持马鞭独自进入营帐,向长广王启奏:“天意民心都归向广陵王,希望你行尧、舜禅让之事。”长广王于是签署了禅位文书。广陵王先后三次上表推辞,然后即位,宣布大赦,改年号为普泰。黄门侍郎邢子才起草赦文,叙述孝庄帝枉杀太原王尔朱荣的经过,节闵帝说:“永安年间(孝庄帝年号)亲手铲除强臣,并非失德,只是因为上天尚未厌倦祸乱,才遭遇了成济那样的灾祸(指臣子弑君)。”于是回头吩咐侍从取来笔墨,亲自撰写赦文,直言:“门下省:朕以微薄之德,承蒙众人拥戴,愿与万民共享大庆,赦免的条款,一律依照常规。”皇帝闭口八年,至此才开口说话,朝廷内外都十分欣喜,认为他是明主,盼望天下太平。
庚午日,节闵帝下诏:“三皇称‘皇’,五帝称‘帝’,夏、商、周三代君主称‘王’,都是递相谦让的体现;自秦朝以来,君主竞相称‘皇帝’,朕如今只称‘帝’,已经是很高的褒扬了。”加授尔朱世隆仪同三司,追赠尔朱荣为相国、晋王,加九锡之礼。尔朱世隆让百官商议尔朱荣配享宗庙之事,司直刘季明说:“若配享世宗(宣武帝),他当时并无功劳;若配享孝明帝,他亲手杀害了孝明帝的母亲(胡太后);若配享庄帝(孝庄帝),他身为臣子却未能善终。由此看来,没有合适的配享对象。”尔朱世隆大怒说:“你该当死罪!”刘季明说:“下官既然是商议的首领,就应依照礼制发言,若不合陛下心意,听凭处死!”尔朱世隆最终也没有治他的罪,仍将尔朱荣配享高祖(孝文帝)庙廷。又在首阳山为尔朱荣立庙,利用周公的旧庙改建,认为尔朱荣的功绩可与周公相比。庙宇建成后不久,就被大火焚毁。
尔朱兆因没有参与废立君主的谋划,十分愤怒,打算攻打尔朱世隆。尔朱世隆派尔朱彦伯前往劝说,尔朱兆才作罢。
当初,孝庄帝派安东将军史仵龙、平北将军阳文义各领兵三千驻守太行岭,侍中源子恭镇守河内。等到尔朱兆向南进军,史仵龙、阳文义率领部众率先投降,源子恭的军队也因此望风溃散,尔朱兆于是乘胜直入洛阳。至此,尔朱世隆论功行赏,提议封史仵龙、阳文义为千户侯。节闵帝说:“史仵龙、阳文义对你们尔朱氏有功,对国家却无半分功勋。”最终没有批准。尔朱仲远镇守滑台,上表请求任用他的部下都督为西兖州刺史,先任用后才上奏。节闵帝下诏答复:“既然能就近补任,何必麻烦远方奏报!”尔朱天光消灭万俟丑奴时,俘获了波斯国进贡的狮子,送往洛阳。节闵帝即位后,下诏说:“将禽兽囚禁起来违背其天性。”下令送回波斯国。使者因波斯路途遥远无法抵达,在路上杀死狮子后返回。有关部门弹劾使者违背圣旨,节闵帝说:“怎能因禽兽而治罪于人!”于是赦免了使者。
北魏镇远将军清河人崔祖螭等人聚集青州七郡的民众包围东阳,十天之内,部众达到十余万。青州刺史东莱王元贵平率领城中百姓坚守,派太傅咨议参军崔光伯出城慰劳民众,崔光伯的兄长崔光韶说:“城中百姓骄横放纵已久,众怒难平,不是慰劳劝说所能化解的。我弟弟此去,必定不能生还。”元贵平强行派遣他前往,崔光伯出城后,就被民众射死。
幽、安、营、并四州行台刘灵助,自称能以方术鼓动人心,又通过占卜推算出尔朱氏将要衰败,于是起兵自称燕王、开府仪同三司、大行台,声称要为孝庄帝复仇,并且胡乱编造图谶,说:“刘氏当称王。”因此幽、瀛、沧、冀四州的百姓大多归附他。归附者夜晚举火为号,不举火的村庄会被各村共同屠戮。刘灵助率军南下抵达博陵的安国城。尔朱兆派监军孙白鹞前往冀州,借口征调民间马匹,打算等高乾兄弟送马时将他们擒获。高乾等人得知后,与前河内太守封隆之等人合谋,暗中部署勇士,袭击并占据信都,杀死孙白鹞,擒获冀州刺史元嶷。高乾等人想推举父亲高翼主持冀州事务,高翼说:“安抚聚集乡里百姓,我不如封隆之(字皮)。”于是拥戴封隆之主持冀州事务,为孝庄帝举哀,将士都穿白色丧服,登上祭坛誓师,向各州郡发布檄文,共同讨伐尔朱氏,同时接受刘灵助的调度。
殷州刺史尔朱羽生率领五千人袭击信都,高敖曹来不及披甲,率领十余骑兵疾驰迎击。高乾在城中用绳索吊下五百人,追击救援还未赶到,高敖曹已经与敌军交战,尔朱羽生大败而逃。高敖曹的马术和槊术天下无双,身边随从无一不是以一当百,当时的人将他比作项羽。
高欢在胡关大王山驻军六十天,然后率军东进,声称要讨伐信都。信都人都很恐惧,高乾说:“我听说高晋州(高欢)雄才大略盖世,志向不愿居于人下。况且尔朱氏无道,弑君虐民,正是英雄立功的时机,他今日前来,必定有深远谋划,我当轻骑前往迎接,暗中探明他的意图,诸位不必害怕。”于是率领十余骑兵与封隆之的儿子封子绘暗中前往滏口拜见高欢,劝说高欢:“尔朱氏残酷叛逆,神人共愤,凡是有良知的人,无不想要奋起反抗。明公威望德行向来卓着,天下人倾心归附,若以义兵起兵,那么强横之徒不足以成为明公的对手。我们冀州虽小,户口不下十万,粮食秸秆的赋税,足以供给军资。希望明公仔细考虑这个计策。”高乾言辞慷慨激昂,高欢十分高兴,与他同帐而睡。
当初,河南太守赵郡人李显甫,喜好豪侠之气,聚集数千家李氏宗族在殷州西山方圆五六十里的地方居住。李显甫去世后,儿子李元忠继位。李家向来富裕,常常放贷取利,李元忠将所有债券全部焚烧,免除乡人的债务,同乡人都十分敬重他。当时盗贼蜂起,清河县有五百人向西戍边,返回时途经赵郡,因道路阻塞,便一同投奔了李元忠。李元忠派家奴为向导,说:“若遇到盗贼,只需说是李元忠派来的。”照此说来,盗贼都避让而去。等到葛荣起兵,李元忠率领宗族党羽修筑营垒自保,坐在大槲树下,先后斩杀了三百名违抗命令的人。盗贼前来进攻,李元忠总能将他们击退。葛荣说:“我从中山到这里,屡次被赵郡李氏击败,怎能成就大事!”于是率领全部兵力围攻,擒获李元忠并让他跟随军队。葛荣叛乱被平定后,朝廷就地任命李元忠为南赵郡太守,他喜好饮酒,没有什么政绩。
等到尔朱兆弑杀孝庄帝,李元忠弃官回乡,谋划起兵讨伐尔朱氏。恰逢高欢东进,李元忠乘坐无篷车,装载着素筝和浊酒前来迎接。高欢听说他是个酒徒,就没有立即召见。李元忠下车独自坐下,斟酒撕肉吃,对守门人说:“我原本说高公招揽俊杰,如今听闻国士临门,却不放下碗筷、停止洗涤来迎接,他的为人可想而知,归还我的名帖,不必通报了!”守门人将此事告知高欢,高欢急忙召见他,引入帐中,斟了两杯酒,李元忠从车上取下筝弹奏起来,放声高歌,慷慨激昂,唱完后对高欢说:“天下形势一目了然,明公还要侍奉尔朱氏吗?”高欢说:“我的富贵都是靠尔朱氏所得,怎敢不尽忠效力!”李元忠说:“这不是英雄所为!高乾(字邕)兄弟来了吗?”当时高乾已经见过高欢,高欢欺骗他说:“我那些粗鄙的叔辈,怎肯前来!”李元忠说:“他们虽然粗鄙,却都通晓事理。”高欢说:“赵郡先生喝醉了。”于是派人将他扶了出去。李元忠不肯起身,孙腾进言说:“这个人是上天派来的,不可违背。”高欢于是再次留下他交谈,李元忠慷慨流涕,高欢也悲痛不已。李元忠趁机进献计策:“殷州狭小,没有粮草兵器,不足以成就大事。若前往冀州,高乾兄弟必定会成为明公的东道主,殷州就可以托付给我。冀州、殷州合并后,沧州、瀛州、幽州、定州自然会顺服,只有刘诞这个狡猾的胡人或许会抗拒,但他不是明公的对手。”高欢紧紧握住李元忠的手表示感谢。
高欢抵达山东地区后,严格约束士兵,不许侵犯百姓的一丝一毫,每次经过麦田,高欢都亲自牵马步行。远近的百姓听说后,都称赞高仪同(高欢)治军严整,因此更加倾心归附。
高欢向相州刺史刘诞请求粮草,刘诞不给;相州有车营租米,高欢派兵劫掠一空。高欢进军抵达信都,封隆之、高乾等人打开城门迎接他。高敖曹当时正在外地攻城略地,听说这件事后,就认为高乾是妇人之仁,于是送给他一条布裙羞辱他。高欢派长子高澄以子孙之礼拜见高敖曹,高敖曹才与高澄一同前来。
癸酉日,北魏封长广王元晔为东海王,任命青州刺史鲁郡王元肃为太师,淮阳王元欣为太傅,尔朱世隆为太保,长孙稚为太尉,赵郡王元谌为司空,徐州刺史尔朱仲远、雍州刺史尔朱天光一同担任大将军,并州刺史尔朱兆为天柱大将军;赐封高欢为勃海王,征召他入朝。长孙稚坚决推辞太尉之职,于是改任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尔朱兆推辞天柱大将军之位,说:“这是叔父(尔朱荣)最终的官职,我怎敢接受!”坚决推辞不接受,不久被加授都督十州诸军事,世袭并州刺史。高欢推辞征召,不肯入朝。尔朱仲远移镇大梁,又被加授兖州刺史。
尔朱世隆起初担任仆射时,畏惧尔朱荣的威严,自我约束十分严格,专注于公务,接待宾客,有通达机敏的名声。等到尔朱荣死后,他无所顾忌,担任尚书令后,在家中处理政务,坐在府中发号施令,事情无论大小,不先禀告他,有关部门就不敢执行。他让尚书郎宋游道、邢昕在自己厅堂的东西两侧另设座位,受理诉讼案件,直接以他的名义施行;公然贪婪淫乱,生杀大权全由自己掌控;又想笼络军士之心,广泛晋升官职品级,士兵都被封为将军,没有人数限制,从此受勋受赏的官职大致变得繁杂混乱,人们不再重视。当时,尔朱天光专制关右地区,尔朱兆占据并州、汾州,尔朱仲远在徐州、兖州独断专行,尔朱世隆在朝中掌权,四人竞相贪婪残暴。而尔朱仲远尤为严重,他所管辖地区的富裕人家和大族,大多被诬陷谋反,妇女和财物被没收归他私人所有,男子则被投入黄河,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从荥阳以东,赋税全部纳入他的军队,不送往洛阳。东南各州郡从太守以下到百姓,畏惧尔朱仲远如同畏惧豺狼一般。因此天下之人都憎恶尔朱氏,但忌惮他们的强盛,无人敢违抗。
己丑日,北魏任命泾州刺史贺拔岳为岐州刺史,渭州刺史侯莫陈悦为秦州刺史,二人都加授仪同三司。
北魏派遣大都督侯渊、骠骑大将军代郡人叱列延庆讨伐刘灵助,抵达固城时,侯渊畏惧刘灵助的部众,想率军向西进军,占据关口险要之地,等待局势变化。叱列延庆说:“刘灵助是平庸之人,借助妖术迷惑民众。大军一到,他们都依仗自己的符咒巫术,怎肯奋力死战,与我们争夺胜负呢!不如在城外扎营,谎称要向西返回。刘灵助听说后,必定会放松警惕,然后我们暗中出兵袭击,一定能将他擒获。”侯渊听从了他的建议,出兵驻扎在城西,声称要撤军返回。丙申日,挑选一千名精锐骑兵连夜出发,径直抵达刘灵助的营垒;刘灵助战败被杀,首级被传送到洛阳。
当初,刘灵助起兵时,自己占卜胜负,说:“三月月底,我必定进入定州,尔朱氏不久将会灭亡。”等到装有刘灵助首级的匣子送到定州时,果然是在这个月的月底。
夏季,四月乙巳日,梁朝昭明太子萧统去世。太子自从行冠礼后,梁武帝就让他参与处理朝政,百官上奏的事务堆积在他面前,太子能分辨其中的欺诈虚妄之处,细微之事都能察觉,只下令改正,不加以弹劾追究;裁决案件时,多有宽恕,处事宽厚包容,喜怒不形于色。他喜好读书写文章,招揽接纳有才能的人,赏识爱护毫不倦怠。出宫二十多年,不蓄养歌舞艺人。每当遇到连绵大雨或积雪,就派侍从巡视街巷,慰问救济贫苦百姓。他天性孝顺谨慎,在东宫时,即使闲居,起居也总是面向西方(皇帝所在方向);有时夜里被召见入宫,就正襟危坐直到天亮。等到卧病在床,担心让皇帝忧虑,每次皇帝派人询问病情,他都勉强亲自回信。太子去世后,朝廷内外都感到惋惜惊愕,建康城的男女百姓纷纷跑到宫门处,哭声遍布道路。
癸丑日,北魏任命高欢为大都督、东道大行台、冀州刺史,又任命安定王尔朱智虎为肆州刺史。
北魏尔朱天光出兵夏州,派遣将领讨伐宿勤明达,癸亥日,擒获宿勤明达,送往洛阳斩首。
丙寅日,北魏任命侍中、骠骑大将军尔朱彦伯为司徒。
北魏下诏令有关部门不得再称梁朝为“伪梁”。
五月丙子日,北魏荆州城中百姓杀死赵修延,再次推举李琰之主持荆州事务。
北魏尔朱仲远派遣都督魏僧勖等人前往东阳讨伐崔祖螭,将其斩杀。
当初,昭明太子为母亲丁贵嫔寻找墓地,派人寻求风水好的地方。有人贿赂宦官俞三副,想卖一块地,说如果能得到三百万钱,就把一百万钱送给俞三副。俞三副暗中向梁武帝禀报,说:“太子找到的那块地,不如现在这块地对陛下您更吉利。”梁武帝年老多疑,立即下令买下这块地。安葬完毕后,有道士说:“这块地不利于长子,如果进行厌胜之术,或许可以延长福分。”于是太子派人做了蜡鹅等物品,埋在墓侧长子的位置。宫监鲍邈之、魏雅起初都受到太子的宠爱,后来鲍邈之被疏远,而魏雅更受信任,鲍邈之于是暗中向梁武帝禀报:“魏雅替太子施行厌胜之术。”梁武帝派人挖掘,果然挖出了蜡鹅等物品,大为震惊,打算彻底追查此事。徐勉坚决劝谏,事情才得以平息,只诛杀了道士。从此太子终身心怀羞愧怨恨,无法为自己辩白。等到太子去世,梁武帝征召他的长子南徐州刺史华容公萧欢到建康,想立他为继承人,但记恨之前的事情,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立他。庚寅日,派遣萧欢返回镇所。
对此,司马光说:君子对于正道,一刻也不能偏离,一步也不能失误。以昭明太子的仁孝,梁武帝的慈爱,一旦沾染嫌疑的痕迹,太子就忧愁而死,罪责还牵连到后代,寻求吉利却得到灾祸,无法洗刷干净,能不引以为戒吗!因此,那些诡诈荒诞的人,奇异邪僻的法术,君子要远离它们。
丙申日,梁朝立太子的同母弟弟晋安王萧纲为皇太子。朝廷内外大多认为不符合继承顺序,司议侍郎周弘正曾担任晋安王的主簿,于是上奏章说:“谦让之道废弃,已经多年了。明大王殿下,天资聪慧近乎圣人,天下人都归附您的仁德,因此皇上颁布恩诏,立大王为储君。我私下希望能看到殿下效仿目夷的至上仁德,秉持子臧的大贤气节,拒绝乘坐玉辂,舍弃帝王之位如同脱下草鞋,或许能改变浮华竞争的风气,重振吴国让贤的风尚。古代有这样的人,如今能听到这样的话,能践行此事的,除了殿下还有谁呢!使无为而治的教化重现于远古,让贤王之道在后世不致失传,难道不是一件盛事吗!”晋安王没有听从。周弘正是周舍的侄子。
太子任命侍读东海人徐摛为家令,兼管记,不久又兼任领直。徐摛的文章风格轻靡华丽,东宫官员都争相模仿,当时的人称之为“宫体”。梁武帝听说后,十分生气,召见徐摛,想加以斥责。但见到徐摛后,他应答机敏,言辞有理,梁武帝的怒气渐渐消散。梁武帝询问经史典籍和佛教教义,徐摛纵横议论,对答如流,梁武帝十分赞赏,对他的宠爱日益深厚。领军朱异对此不满,对亲信说:“徐老头出入宫廷,越来越逼近我的地位,我必须早点想办法对付他。”于是趁机向梁武帝禀报:“徐摛年老,又喜爱山水,希望能到一个郡中休养。”梁武帝以为徐摛真的有这个意愿,就召见他,说:“新安郡有很好的山水风光。”于是任命徐摛为新安太守。
六月癸丑日,梁朝封华容公萧欢为豫章王,他的弟弟枝江公萧誉为河东王,曲阿公萧詧为岳阳王。梁武帝因为众人议论不断,所以给萧欢兄弟分封大郡,以安抚他们的心。不久,鲍邈之因引诱劫掠他人,罪行不至于处死,但太子萧纲追念昭明太子的冤屈,流泪将他诛杀。
北魏高欢准备起兵讨伐尔朱氏,镇南大将军斛律金、军主善无人库狄千与高欢的妻弟娄昭、妻姐的丈夫段荣都劝说他起兵。高欢于是伪造书信,声称尔朱兆将把六镇的人配给契胡人为部曲,众人都感到忧虑恐惧。又伪造并州的兵符,征调士兵讨伐步落稽,征发了一万人,准备派遣他们出征。孙腾与都督尉景请求暂缓五天出发,这样反复了两次。高欢亲自到郊外送行,流泪与士兵们告别,众人都放声痛哭,哭声震动郊野。高欢于是劝谕他们说:“我和你们都是失去家乡的人,情义如同一家,没想到上面如此征调!如今向西进发,必定战死;延误军期,也会被处死;配给契胡人当部曲,还是会被处死,怎么办呢?”众人说:“只有造反了!”高欢说:“造反是紧急情况下的办法,但必须推举一个人为主帅,谁可以担任呢?”众人一致推举高欢,高欢说:“你们这些同乡难以驾驭。没看到葛荣吗?他虽然有百万之众,却没有法度,最终自取灭亡。如今我若为主帅,必须与以前不同,不得欺凌汉人,不得违犯军令,生死都听我的指挥才行;否则,我不能当这个主帅,以免被天下人嘲笑。”众人都叩头说:“生死都听您的命令!”高欢于是杀牛犒劳士兵,庚申日,在信都起兵,起初也不敢公开声称反叛尔朱氏。
恰逢李元忠起兵逼近殷州,高欢命令高乾率领部众前去救援。高乾轻骑入城拜见刺史尔朱羽生,与他商议军事计策,尔朱羽生跟随高乾一同出城,高乾趁机将他擒获斩杀,拿着尔朱羽生的首级拜见高欢。高欢捶胸痛哭道:“今日必须造反了!”于是任命李元忠为殷州刺史,镇守广阿。高欢于是上表朝廷,列举尔朱氏的罪状,尔朱世隆将表章藏匿起来,不予上报。
北魏杨播及其弟弟杨椿、杨津都有名望德行。杨播刚毅果断,杨椿、杨津谦恭有礼,家族世代孝顺友爱,即使是远房亲属,也一同居住生活,全家百口人,没有闲言碎语。杨椿、杨津都官至三公,家族中出了七位郡太守、三十二位州刺史。孝庄帝诛杀尔朱荣时,杨播的儿子杨侃参与了谋划;城阳王元徽、李彧都是他的姻亲。尔朱兆进入洛阳后,杨侃逃归华阴,尔朱天光派杨侃的岳父韦义远招降他,与他结盟,答应赦免他的罪行。杨侃说:“他们虽然可能食言,但死的不过我一人,还希望能保全全家百口。”于是出来响应,尔朱天光却将他杀害。当时杨椿已经退休,与儿子杨昱在华阴,杨椿的弟弟冀州刺史杨顺、司空杨津、杨顺的儿子东雍州刺史杨辨、正平太守杨仲宣都在洛阳。秋季七月,尔朱世隆诬告杨氏谋反,请求逮捕治罪,北魏节闵帝不许。尔朱世隆苦苦请求,节闵帝不得已,命令有关部门调查后上报。壬申夜,尔朱世隆派兵包围杨津的府邸,尔朱天光也派兵突袭华阴的杨椿家。杨氏家族无论老少都被杀害,家产被没收。尔朱世隆上奏说:“杨氏确实谋反,与朝廷军队抵抗,都已被斩杀。”节闵帝惋惜惆怅了很久,只是默默不语。朝廷内外听说此事,无不悲痛愤慨。杨津的儿子杨逸担任光州刺史,尔朱仲远派遣使者前去将他杀害。只有杨津的儿子杨愔在被逮捕时恰好外出,得以逃脱藏匿,幸免于难,前往信都拜见高欢,哭诉家族遭遇的灾祸,并趁机献上讨伐尔朱氏的计策。高欢十分器重他,立即任命他为行台郎中。
乙亥日,梁武帝亲临朝堂册封太子,宣布大赦天下。丙戌日,北魏司徒尔朱彦伯因旱灾辞去官职。戊子日,朝廷任命尔朱彦伯为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尔朱彦伯在兄弟中过错较少。尔朱世隆坚决推辞太保之职,北魏节闵帝特意设置仪同三师之官,位次在上公之下。庚寅日,任命尔朱世隆为仪同三师。斛斯椿向尔朱世隆诬陷朱瑞,尔朱世隆将朱瑞杀害。
庚寅日,梁朝下诏:“凡是皇室亲属有服制关系的,都可获得恩赏,封为乡亭侯,根据亲疏远近确定等级。”
北魏尔朱仲远、尔朱度律等人听说高欢起兵,依仗自己势力强盛,因此并不担忧,只有尔朱世隆感到忧虑。尔朱兆率领两万步兵骑兵从井陉出发,直奔殷州,李元忠弃城逃往信都。八月丙午日,尔朱仲远、尔朱度律率军讨伐高欢。九月己卯日,北魏任命尔朱仲远为太宰。庚辰日,任命尔朱天光为大司马。
癸巳日,北魏节闵帝追尊父亲广陵惠王为先帝,母亲王氏为先太妃,封弟弟元永业为高密王,儿子元恕为勃海王。
冬季十月己酉日,梁武帝前往同泰寺,登上法座讲解《涅盘经》,七天后结束。
乐山侯萧正则先前因罪被流放郁林,他招纳亡命之徒,企图攻打番禺,广州刺史元景仲讨伐并斩杀了他。萧正则是萧正德的弟弟。
孙腾劝说高欢:“如今朝廷与我们隔绝,号令无处禀承,不临时拥立一位君主,众人将会涣散。”高欢犹豫不决,孙腾再三坚决请求,于是拥立勃海太守元朗为皇帝。元朗是元融的儿子。壬寅日,元朗在信都城西即位,改年号为中兴。任命高欢为侍中、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录尚书事、大行台,高乾为侍中、司空,高敖曹为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孙腾为尚书左仆射,河北行台魏兰根为右仆射。
己酉日,尔朱仲远、尔朱度律与骠骑大将军斛斯椿、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贺拔胜、车骑大将军贾显智率军驻扎在阳平。贾显智本名贾智,以字行世,是贾显度的弟弟。尔朱兆从井陉出兵,驻扎在广阿,部众号称十万。高欢使用反间计,散布谣言说“尔朱世隆兄弟图谋杀害尔朱兆”,又说“尔朱兆与高欢共同谋划杀害尔朱仲远等人”,因此尔朱氏兄弟之间相互猜忌,徘徊不前。尔朱仲远等人多次派斛斯椿、贺拔胜前往劝说尔朱兆,尔朱兆率领三百名轻骑兵前来拜见尔朱仲远,两人同坐帐中,尔朱兆神色不满,手舞马鞭,长啸凝望,怀疑尔朱仲远等人有变故,于是起身冲出帐外,驰马返回营中。尔朱仲远派斛斯椿、贺拔胜等人追赶,劝说尔朱兆,尔朱兆将斛斯椿、贺拔胜擒回营中。尔朱仲远、尔朱度律十分恐惧,率军向南逃遁。尔朱兆列举贺拔胜的罪状,准备将他斩杀,说:“你杀死卫可孤,是第一条罪;天柱大将军(尔朱荣)去世,你不与尔朱世隆等人一同前来,反而东征尔朱仲远,是第二条罪。我早就想杀你了,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贺拔胜说:“卫可孤是国家的大患,我父子将他诛杀,功劳不小,反而算有罪吗?天柱大将军被诛杀,是君主诛杀臣子,我宁可辜负大王,也不能辜负朝廷。如今的局势,我的生死全在大王手中。但寇贼近在眼前,骨肉兄弟却产生隔阂,从古至今,没有这样而不灭亡的。我不怕死,只是担心大王决策失误。”尔朱兆于是赦免了他。
高欢准备与尔朱兆交战,却畏惧他兵力强盛,于是询问亲信都督段韶。段韶说:“所谓人多,是能让众人拼死效力;所谓强盛,是能赢得天下人心。尔朱氏上弑杀天子,中屠杀公卿百官,下残害百姓,大王以顺讨逆,如同用热水浇雪,他们的人多势强又有什么用!”高欢说:“话虽如此,但我以弱小对抗强大,恐怕没有天命相助就难以成功。”段韶说:“我听说‘弱小能战胜强大,是因为弱小者行正道而强大者行邪道’,‘上天没有偏爱,只辅佐有德行的人’。尔朱氏对外扰乱天下,对内失去英雄之心,智者不为他们谋划,勇者不为他们战斗,人心已离,天意怎会不顺从您呢!”段韶是段荣的儿子。辛亥日,高欢在广阿大败尔朱兆,俘获五千多名披甲士兵。
十一月乙未日,梁武帝前往同泰寺,讲解《般若经》,七天后结束。
庚辰日,北魏高欢率军攻打邺城,相州刺史刘诞环城固守。
这一年,北魏南兖州百姓王乞得劫持刺史刘世明,率领全州前来投降。刘世明是刘芳的族侄。梁武帝任命侍中元树为镇北将军、都督北讨诸军事,镇守谯城;任命刘世明为征西大将军、郢州刺史,加授仪同三司。刘世明不接受任命,坚决请求返回北方,梁武帝应允。刘世明抵达洛阳后,奉还所持符节,回到家乡,不再做官,直至去世。
公元532年春季,正月丙寅日,梁朝任命南平王萧伟为大司马,元法僧为太尉,袁昂为司空。册封西丰侯萧正德为临贺王。萧正德向来与朱异结交,梁武帝分封昭明太子的儿子们后,朱异进言称萧正德失去应有的职位,因此封他为王。任命太子右卫率薛法护为司州牧,护送魏王元悦进入洛阳。庚午日,立太子萧纲的长子萧大器为宣城王。
北魏高欢攻打邺城,挖掘地道,支撑木柱后纵火焚烧,城墙塌陷陷入地下。壬午日,攻克邺城,擒获刘诞,任命杨愔为行台右丞。当时军国事务繁多,文书檄文、政令教令,都出自杨愔和开府咨议参军崔凌之手。崔凌是崔逞的五世孙。
二月,梁朝任命太尉元法僧为东魏王,打算派遣他返回北方,任命兖州刺史羊侃为军司马,与元法僧一同前往。
扬州刺史邵陵王萧纶派人到集市上赊购数百匹锦彩丝布,商贩们都关闭店铺不愿出售;少府丞何智通据实上奏。萧纶被斥责回到府第后,派遣防阁戴子高等人在都城街巷用槊刺杀何智通,槊刃从背部穿出。何智通认出戴子高,蘸着自己的血在车壁上写下“邵陵”二字后断气,此事因此败露。庚戌日,萧纶因罪被削爵为庶人,囚禁在府中,三十天后才解除禁锢,不久后又恢复封爵。
辛亥日,北魏安定王元朗追谥孝庄帝为武怀皇帝。甲子日,任命高欢为丞相、柱国大将军、太师;三月丙寅日,任命高澄为骠骑大将军。丁丑日,安定王率领文武百官迁入邺城居住。
尔朱兆与尔朱世隆等人相互猜忌提防,尔朱世隆用谦卑的言辞和丰厚的礼物劝说尔朱兆,希望他前往洛阳,凡事都听他的意愿,又请求节闵帝迎娶尔朱兆的女儿为皇后;尔朱兆才感到高兴,与尔朱天光、尔朱度律重新订立盟约,再次亲近和睦。
斛斯椿暗中对贺拔胜说:“天下人都怨恨尔朱氏,而我们却为他们效力,离灭亡不远了,不如图谋除掉他们。”贺拔胜说:“尔朱天光与尔朱兆各自占据一方,要全部除掉他们非常困难,若除不尽,必定成为后患,该怎么办呢?”斛斯椿说:“这很容易做到。”于是劝说尔朱世隆征召尔朱天光等人前往洛阳,共同讨伐高欢。尔朱世隆多次征召尔朱天光,尔朱天光都不到,便派斛斯椿亲自前往邀请,说:“高欢发动叛乱,除了大王您无人能平定,怎能坐视宗族被消灭呢!”尔朱天光不得已,准备率军东进,向雍州刺史贺拔岳询问计策。贺拔岳说:“大王家族占据三方之地,兵马强盛,高欢不过是乌合之众,怎能成为大王的对手!只要能同心协力,前往必定能获胜。若骨肉之间相互猜疑,那么保全自身都来不及,怎能制服他人!依我之见,不如暂且镇守关中稳固根基,分派精锐部队与各路军队合力,进可以击败敌人,退可以保全自己。”尔朱天光不听从。闰月壬寅日,尔朱天光从长安出发,尔朱兆从晋阳出发,尔朱度律从洛阳出发,尔朱仲远从东郡出发,全都在邺城会师,部众号称二十万,沿洹水两岸驻军。节闵帝任命长孙稚为大行台,统一指挥各路军队。
高欢命令吏部尚书封隆之镇守邺城,癸丑日,亲自率军进驻紫陌。大都督高敖曹率领家乡部曲王桃汤等人三千人随行。高欢说:“高都督所率领的都是汉兵,恐怕难以成事,我想拨出一千多名鲜卑兵与他们混合使用,怎么样?”高敖曹说:“我率领的士兵,训练已久,前后作战,战斗力不亚于鲜卑兵。如今若混合编制,人心不相融洽,取胜时会争夺功劳,败退时会互相推诿罪责,不必麻烦另行调配。”
庚申日,尔朱兆率领三千轻骑兵连夜袭击邺城,攻打西门,未能攻克而撤退。壬戌日,高欢所率战马不足两千匹,步兵不满三万人,寡不敌众,于是在韩陵布下圆阵,将牛驴连接起来堵塞退路,将士们因此都有死战的决心。尔朱兆望见高欢,远远斥责他背叛自己,高欢说:“当初我们合力,是为了共同辅佐皇室。如今天子在哪里?”尔朱兆说:“永安帝(孝庄帝)枉杀天柱大将军(尔朱荣),我是为他报仇!”高欢说:“我当年亲自听闻天柱大将军的谋反计划,你当时就在门外站立,怎能说他没有谋反呢!况且君主诛杀臣子,有什么仇可报!今日我们情义已绝!”双方于是展开交战。高欢率领中军,高敖曹率领左军,高欢的堂弟高岳率领右军。高欢交战失利,尔朱兆等人趁机进攻,高岳率领五百名骑兵冲击敌军前锋,别将斛律敦收拢溃散的士兵紧随其后,高敖曹率领一千名骑兵从栗园出兵横向攻击敌军,尔朱兆等人大败。贺拔胜与徐州刺史杜德在阵前投降高欢。尔朱兆捶胸痛哭着对慕容绍宗说:“不听您的话,才落到这般地步!”想要率领轻骑兵向西逃走,慕容绍宗调转旗帜、吹响号角,收拢溃散的士兵组成军队后撤离。尔朱兆返回晋阳,尔朱仲远逃往东郡。尔朱彦伯听说尔朱度律等人战败,打算亲自率军防守河桥,尔朱世隆不同意。
尔朱度律、尔朱天光准备前往洛阳,大都督斛斯椿对都督贾显度、贾显智说:“如今不先擒获尔朱氏族人,我们这些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于是连夜在桑树下结盟,约定加速返回洛阳。尔朱世隆派外兵参军阳叔渊单人匹马疾驰前往北中城,挑选检阅战败的士兵,依次进城。斛斯椿抵达后,无法入城,于是欺骗阳叔渊说:“尔朱天光的部下都是关西人,听说他们打算大肆劫掠洛阳,迁都长安,应当先让我入城做好防备。”阳叔渊相信了他的话。夏季四月甲子朔日,斛斯椿等人进入并占据河桥,将尔朱氏的党羽全部诛杀。尔朱度律、尔朱天光想要攻打河桥,恰逢大雨昼夜不停,士兵和战马疲惫不堪,弓箭无法使用,于是向西逃走,抵达陂津时,被人擒获,押送到斛斯椿处。斛斯椿派行台长孙稚前往洛阳奏报情况,另派贾显智、张欢率领骑兵突袭尔朱世隆,将他擒获。尔朱彦伯当时正在宫中当值,长孙稚在神虎门启奏节闵帝:“高欢的义举已经大功告成,请诛杀尔朱氏族人。”节闵帝派舍人郭崇通报尔朱彦伯,尔朱彦伯狼狈逃出宫中,被人擒获,与尔朱世隆一同在阊阖门外斩首。斛斯椿将他们的首级以及尔朱度律、尔朱天光一并送往高欢处。
节闵帝派中书舍人卢辩前往邺城慰劳高欢,高欢让他去拜见安定王元朗,卢辩直言拒绝,高欢无法强迫,只好作罢。卢辩是卢同的侄子。辛未日,骠骑大将军、代理济州事务的侯景向安定王投降,被任命为尚书仆射、南道大行台、济州刺史。
尔朱仲远前来投奔梁朝。他帐下的都督乔宁、张子期从滑台前往高欢处投降,高欢斥责他们说:“你们侍奉尔朱仲远,享受他给予的荣华富贵,立下无数盟约,许诺同生共死。此前尔朱仲远在徐州谋反,你们是先锋;如今他向南逃窜,你们又背叛他。侍奉天子不忠,侍奉尔朱仲远无信,犬马尚且认识饲养它的人,你们连犬马都不如!”于是将二人斩首。
尔朱天光东下时,留下弟弟尔朱显寿镇守长安,征召秦州刺史侯莫陈悦,想与他一同东进。贺拔岳知道尔朱天光必定失败,想留住侯莫陈悦共同图谋尔朱显寿以响应高欢,却没有想出办法。宇文泰对贺拔岳说:“如今尔朱天光还离得近,侯莫陈悦未必有二心,若把这个计划告诉他,恐怕会让他惊慌。但侯莫陈悦虽为主将,却不能掌控部下,若先说服他的士兵,必定有人会动摇。侯莫陈悦前进会错过尔朱天光约定的期限,后退又担心人心变动,趁此时机劝说他,事情没有不成的。”贺拔岳大喜,立即派宇文泰进入侯莫陈悦的军营劝说,侯莫陈悦于是与贺拔岳一同袭击长安。宇文泰率领轻骑兵作为先锋,尔朱显寿弃城逃走,被追击到华阴擒获。高欢任命贺拔岳为关西大行台,贺拔岳任命宇文泰为行台左丞,兼任府司马,大小事务都托付给他。
尔朱世隆抵御高欢时,派齐州行台尚书房谟招募士兵赶赴四渎,又派弟弟青州刺史尔朱弼赶赴乱城,扬言要北渡黄河,形成掎角之势。韩陵之战失败后,尔朱弼返回东阳,听说尔朱世隆等人已死,想前来投奔梁朝,多次与部下割臂结盟。帐下都督冯绍隆向来受到尔朱弼的信任,劝说他:“如今正要共渡难关,应当再割心前的血来与众人结盟。”尔朱弼听从了,大规模召集部下,袒露胸膛让冯绍隆割血,冯绍隆趁机举刀将他杀死,把首级传送到洛阳。
丙子日,安东将军辛永献出建州,向安定王投降。
辛巳日,安定王抵达邙山。高欢认为安定王血缘疏远,派仆射魏兰根慰谕洛阳百姓,同时观察节闵帝的为人,打算重新拥戴他。魏兰根见节闵帝神采高明,担心日后难以控制,便与高乾兄弟及黄门侍郎崔凌一同劝说高欢废黜他。高欢召集百官询问应立哪位君主,无人回应,太仆代郡人綦毋俊极力称赞节闵帝贤明,适合主持国家,高欢欣然同意。崔凌脸色一变说:“若说贤明,自然可以等待我们高王,慢慢登上皇位。广陵王(节闵帝)既然是逆胡所立,怎能还当天子!若听从綦毋俊的话,我们的军队还能称得上是义举吗?”高欢于是将节闵帝幽禁在崇训佛寺。
高欢进入洛阳后,斛斯椿对贺拔胜说:“如今天下大事,全在你我手中,若不先下手为强,将会被别人控制。高欢刚到洛阳,图谋他并不难。”贺拔胜说:“他对当时有功劳,杀害他不吉利。近来几夜我与他同宿,他详细诉说了往昔的心意,我也承蒙他不少恩惠,何苦畏惧他!”斛斯椿于是作罢。
高欢因汝南王元悦是孝文帝的儿子,便征召他想立为君主,但听说他狂暴无常,便打消了念头。
当时诸王大多逃亡藏匿,尚书左仆射平阳王元修是元怀的儿子,藏匿在农家。高欢想立他为帝,派斛斯椿寻找。斛斯椿见到元修的亲信员外散骑侍郎太原人王思政,询问元修的下落,王思政说:“必须知道你的意图。”斛斯椿说:“想立他为天子。”王思政才告知实情。斛斯椿跟随王思政拜见元修,元修脸色大变,对王思政说:“你莫非是出卖我?”王思政说:“不是。”元修说:“你敢保证吗?”王思政说:“世事变化无常,怎能保证?”斛斯椿疾驰禀报高欢,高欢派四百名骑兵将元修迎入毡帐,以表达诚意,泪水沾湿了衣襟,元修以德行浅薄推辞,高欢拜了两拜,元修也回拜。高欢出去准备服饰车马,进献汤沐用品,整夜严密警戒。黎明时分,文武百官手持马鞭入朝,派斛斯椿进奉劝进表。斛斯椿进入帷幕门,弯腰低头不敢上前,元修让王思政取来劝进表观看,说:“这样一来,就不得不称朕了。”于是为安定王撰写诏书,让他禅位给元修。
戊子日,孝武帝元修在洛阳东郭外即位,沿用代都旧制,用黑毡蒙住七个人,高欢是其中之一。孝武帝在毡上向西拜天完毕,进入太极殿,群臣朝拜庆贺,登上阊阖门宣布大赦,改年号为太昌。任命高欢为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世袭定州刺史。庚寅日,加授高澄为侍中、开府仪同三司。
当初,高欢在信都起兵时,尔朱世隆知道司马子如与高欢有旧交,便将他从侍中、骠骑大将军贬为南岐州刺史。高欢进入洛阳后,征召司马子如为大行台尚书,让他朝夕陪伴在身边,参与军国大事。广州刺史广宁人韩贤向来与高欢交好,高欢进入洛阳后,凡是尔朱氏所任命的官员爵位一律削夺,唯独韩贤保持不变。
任命前御史中尉樊子鹄兼任尚书左仆射,担任东南道大行台,与徐州刺史杜德一同追击尔朱仲远。尔朱仲远已逃出境外,他们便在谯城攻打元树。
丞相高欢征召贺拔岳为冀州刺史,贺拔岳畏惧高欢,想单人匹马入朝。行台右丞薛孝通劝说他:“高王以数千鲜卑士兵击败了尔朱氏百万之众,威势确实难以抵挡。但他手下的将领有的原本地位在他之上,有的与他地位相当,虽然屈服于他,实则出于无奈。如今他们有的在京师,有的占据州镇,高王除掉他们会失去人心,留下他们则会成为心腹之患。况且尔朱兆虽然战败逃走,但仍在并州,高王正对内安抚群雄,对外抵抗强敌,怎能离开巢穴,与您争夺关中之地呢!如今关中豪杰都倾心于您,愿意为您效力。您以华山为城墙,以黄河为壕沟,进可以兼并山东地区,退可以封锁函谷关自保,为何要束手受制于人!”话未说完,贺拔岳握住薛孝通的手说:“你说得对。”于是婉言谢绝征召,没有入朝。
壬辰日,丞相高欢返回邺城,将尔朱度律、尔朱天光押送到洛阳斩首。
五月丙申日,魏主派人在门下外省毒死节闵帝,诏令百官参加葬礼,用特殊礼仪安葬。
任命沛郡王元欣为太师,赵郡王元谌为太保,南阳王元宝炬为太尉,长孙稚为太傅。元宝炬是元愉的儿子。丞相高欢坚决推辞天柱大将军之职,戊戌日,魏主应允。己酉日,任命清河王元亶为司徒。
侍中河南人高隆之本是徐氏的养子,丞相高欢让他认自己为弟弟。高隆之依仗高欢的势力,对公卿百官态度骄横轻慢,南阳王元宝炬殴打了他,说:“一个镇兵竟敢如此放肆!”魏主因高欢的缘故,六月丁卯日,将元宝炬贬为骠骑大将军,让他回到府第。
魏主为避广平武穆王的名讳,将武怀皇帝的谥号改为孝庄皇帝,庙号敬宗。
秋季七月庚子日,北魏重新任命南阳王元宝炬为太尉。
壬寅日,北魏丞相高欢率军进入滏口,大都督库狄干进入井陉,攻打尔朱兆。庚戌日,魏主派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高隆之率领十万步兵骑兵在太原与丞相高欢会师,任命高隆之为丞相军司。高欢驻军于武乡,尔朱兆在晋阳大肆劫掠后,向北逃往秀容。并州平定,高欢因晋阳四面险要,便修建大丞相府并在此居住。
北魏夏州移民郭迁占据青州谋反,刺史元嶷弃城逃走。朝廷诏令行台侯景等人讨伐叛军,攻克青州,郭迁前来投奔梁朝。北魏东南道大行台樊子鹄在谯城包围元树,分兵攻取蒙县等五座城池,断绝援兵之路。元树请求率领部众南归梁朝,将土地归还北魏,樊子鹄等人应允并与他立下盟约。元树的部众一半出城后,樊子鹄突然袭击,擒获元树及谯州刺史朱文开返回。羊侃行军到官竹时,听说元树战败,便率军返回。九月,元树被押送到洛阳,过了很久,他又想南逃,被魏人杀死。
冬季十一月丁酉日,冬至,魏主在圜丘祭祀上天。
甲辰日,北魏杀死安定王元朗、东海王元晔。己酉日,任命汝南王元悦为侍中、大司马。
北魏安葬灵太后胡氏。
梁武帝听说北魏局势已定,十二月庚辰日,重新任命太尉元法僧为郢州刺史。
魏主因汝南王元悦亲属关系亲近、地位尊贵,丁亥日,将他杀死。
北魏宣布大赦,改年号为永兴;因与太宗年号相同,又改为永熙。
魏主迎娶丞相高欢的女儿为皇后,命令太常卿李元忠前往晋阳送聘礼。高欢设宴招待他,谈及往事,李元忠说:“昔日起兵讨伐尔朱氏,声势浩大,何等热闹,近来却寂寂无闻,无人提及。”高欢拍手大笑说:“正是这个人逼我起兵的。”李元忠开玩笑说:“若不给我侍中一职,我就再找个地方起兵。”高欢说:“起兵的地方不愁没有,只是担心遇不到这样的老翁了。”李元忠说:“正因为这样的老翁难得,所以我才不离开。”于是捋着高欢的胡须大笑。高欢明白他的心意,对他十分器重。
尔朱兆抵达秀容后,分兵据守险要隘口,时常出兵劫掠。北魏丞相高欢扬言要讨伐他,军队多次出动又停止,尔朱兆的戒备渐渐松懈。高欢推测他会在年初举行宴会,派都督窦泰率领精锐骑兵疾驰突袭,一天一夜行军三百里,高欢率领大军随后跟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