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纵然是见过了那么多的悲剧,可后人依旧会走上那条道路。说到底,还是自己的贪念在作祟。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公元519年,本年又发生了哪些事呢?我们接着述说。
本年春季,正月甲申日,梁朝任命尚书左仆射袁昂为尚书令,右仆射王暕为左仆射,太子詹事徐勉为右仆射。
丁亥日,北魏孝明帝下诏说:“皇太后临朝执政,即将满六年,从今以后,朝廷政令一律以‘诏’的名义向天下颁布。”
北魏征西将军、平陆文侯张彝的儿子张仲瑀上奏密封奏章,请求修订选拔官吏的制度,排斥抑制武人,不让他们进入清流官阶。于是,非议和谩骂之声遍布道路,武人们在大街上张贴告示,约定日期集合,要屠杀张彝全家;张彝父子却安然自若,不以为意。二月庚午日,羽林、虎贲近千人相互率领着前往尚书省辱骂,寻找张仲瑀的哥哥左民郎中张始均,结果没有找到,就用瓦片石块撞击尚书省的大门;朝廷上下都感到恐惧,没有人敢制止或追捕。随后,他们手持火把抢夺道路上的柴草,以棍棒石块为兵器,径直冲向张彝的府第,将张彝拖到堂下,肆意殴打侮辱,呼喊声震动天地,又焚烧了他的房屋。张始均翻墙逃跑后,又返回来向乱兵下拜,请求保全父亲的性命,乱兵们上前殴打他,将他活活投入火中。张仲瑀受重伤后逃脱,张彝仅剩下一口气,过了两夜就去世了。远近之人都为之震惊。胡太后逮捕了羽林、虎贲中八个凶悍残暴的人,将他们斩首,其余的人不再深究。乙亥日,朝廷大赦天下以安抚人心,同时下令武官可以按照资历入选清流官阶。有识之士由此知道北魏将要发生动乱了。
当时官员名额稀少,而应试选拔的人众多,吏部尚书李韶因无法顺利完成铨选注录工作,招致了大量怨恨;朝廷又任命殿中尚书崔亮为吏部尚书。崔亮上奏制定了选拔制度,不问士人是否贤能,只以其停职和解职的日期长短为依据,长期得不到升迁的人都称赞他有才能。崔亮的外甥、司空咨议刘景安写信给崔亮说:“殷、周时期通过乡塾选拔人才,两汉时期由州郡举荐贤能,魏、晋沿袭这一制度,又设置了中正官,虽然制度并非尽善尽美,但十人中也能录取六七人。而如今朝廷选拔人才,只看重文章辞藻,不注重实际道理;察举孝廉只论究章句之学,不涉及治国之道;设置中正官不考察才能品行,只空论姓氏门第。选拔人才的途径不广阔,筛选淘汰的标准不精细。舅舅您肩负着选拔人才的重任,应当改革制度、调整方法,为何反而制定‘停年格’来限制人才,这样一来,天下的士子谁还会修养磨砺自己的名节品行呢!”崔亮回信说:“你所说的确实有深刻的道理。我近来制定这一制度,是有缘由的。古今情况不同,时势需要也有所差异。从前子产铸造刑书来挽救时弊,叔向却用古代的礼法讥讽他,这与你用古代的礼制来责难权宜之计有什么不同呢!”洛阳令、代郡人薛琡上书说:“百姓的性命,掌握在地方长官手中,如果选拔部门只看重年资劳绩,不考察才能品行,就如同排列飞行的大雁、贯穿的鱼儿一样按顺序任用,只需一个官吏拿着名册点名即可,却要动用数人来负责铨选,这还能称得上是选拔人才吗!”奏书呈上后,朝廷没有答复。后来薛琡请求觐见,又上奏说:“请求下令让王公贵族、朝廷重臣举荐贤能之人来补充郡县官员的空缺。”朝廷下诏让公卿大臣商议此事,但事情最终也不了了之。此后,甄琛等人接替崔亮担任吏部尚书,都认为“停年格”对自己便利,便继续沿用这一制度。北魏选拔人才失当,就是从崔亮开始的。
起初,前燕的燕郡太守高湖投奔北魏,他的儿子高谧担任侍御史,因触犯法律被流放到怀朔镇,其家族世代居住在北方边境,于是逐渐习惯了鲜卑族的风俗。高谧的孙子高欢,深沉而有远大志向,家境贫寒,在平城服役时,被富豪娄氏的女儿看中,于是嫁给了他。高欢从此才有了马匹,得以在怀朔镇担任送信的函使。他前往洛阳时,目睹了张彝被杀的事件,回到家中后,便倾尽家产来结交宾客。有人问他原因,高欢说:“宫中的宿卫将士竟然联合起来焚烧大臣的府第,朝廷却因惧怕动乱而不敢追究,朝政如此混乱,未来的局势可想而知,财物怎么能长久守住呢!”高欢与怀朔镇省事、云中人司马子如,秀容人刘贵,中山人贾显智,户曹史、咸阳人孙腾,外兵史、怀朔人侯景,狱掾、善无人尉景,广宁人蔡俊交情尤为深厚,他们都以仗义行侠而在乡里中闻名。
五月戊戌日,北魏任命任城王元澄为司徒,京兆王元继为司空。
北魏历经多代强盛,东夷、西域各国不断前来朝贡,又设立互市来获取南方的货物,到这时府库充盈。胡太后曾前往存放绢帛的仓库,命令随行的一百多名王公、妃嫔、公主各自背负绢帛,量力取用,最少的也不低于一百多匹。尚书令、仪同三司李崇,章武王元融,因背负的绢帛过重,摔倒在地,李崇摔伤了腰,元融扭伤了脚,胡太后夺下他们的绢帛,让他们空手而出,当时的人都嘲笑他们。元融是元太洛的儿子。侍中崔光只取了两匹绢帛,胡太后奇怪他取的这么少;崔光回答说:“臣的两只手只能承受两匹绢帛。”众人都为自己的贪婪感到羞愧。
当时,皇室宗室、外戚以及有权势的宠臣,相互攀比奢侈豪华。高阳王元雍,富贵冠绝全国,他的宫殿园林堪比皇宫禁苑,拥有六千名僮仆,五百名歌舞女伎,外出时仪仗卫队堵塞道路,返回时歌舞奏乐日夜不停,一顿饭的花费价值数万钱。李崇的财富与元雍相当,但生性吝啬,他曾对人说:“高阳王一顿饭的花费,相当于我一千天的开销。”
河间王元琛,总想与元雍比富,他有十多匹骏马,都用银子做马槽,窗户上装饰着玉凤衔铃、金龙吐旗的图案。他曾宴请各位藩王饮酒,所用酒器有水晶杯、玛瑙碗、赤玉酒杯,制作精巧,都是中原所没有的。他又陈列歌舞女伎、名马以及各种奇珍异宝,还带领各位藩王逐一参观府库,其中的金钱、绸缎布匹,多得不可胜数。元琛回头对章武王元融说:“我不遗憾没能见到石崇,只遗憾石崇没能见到我。”元融一向以富有自负,回家后却惋惜感叹,卧病三天。京兆王元继听说后前去探望,对他说:“你的财物算计起来并不比他少,为何如此羞愧羡慕呢?”元融说:“起初我以为只有高阳王比我富有,没想到还有河间王!”元继说:“你就像在淮南的袁术,不知道世间还有刘备啊!”元融于是笑着起身。
胡太后信奉佛教,花费巨资营建各种寺庙,没有休止,下令各州各自修建五级佛塔,使得民力疲惫不堪。诸王、权贵、宦官、羽林卫士都在洛阳修建寺庙,相互攀比寺庙的壮丽。胡太后多次举办斋会,施舍给僧人的财物常常数以万计,赏赐身边的侍从毫无节制,花费不可计数,却从未施恩惠给百姓。府库逐渐空虚,于是朝廷开始削减百官的俸禄和力役。任城王元澄上奏表,认为:“萧衍一直怀有觊觎我国的野心,应当趁国家强盛、将士效力的时机,早日谋划统一全国的功业。近年来,国家和百姓都很贫困,应当节省不必要的开支来应对紧急事务。”胡太后虽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但一直以优厚的礼仪对待他。
北魏自永平年间以来,营建明堂、辟雍,服役的人最多不过一千人,有关部门又借这些民力去修建寺庙和从事其他劳役,因此过了十多年明堂和辟雍竟然没能建成。起部郎源子恭上书,认为:“废弃治理国家的根本事务,资助无关紧要的花费,应当削减各种劳役,早日谋划完成明堂和辟雍的建造,使祖宗能够得到祭祀配享,百姓能够目睹礼乐的完备。”朝廷下诏采纳了他的建议,但最终还是没能建成。
北魏人陈仲儒请求依照京房的方法设立律准来调正八音。有关部门责问陈仲儒:“京房的律准,如今虽然有这种乐器,但通晓其用法的人很少。陈仲儒是师从何人,出自哪部典籍学习的?”陈仲儒回答说:“我生性十分喜爱弹琴,又曾阅读司马彪的《续汉书》,见到京房的律准之法,其中的成数清晰明确。于是我竭尽愚钝的思虑,钻研了很长时间,颇有收获。律准本来是用来替代十二律的,取其分数,来调校乐器。我私下探究调声的原理,宫、商二音应当浊重,征、羽二音应当清亮。如果依照公孙崇的方法,只使用十二律的声音,却声称可以循环作为宫音,清浊之声完全足够。只是黄钟管最长,因此以黄钟为宫音,那么各音往往相互协调。但如果要调和八音,还需要杂采各种声音,搭配成美妙的音律。如果以应钟为宫音,蕤宾为征音,那么征音浊重而宫音清亮,虽然有韵律,却无法构成乐曲。如果以中吕为宫音,那么十二律中完全没有可采用的音。如今依照京房的书籍,以中吕为宫音,就用去灭作为商音,执始作为征音,这样才能形成和谐的韵律。而公孙崇却以中吕为宫音,仍然使用林钟作为征音,这怎么能和谐呢!况且音声的道理精妙细微,史传中的记载简略,旧志中说律准有十三根弦,隐秘的间距为九尺,却没有说明是否需要琴柱。此外,一寸之内有一万九千六百八十三分,细微得难以辨明。我私下曾经验证过,律准应当设置琴柱,只需前后移动琴柱,来契合律准的分数,那么五音相生的韵律自然就会相应吻合。其中的中弦粗细,需要与古琴的宫弦相似,安装弦轴来调准声音,使其与黄钟的音调相合。在中弦下方依照度数画出六十律清浊的节奏,其余的十二根弦需要像筝一样设置琴柱,就在中弦上按完一周的声音,度量后标记在十二根弦上。然后依照五音相生的方法,依次推演,取出十二律的商音、征音。商音、征音确定后,再依照古琴五调的调声方法来调和乐器,然后杂采各种声音来修饰乐曲,如果事情违背了这个方法,声音就不会和谐。况且燧人氏没有师父却学会了使用火,京房没有缴纳学费却变革了音律,因此说懂得的人想要教授却没有门路,内心通达的人体悟知晓却无需师父,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收获,都萦绕在心中,难道一定要经过师父传授才能称为奇术吗!”尚书萧宝寅上奏说:“陈仲儒的学问没有师从传授,轻率地想要制作新的乐器,不应允许,此事于是搁置下来。
北魏中尉、东平王元匡因议论朝政多次被任城王元澄驳斥,心中愤恨,又修整了他原来的棺材,想要上奏弹劾元澄。元澄于是上奏列举元匡的三十多条罪状,廷尉判处元匡死刑。秋季,八月己未日,朝廷下诏免除元匡的死罪,削除他的官爵,任命车骑将军侯刚代理中尉职务。三公郎中辛雄上奏为元匡申辩,认为:“元匡历经三朝,刚正不阿的事迹,朝廷内外都知晓,因此孝文帝赐名‘匡’。先帝在从前已经宽容了他,陛下也应当在今后宽恕他,如果最终将他贬黜,恐怕会堵塞忠臣的进言之路。”不久,朝廷又任命元匡为平州刺史。辛雄是辛琛的族孙。
九月庚寅日,胡太后前往嵩山游玩;癸巳日,返回宫中。胡太后从容地对兼中书舍人杨昱说:“我的亲戚在外做官,有不称人心的地方,你如果听说了,千万不要隐瞒!”杨昱上奏说扬州刺史李崇用五辆车装载财物,恒州刺史杨钧制作银质食器,赠送给领军元义。胡太后召见元义夫妻,哭泣着责备他们。元义因此怨恨杨昱。杨昱的叔父杨舒的妻子,是武昌王元和的妹妹。元和是元义的堂祖父。杨舒去世后,元氏多次请求分家居住,杨昱的父亲杨椿哭泣着责备她,没有同意,元氏因此怀恨在心。恰逢瀛州百姓刘宣明谋反,事情败露后逃亡。元义让元和以及元氏诬告杨昱藏匿刘宣明,并且说:“杨昱的父亲定州刺史杨椿,叔父华州刺史杨津,都送去了三百副铠甲兵器,图谋不轨。”元义又进一步罗织罪名。朝廷派遣五百名御杖卫士在夜间包围了杨昱的府第,将他逮捕,但一无所获。胡太后询问事情的情况,杨昱详细说明了自己是被元氏怨恨而遭诬告。胡太后解开杨昱的绳索,判处元和以及元氏死刑,不久元义出面营救,元和仅被免去官职,元氏最终没有获罪。
冬季,十二月癸丑日,北魏任城文宣王元澄去世。
这一年,高句丽国王高云去世,世子高安即位。
北魏因郎官选拔不精,进行了大规模的筛选淘汰,只有朱元旭、辛雄、羊深、源子恭以及范阳人祖莹等八人因才能被留用,其余的人都被罢官遣返。羊深是羊祉的儿子。
到了公元520年春季,正月己卯日,梁朝任命临川王萧宏为太尉、扬州刺史,金紫光禄大夫王份为尚书左仆射。
左军将军、豫宁威伯冯道根去世。当天正值春季祭祀宗庙,皇帝已经出宫,有关部门将冯道根去世的消息奏报。梁武帝问中书舍人朱异:“吉凶之事发生在同一天,现在还能举行祭祀吗?”朱异回答说:“从前卫献公听说柳庄去世,没有脱下祭服就前往吊唁。冯道根虽然算不上辅佐国家的重臣,但也为王室立下功劳,前去吊唁,符合礼仪。”梁武帝立即前往冯道根的宅邸,悲痛地哭悼他。
高句丽世子高安派遣使者入朝进贡。二月癸丑日,梁朝任命高安为宁东将军、高句丽王,派遣使者江法盛前往授予他衣冠、剑佩。北魏光州的军队在海中截获了江法盛一行,将他们押送到洛阳。
北魏太傅、侍中、清河文献王元怿,风度仪表俊美,胡太后逼迫并宠幸了他。但元怿一向有才能,辅佐朝政时多有匡正补益,又喜爱文学,礼遇敬重士人,当时的声望很高。侍中、领军将军元义在门下省任职,同时总管禁军,凭借宠信骄横放纵,欲望无穷。元怿常常依据法律约束他,元义因此怨恨元怿。卫将军、仪同三司刘腾,权势倾动朝廷内外,吏部迎合刘腾的心意,奏请任用他的弟弟为郡守,此人的资历和才能都远远不够。元怿压下奏章不予上报,刘腾也怨恨他。龙骧府长史宋维是宋弁的儿子,元怿举荐他为通直郎,但宋维轻薄无品行。元义许诺给宋维富贵,让他告发司染都尉韩文殊父子图谋作乱,拥立元怿为帝。元怿因此被囚禁审查,经过查验,没有谋反的证据,得以释放,宋维应当反坐治罪;元义对胡太后说:“现在诛杀宋维,以后有真正谋反的人,就没人敢告发了。”于是将宋维贬为昌平郡守。
元义担心元怿最终会危害自己,便与刘腾秘密谋划,让主食中黄门胡定自行告发说:“元怿贿赂我,让我毒死魏主,如果他能成为皇帝,就许诺给我富贵。”当时魏主年仅十一岁,相信了胡定的话。秋季,七月丙子日,胡太后在嘉福殿,还未前往前殿,元义侍奉魏主前往显阳殿,刘腾关闭了永巷门,胡太后无法出来。元怿入宫,在含章殿后遇到元义,元义厉声阻止他入宫,元怿说:“你想谋反吗!”元义说:“我不谋反,只是要捉拿谋反的人而已!”说完就命令宗士和直斋拉住元怿的衣袖,将他带入含章东省,派人看守。刘腾假传诏书召集公卿大臣商议,弹劾元怿犯有大逆之罪。众人都畏惧元义,没有人敢提出异议,只有仆射、新泰文贞公游肇直言认为不能治罪,但最终还是没有在奏书上署名。
元义、刘腾拿着公卿大臣的商议结果入宫上奏,不久就得到批准,在夜间杀死了元怿。随后又伪造胡太后的诏书,声称太后患病,将政权归还魏主。将胡太后幽禁在北宫宣光殿,宫门昼夜紧闭,内外隔绝,刘腾亲自掌管钥匙,魏主也不能探望,只允许按时递送食物而已。胡太后的衣服和膳食都得不到保障,难免遭受饥寒,于是叹息说:“养虎为患,说的就是我啊!”元义又派中常侍、酒泉人贾粲侍奉魏主读书,暗中命令他监视魏主的一举一动。元义于是与太师、高阳王元雍等人共同辅佐朝政,魏主称元义为姨父。元义与刘腾内外勾结,专擅大权,元义负责外部事务,刘腾负责内部防备,常常在宫中值宿,共同裁决刑罚和赏赐,政事无论大小,都由两人决定,威势震动朝廷内外,百官都小心翼翼地行事。朝廷内外听到元怿的死讯,无不沮丧,胡人和夷人中有数百人割面哀悼。游肇因愤恨抑郁而去世。
北魏相州刺史、中山文庄王元熙,是元英的儿子,他与弟弟给事黄门侍郎元略、司徒祭酒元纂,都受到清河王元怿的厚待,听说元怿被杀后,在邺城起兵,上奏表请求诛杀元义、刘腾,元纂逃奔邺城。十天后,长史柳元章等人率领城中百姓击鼓呐喊着冲入府衙,杀死元熙身边的侍从,将元熙、元纂及其儿子们关押在高楼上。八月甲寅日,元义派遣尚书左丞卢同前往邺城,在御街斩杀了元熙及其子弟。
元熙喜爱文学,风度仪表出众,很多名士都与他交往。临死前,他给老朋友写信说:“我与弟弟都承蒙皇太后的知遇之恩,哥哥镇守大州,弟弟入宫侍奉,皇太后的殷勤态度和话语,恩情如同慈母。如今皇太后被废黜在北宫,太傅清河王惨遭杀害,主上年幼,独自在前殿理政。君主和亲人遭遇如此变故,我无法安心,因此率领军民想要在天下伸张正义。但我智力浅薄,很快就被囚禁,上愧对朝廷,下愧对知己。我本来是出于名节和道义的本心,不得不这样做,如今肝肠寸断,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各位君子,各自谨慎地坚守礼仪,为国家为君主,好好勉励自己的名节!”听到的人都怜悯他。元熙的首级被送到洛阳,亲戚故旧没有人敢去看,只有前骁骑将军刁整独自收殓了他的尸体并埋葬。刁整是刁雍的孙子。卢同迎合元义的心意,彻底追查元熙的党羽,将济阴内史杨昱锁押到邺城,审讯了一百天,才让他返回任所。元义任命卢同为黄门侍郎。
元略逃亡到河内郡的老朋友司马始宾家中,司马始宾与元略捆扎荻草做成筏子,连夜渡过孟津,前往屯留人栗法光家,又转而依附西河太守刁双,被藏匿了一年多。当时悬赏捉拿元略的风声很紧,元略害怕,便请求送他出境,刁双说:“人终有一死,难以遇到的是为知己而死,希望你不要担忧。”元略坚决请求向南投奔梁朝,刁双于是派侄子刁昌护送元略渡过长江,元略最终前来投奔梁朝,梁武帝封元略为中山王。刁双是刁雍的族孙。元义诬告刁整送走了元略,将他及其子弟收捕关押,御史王基等人极力为他辩白昭雪,刁整才得以幸免。
甲子日,侍中、车骑将军、永昌严侯韦睿去世。当时梁武帝正在尊崇佛教,士民无不跟风信奉,只有韦睿自认为位居大臣,不愿随波逐流,所做的事情与平时大致相同。
九月戊戌日,北魏任命高阳王元雍为丞相,总领朝廷内外事务,与元义共同裁决日常政务。
起初,柔然佗汗可汗娶了伏名敦可汗的妻子候吕陵氏,生下伏跋可汗和阿那瑰等六个儿子。伏跋即位后,忽然丢失了年幼的儿子祖惠,悬赏招募也没能找到。有个女巫名叫地万,说:“祖惠现在在天上,我能召唤他回来。”于是在大泽中设置帐幕,祭祀天神。祖惠忽然出现在帐中,自称一直在天上。伏跋大喜,称地万为圣女,将她立为可贺敦(王后)。地万既身怀妖术,又有姿色,伏跋对她既敬重又喜爱,信任并采用她的话,干扰国家政务。这样过了好几年,祖惠渐渐长大,对母亲说:“我常常在地万家,从未去过天上。‘在天上’的说法,是地万教我说的。”他的母亲将情况详细告诉了伏跋,伏跋说:“地万能预知未来之事,不要说她的坏话!”不久,地万感到害怕,在伏跋面前诬陷祖惠并杀死了他。候吕陵氏派遣大臣具列等人绞杀了地万;伏跋大怒,想要诛杀具列等人。恰逢阿至罗入侵,伏跋率军迎击,结果战败而回。候吕陵氏与大臣们共同杀死了伏跋,拥立他的弟弟阿那瑰为可汗。阿那瑰即位十天后,他的族兄示发率领数万部众攻打他,阿那瑰战败,与弟弟乙居伐率领轻骑兵投奔北魏。示发杀死了候吕陵氏和阿那瑰的两个弟弟。
北魏清河王元怿死后,汝南王元悦完全没有怨恨元义的意思,反而带着桑落酒去拜访元义,极尽谄媚之能事。元义大喜,冬季,十月乙卯日,任命元悦为侍中、太尉。元悦向元怿的儿子元亶索要元怿的服饰和玩物,元亶没能及时满足他的要求,元悦就杖打元亶一百下,差点将他打死。
柔然可汗阿那瑰即将抵达北魏,魏主派遣司空、京兆王元继,侍中崔光等人相继前往迎接,给予他丰厚的赏赐和慰劳。魏主在显阳殿召见阿那瑰,随后设宴款待,将阿那瑰的座位安排在亲王之下。宴会即将结束时,阿那瑰手持奏表站在座位后面,魏主下诏将他引到御座前,阿那瑰拜了两拜说:“臣因家中遭遇祸难,轻率前来投奔朝廷,本国的臣民都已逃散。陛下的恩情如同天地般深厚,请求派遣军队送我返回本国,诛杀叛逆之人,收集逃亡离散的部众。臣必将率领残余的百姓,侍奉陛下。言语难以尽述,另外还有奏表详细说明。”于是将奏表交给中书舍人常景呈奏。常景是常爽的孙子。
十一月己亥日,北魏封阿那瑰为朔方公、蠕蠕王,赐给他衣服、轻便马车,俸禄、抚恤和仪仗卫士,完全与亲王相同。当时北魏正值强盛时期,在洛水桥南御道东侧建造了四座馆舍,御道西侧设立了四个里坊:从江南来投降的人安置在金陵馆,三年后赐宅在归正里;从北方夷族来投降的人安置在燕然馆,赐宅在归德里;从东方夷族来投降的人安置在扶桑馆,赐宅在慕化里;从西方夷族来投降的人安置在崦嵫馆,赐宅在慕义里。等到阿那瑰入朝,就将他安置在燕然馆。阿那瑰多次请求返回本国,朝廷大臣意见不一,难以决断,阿那瑰用一百斤黄金贿赂元义,元义才同意他返回北方。十二月壬子日(二十二日),北魏下令怀朔都督挑选两千名精锐骑兵,护送阿那瑰抵达边境,让他根据情况招纳部众。如果柔然方面前来迎接,就赐给他们丝绸、车马,以礼饯行后返回;如果不被接纳,就允许阿那瑰返回朝廷。他的行装和路上的费用,交给尚书省酌情供给。
到了公元521年,梁朝在建康设立孤独园,用来收养贫苦无依的百姓。
北魏征调附近州郡的士兵一万五千人,派遣怀朔镇将杨钧率领,护送柔然可汗阿那瑰返回本国。尚书右丞张普惠上奏疏,认为:“柔然长期以来都是边境祸患,如今上天降下灾祸战乱,使他们内心遭受苦难,大概是想让他们知晓有道之国的可乐,从而洗心革面、俯首称臣侍奉大魏。陛下应当安抚百姓、恭谨自守,以取悦收服他们的人心。阿那瑰主动束身归降,安抚他即可;却反而先劳师动众,在京城郊外起兵,将他送往偏远荒凉的境外,援救累世为敌的政权,资助上天要灭亡的丑虏。臣愚钝,看不出这样做的可行性。这只是边将贪图一时的功劳,不考虑战争是凶险的器具,帝王只有在不得已时才使用。况且如今干旱严重,圣上仁慈,已经减少膳食,却派遣一万五千人让杨钧率领,想要平定柔然,违背时势行动,这怎么能够成功呢!倘若发生兵败倾覆的变故,杨钧的肉难道够吃吗!宰相大臣专门喜好虚名,不图谋国家安危的大计,这正是微臣感到寒心的原因。而且阿那瑰如果不返回,有什么信义可负?臣地位低微,没有资格参与议事,但文书经过我这里,不敢不上奏陈述。”朝廷没有采纳他的意见。阿那瑰在西堂辞行,北魏下诏赐给他兵器、衣被、各种绸缎、粮食和牲畜,每件物品都十分优厚,命令侍中崔光等人在城外为他饯行慰劳。
阿那瑰向南投奔北魏时,他的堂兄婆罗门率领数万部众前去讨伐示发,打败了示发,示发逃奔到地豆干,地豆干将他杀死,柔然国人拥立婆罗门为弥偶可社句可汗。杨钧上表说:“柔然已经拥立了君主,恐怕不会让杀死兄长的人到郊外迎接他的弟弟。轻率前往只会徒劳返回,白白损害国家威严。如果不增派大量兵力,就无法送阿那瑰返回北方。”二月,北魏派遣曾经出使过柔然的牒云具仁前往晓谕婆罗门,让他迎接阿那瑰。
北魏元义、刘腾幽禁胡太后时,右卫将军奚康生参与了谋划,元义任命奚康生为抚军大将军、河南尹,仍然让他统领宫中侍卫。奚康生的儿子奚难当娶了侍中、左卫将军侯刚的女儿,侯刚的儿子是元义的妹夫,元义因为与奚康生有姻亲关系,对他十分信任托付,三人大多一起在宫中住宿,有时轮流外出,任命奚难当为千牛备身。奚康生性格粗鲁莽撞,言辞语气傲慢,元义渐渐畏惧他,并且表现在神色上,奚康生也略微感到恐惧不安。甲午日,魏主在西林园朝见胡太后,文武大臣陪同就座,酒喝到尽兴时轮流跳舞,奚康生于是跳了力士舞,在转身回旋之际,常常注视着胡太后,举手、顿足、瞪眼、点头,做出要捉拿斩杀的姿态,胡太后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不敢说话。傍晚,胡太后想要带着魏主在宣光殿住宿,侯刚说:“陛下已经朝见完毕,妃嫔都在南宫,何必在此留宿!”奚康生说:“陛下是太后的儿子,跟随太后到东到西,还要询问谁呢!”大臣们没有人敢回应。胡太后亲自起身拉住魏主的手臂,走下殿堂离去。奚康生大声呼喊,高呼万岁。魏主先进入阁门,身边的侍从争相拥挤,阁门无法关闭。奚康生夺过奚难当的千牛刀,砍杀了直后元思辅,局面才得以安定。魏主登上宣光殿后,身边的侍臣都站立在西阶下。奚康生借着酒劲想要出去安排事务,结果被元义捉住,关押在门下省。光禄勋贾粲欺骗胡太后说:“侍从官员心怀恐惧不安,陛下应当亲自安慰他们。”胡太后相信了他的话,刚走下殿堂,贾粲就搀扶着魏主走出东厢房,前往显阳殿,将胡太后幽禁在宣光殿。到了晚上,元义没有出宫,命令侍中、黄门、仆射、尚书等十多人前往奚康生的关押处审讯此事,判处奚康生斩刑、奚难当绞刑。元义和侯刚都在宫中,伪造诏书裁决:“奚康生按照所奏论处,奚难当免除死罪,改为流放。”奚难当哭着与父亲告别,奚康生却慷慨激昂,毫无悲伤之情,说:“我没有谋反却被处死,你哭什么!”当时天色已经昏暗,有关部门催促奚康生前往刑场,将他斩首。尚食典御奚混与奚康生一同持刀入宫,也被判处绞刑。奚难当因为是侯刚的女婿,得以滞留一百多天,最终被流放到安州;过了很久,元义派行台卢同前往安州将他杀死。北魏任命刘腾为司空。八坐、九卿常常在早晨前往刘腾的宅邸,观察他的神色,然后再前往官署办公,也有人连续多日都见不到他。公私方面的请托,他只看财物多少而定。舟船车马的盈利,山林湖泽的出产,他都垄断据为己有,残酷剥削六镇军民,与边境互市交易,每年的利息收入数以亿计。他还逼迫抢夺邻居的房屋来扩大自己的住宅,远近的人都深受其苦。
京兆王元继自认为父子权势地位过于显赫,坚决请求将司徒之位让给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崔光。夏季,四月庚子日,北魏任命元继为太保,仍然保留侍中一职;元继坚决推辞,朝廷没有同意。壬寅日,任命崔光为司徒,侍中、祭酒、着作等职依旧保留。
北魏牒云具仁抵达柔然,婆罗门极为骄横傲慢,没有丝毫谦逊避让的心意,反而责备牒云具仁不够礼敬;牒云具仁毫不屈服,婆罗门于是派遣大臣丘升头等人率领两千士兵,跟随牒云具仁迎接阿那瑰。五月,牒云具仁返回怀朔镇,详细禀报了情况。阿那瑰感到害怕,不敢前进,上奏表请求返回洛阳。
辛巳日,北魏南荆州刺史桓叔兴率领所管辖的地区前来投降梁朝。六月丁卯日,梁朝义州刺史文僧明、边城太守田守德率领部众投降北魏,他们都是蛮族首领。北魏任命文僧明为西豫州刺史,田守德为义州刺史。
秋季,七月丁酉日,梁朝任命大匠卿裴邃为信武将军,持节,统领各路军队讨伐义州,在檀公岘打败北魏义州刺史封寿,于是包围了义州城;封寿请求投降,梁朝重新收复义州。北魏任命尚书左丞张普惠为行台,率领军队前去救援,但没能赶上。梁朝任命裴邃为豫州刺史,镇守合肥。裴邃想要袭击寿阳,暗中结交寿阳百姓李瓜花等人作为内应。裴邃已经部署军队,约定了进攻日期,担心北魏察觉,先写信给北魏扬州刺史说:“魏国起初在马头设置戍所,如今听说又想要修筑白捺旧城,如果这样做,就会相互侵犯逼近,我方也必须在欧阳修筑营垒,设置边境防备。现在工匠士兵已经集结,只等待贵方回复。”北魏扬州刺史长孙稚与下属官员商议,众人都说:“对方没有修筑白捺城的意思,应当如实回复他们。”录事参军杨侃说:“白捺城是座小城,本来就不是险要之地;裴邃生性狡诈,如今集结军队并送来书信,恐怕有其他意图。”长孙稚恍然大悟,说:“录事可以立刻写信回复他们。”杨侃在回信中说:“你方集结军队,想必另有图谋,为何要凭空捏造修筑白捺城之事!他人有什么心思,我能揣测出来,不要说秦国没有能人。”裴邃收到回信,认为北魏已经察觉自己的计划,便立即解散了军队。李瓜花等人因为错过了约定的日期,于是相互告发,被处死的有十多家。长孙稚是长孙观的儿子;杨侃是杨播的儿子。
起初,高车王弥俄突死后,他的部众全部归附嚈哒;几年后,嚈哒派遣弥俄突的弟弟伊匐率领残余部众返回本国。伊匐进攻柔然可汗婆罗门,大败婆罗门,婆罗门率领十个部落前往凉州,请求向北魏投降,柔然残余的数万部众一同前去迎接阿那瑰,阿那瑰上奏表说:“本国发生大乱,各个部落各自分居,相互劫掠。如今北方的百姓翘首以盼,等待救援,请求依照之前的恩准,给予我一万精锐士兵,送我前往沙漠以北,安抚平定流离失所的百姓。”北魏下诏交给中书门下大臣广泛商议,凉州刺史袁翻认为:“自从国家定都洛阳以来,柔然、高车相互吞并。起初是柔然战败投降,不久后高车又被擒获。如今高车在衰败之中奋起,报仇雪耻,实在是因为他们种族繁多,最终无法相互消灭。自从这两只猛虎争斗以来,边境几十年没有战事,这对中原是有利的。如今柔然两位君主相继归降,虽然戎狄如同禽兽,终究没有纯粹坚定的节操,但使灭亡的国家得以保存、使断绝的后代得以延续,是帝王的根本要务。如果抛弃他们不予接纳,就会损害我们的大德;如果接纳并抚养他们,就会损耗我们的物资储备;如果将他们全部迁徙到内地,不仅他们内心不愿意,恐怕最终也会成为后患,西晋时期的刘渊、石勒就是这样的例子。况且只要柔然存在,高车就会有后顾之忧,没有闲暇窥伺中原;如果柔然完全灭亡,高车的跋扈之势,又怎能轻易预料!如今柔然虽然大乱,但部落仍然众多,到处分布,都在盼望旧日的君主,高车虽然强大,也未能完全征服他们。臣认为柔然的两位君主都应当保全,让阿那瑰居住在东部,婆罗门居住在西部,分割他们归降的部众,各自有所归属。阿那瑰居住的地方我没有亲眼见过,不敢随意揣测;婆罗门请求修筑西海旧城来居住。西海在酒泉以北,距离高车居住的金山一千多里,确实是北方异族往来的交通要道,土地肥沃,非常适合耕种。应当派遣一位优秀的将领,配备武器装备,监护婆罗门。同时下令让他们屯田,以节省运输物资的劳苦。西海以北临近大沙漠,是野兽聚集的地方,让柔然人狩猎,彼此相互资助,足以自我保全。对外可以辅助弱小的柔然,对内也可以防备高车的叛乱,这是安定边境、保卫边塞的长远之计。如果婆罗门能够收聚离散的部众,复兴他的国家,就逐渐让他们向北迁移,越过流沙,那么他们就会成为我们的外部藩属,成为高车的强敌,西北方向的忧患,就可以不必担心了。如果他奸诈反复,也不过是逃亡的寇贼,对我们有什么损害呢!”朝廷商议后采纳了他的意见。
九月,柔然可汗俟匿伐前往怀朔镇请求派兵,并且迎接阿那瑰。俟匿伐是阿那瑰的哥哥。冬季,十月,录尚书事高阳王元雍等人上奏:“怀朔镇以北的吐若奚泉,原野平坦肥沃,请求将阿那瑰安置在吐若奚泉,婆罗门安置在原来的西海郡,让他们各自率领部落,收集离散的部众。阿那瑰居住的地方已经在境外,应当给予略微优厚的物资派遣,婆罗门不能与他相比。那些在婆罗门投降之前就归附北魏的柔然人,应当全部命令各州镇负责送到怀朔镇交给阿那瑰。”北魏下诏批准了这一请求。
十一月癸丑日,北魏侍中、车骑大将军侯刚加授仪同三司。
北魏因为东益州、南秦州的氐族都发动了叛乱,庚辰日,任命秦州刺史河间王元琛为行台,率军讨伐。元琛依仗刘腾的权势,贪婪残暴,行事无所顾忌,结果被氐族大败。中尉上奏弹劾他,恰逢大赦,被削除官爵,不久后又恢复了王爵。北魏任命安西将军元洪超兼任尚书行台,前往敦煌安置柔然的婆罗门。
到了公元522年春季,正月庚子日,梁朝任命尚书令袁昂为中书监,吴郡太守王暕为尚书左仆射。
北魏的宋云和惠生从洛阳出发向西行进四千里,抵达赤岭,才走出北魏国境,继续向西,经过两年,到达乾罗国后返回。二月,抵达洛阳,带回佛经一百七十部。
高车王伊匐派遣使者向北魏进贡。夏季,四月庚辰日,北魏任命伊匐为镇西将军、西海郡公、高车王。不久后,伊匐与柔然交战失败,他的弟弟越居杀死伊匐,自立为高车王。
冬季,十一月甲午日,领军将军、始兴忠武王萧憺去世。
起初,北魏宣武帝因《玄始历》逐渐疏漏,便下令重新编制新历。到这时,着作郎崔光上表请求选取荡寇将军张龙祥等九家献上的历法,通过观测验证得失,合并为一部历法,以壬子年为元年,契合北魏的水德,命名为《正光历》。丙午日,北魏开始推行《正光历》,大赦天下。
十二月乙酉日,北魏任命车骑大将军、尚书右仆射元钦为仪同三司,太保京兆王元继为太傅,司徒崔光为太保。
起初,太子萧统尚未出生时,梁武帝收养了临川王萧宏的儿子萧正德为养子。萧正德从小粗野阴险,梁武帝即位后,萧正德指望能被立为太子。等到太子萧统出生,萧正德被送回亲生父母身边,被赐予西丰侯的爵位。萧正德心中不满,常常怀有谋反的心思。这一年,萧正德从黄门侍郎调任轻车将军,不久后,逃奔到北魏,自称是被废黜的太子,为躲避灾祸而来。北魏尚书左仆射萧宝寅上奏表说:“哪有伯父是天子、父亲担任扬州刺史,却抛弃至亲,远投他国的道理!不如杀了他。”因此北魏人对萧正德待遇十分微薄,萧正德于是杀死一个小孩,谎称是自己的儿子,在远处修建墓地;北魏人没有怀疑他。第二年,萧正德又从北魏逃回梁朝。梁武帝流泪教诲他,恢复了他的封爵。
柔然的阿那瑰请求北魏赐予粮食作为种子,北魏给了他一万石。婆罗门率领部落反叛北魏,逃归嚈哒。北魏任命平西府长史、代郡人费穆兼任尚书右丞、西北道行台,率军讨伐,柔然人逃走。费穆对将领们说:“戎狄的本性是见到敌人就逃跑,趁空虚又会出来,如果不把他们打得胆寒,终究会让我们疲于奔命。”于是挑选精锐骑兵,埋伏在山谷中,让瘦弱的步兵布置在外围营垒,柔然人果然前来;费穆率军奋力攻击,大败柔然。婆罗门被凉州的军队擒获,押送到洛阳。
到了公元523年,柔然发生严重饥荒,阿那瑰率领部众进入北魏境内,上奏表请求赈济。二月己亥日,北魏任命尚书左丞元孚为行台尚书,持节安抚晓谕柔然。元孚是元谭的孙子。临行前,元孚上奏陈述适宜的计策,认为:“柔然长期以来强大,从前在代京时,朝廷常常对此加强防备。如今上天保佑大魏,让他们自行内乱灭亡,前来俯首称臣。朝廷召集他们离散的部众,以礼送他们返回,应当趁此时机妥善谋划长远计策。从前汉宣帝时期,呼韩邪单于前来归附,汉朝派遣董忠、韩昌率领边郡的兵马送他出朔方,趁机留下军队护卫协助。此外,光武帝时也派遣中郎将段彬设置安集掾史,跟随单于的住处,观察动静。如今应当大致依照旧日的做法,借给他们闲置的土地,允许他们耕种放牧,粗略设置官员,以示安抚。严格告诫边境士兵,趁机防备监察,使他们亲近时不会有欺诈行为,疏远时也不能发生反叛,这是最妥当的计策。”北魏朝廷没有采纳。
三月,北魏司空刘腾去世。宦官中作为刘腾义子、为他服重丧的有四十多人,穿丧服送葬的数以百计,朝廷权贵送葬的人堵塞道路、遍布原野。
夏季,四月,北魏的元孚手持白虎幡,在柔玄镇与怀荒镇之间慰劳阿那瑰。阿那瑰的部众号称三十万,暗中怀有异心,于是拘留了元孚,用卧车装载着他。每当召集部众时,就让元孚坐在东边的厢房,称他为行台,对他礼遇十分优厚。阿那瑰率领军队向南进发,所经过的地方都进行劫掠,抵达平城后,才允许元孚返回。有关部门上奏说元孚有辱使命,应当治罪。甲申日,北魏派遣尚书令李崇、左仆射元纂率领十万骑兵攻打柔然。阿那瑰听说后,驱赶两千名平民、数十万公私马牛羊向北逃遁,李崇追击了三千多里,没有追上,于是返回。
元纂派遣铠曹参军于谨率领两千骑兵追击柔然,抵达郁对原,双方前后交战十七次,多次打败柔然。于谨是于忠的堂曾孙,性格深沉,有见识和气量,广泛涉猎经史典籍。年轻时,他隐居在乡里,不谋求仕途进取,有人劝他做官,于谨说:“州郡的官职,是古人所轻视的;朝廷宰辅的职位,必须等待时机到来。”元纂听说他的名声后,征召他担任官职。后来于谨率领轻骑兵出塞侦察,恰逢数千名铁勒骑兵突然到来,于谨认为寡不敌众,撤退必定无法幸免,于是分散骑兵,让他们躲藏在草丛之间,又派人登山指挥,好像在部署军队一样。铁勒人望见后,虽然怀疑有伏兵,但仗着人多,进军逼近于谨。于谨有两匹常用的骏马,一匹紫色,一匹黑嘴黄马,是铁勒人所熟知的,于是让两个人各骑一匹马冲出阵地,铁勒人以为是于谨,便争相追赶;于谨率领剩余的军队攻击追赶的骑兵,铁勒人于是逃走,于谨因此得以进入边塞。
李崇的长史、巨鹿人魏兰根劝说李崇道:“从前在边境最初设置各镇时,土地广阔、人口稀少,镇兵有的是征调中原豪门大族的子弟,有的是皇室的亲信,被当作国家的爪牙。中年以来,有关部门将他们称为‘府户’,服役如同奴仆,在官员婚姻、等级班次方面,都不能享受清流待遇,而他们原本的同族,却各自身居荣华显贵之地,相互对比,他们理应心怀怨恨。应当改镇为州,分设郡县,凡是府户,全部免除府户身份成为平民,入仕的等级顺序,完全依照原来的规定,文武官员兼用,威严与恩德并施。这个计策如果施行,国家大概就不会有北方的忧虑了。”李崇为他上奏朝廷,但事情被搁置,没有回复。
起初,元义幽禁胡太后之后,常常在北魏孝明帝居住的宫殿旁边值宿,极力谄媚讨好,孝明帝因此宠信他。元义出入宫中,总是让勇士手持兵器在前后护卫。有时出宫在千秋门外休息,就设置木栅栏,让心腹守卫,以防备意外发生,百姓和官员请求拜见他,只能远远地应答而已。他刚开始执政时,掩饰真情、伪装自己,以谦逊勤勉的态度待人接物,对时事的得失,颇为关心。得志之后,就变得骄傲固执,嗜酒好色,贪婪吝啬财物,赏罚任免随心所欲,朝廷法度败坏混乱。他的父亲京兆王元继尤其贪婪放纵,与妻子儿女各自收受贿赂,向有关部门请托办事,没有人敢违抗。以至于郡县的小官也无法通过公正选拔任用,州牧、太守、县令、县长大多是贪污之人。因此百姓穷困潦倒,人人都想叛乱。
武卫将军于景是于忠的弟弟,图谋废除元义,元义将他贬为怀荒镇将。等到柔然入侵,镇中百姓请求发放粮食,于景不肯供给,百姓愤怒不已,于是反叛,捉住于景并杀死了他。不久,沃野镇百姓破六韩拔陵聚集部众反叛,杀死镇将,改年号为真王,各镇的汉族和夷族百姓纷纷响应。破六韩拔陵率领军队向南入侵,派遣偏将卫可孤包围武川镇,又攻打怀朔镇。尖山人贺拔度拔和他的三个儿子贺拔允、贺拔胜、贺拔岳都有才能和勇气,怀朔镇将杨钧提拔贺拔度拔为统军,三个儿子为军主,以抵抗叛军。
北魏景明初年,宣武帝命令宦官白整为孝文帝和文昭高皇后在龙门山开凿两个佛龛,每个都高百尺。永平年间,刘腾又为宣武帝开凿一个佛龛,到这时已经二十四年,总共耗费十八万二千多工时,却还没有完工。
秋季,七月辛亥日,北魏下诏:“现在在朝的官员,依照法令年满七十应当退休的,可以给予本官一半的俸禄,直到去世。”
九月,北魏下诏让侍中、太尉汝南王元悦进入门下省居住,与丞相高阳王元雍一起参与决断尚书省的奏事。
冬季,十月庚午日,梁朝任命中书监、中卫将军袁昂为尚书令,保留原本的中卫将军称号,开府仪同三司。
北魏平恩文宣公崔光病重,北魏孝明帝亲自前往探望,任命他的儿子崔励为齐州刺史,并为此停止音乐演奏,取消出游活动。丁酉日,崔光去世,孝明帝亲临吊唁,哭得十分悲痛,为此减少日常膳食。崔光为人宽厚温和、乐善好施,整天怡然自得,从未发怒。于忠、元义掌权时,因为崔光有旧日的德望,因此都尊敬他,很多事情都咨询他的意见,但他无法挽救裴植、郭祚、清河王元怿的死亡,当时的人将他比作汉代的张禹、胡广。崔光临终前,推荐都官尚书贾思伯为侍讲。孝明帝跟随贾思伯学习《春秋》,贾思伯虽然地位尊贵,却能放下架子对待士人。有人问贾思伯:“您为什么能不骄傲呢?”贾思伯说:“衰败之时就会骄傲,哪有永恒不变的呢!”当时的人将这句话当作高雅的谈论。
十一月癸未朔日,发生日食。甲辰日,尚书左仆射王暕去世。
梁朝初年,只有扬州、荆州、郢州、江州、湘州、梁州、益州七个州使用钱币,交州、广州使用金银,其余各州混杂使用谷物、布帛进行交易。梁武帝于是铸造五铢钱,钱币的肉、好、周、郭都很完备。另外铸造没有肉郭的钱币,称为“女钱”。民间私下使用古钱交易,朝廷禁止却无法制止,于是商议全部废除铜钱。十二月戊午日,梁朝开始铸造铁钱。
六镇起义终究是将北魏推向了分裂的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