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0 章 孤胆诱敌
晨曦初破，西山堡垒的城墙上结了一层薄霜。
穆清风推开房门，寒气扑面而来，他紧了紧衣领，没去惊动守夜的卫兵，径直走向兵器库。
他在一排架子前停下，目光扫过那些精工锻造的兵刃，最后伸手握住了一把厚背砍刀。
这刀做工粗糙，是步兵营里最常见的制式装备，唯一的优点就是厚实、压手。
之前那把百炼钢刀因为承受不住震荡之力而崩碎，眼下若是想验证昨晚的感悟，兵器越厚重越好。
穆清风从怀里摸出一卷麻布，一圈圈缠在刀柄上，直到握上去不再打滑，才满意地掂了掂。
他没走正门，翻身跃过低矮的侧墙，身形如一只灰隼，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
五里外，有一处名叫一线天的峡谷，两侧峭壁如削，中间仅容两人并排通过，是绝佳的埋伏之地，也是绝佳的死地。
穆清风站在峡谷入口的一块巨石上，没做任何遮掩。
他从腰间解下水囊，仰头喝了一口，随后将剩下的水全都倒在了刀身上。
寒风一吹，水渍瞬间结成冰凌。
他用手指在那结了冰的刀脊上轻轻一弹。
“嗡——”
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雪原上传出很远。
远处，那片被冥尊控制的活死人军阵中，几双呆滞的眼睛转了过来。
穆清风没有躲避，只是对着那个方向，缓缓竖起大拇指，然后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做完这个挑衅的动作，他转身慢悠悠地走进了峡谷深处。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地面开始微微颤动。不是千军万马奔腾的动静，而是一种沉重、富有节奏的闷响。
每一下都像是巨锤砸在地面上。
穆清风停下脚步，站在峡谷正中央。这里风很大，吹得衣摆猎猎作响。
他将那把缠满麻布的厚背砍刀斜插在身前的冻土里，双手插在袖筒中，半眯着眼看着前方。
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峡谷口，逆着光，像是一尊黑铁浇筑的魔神。
冥尊来了。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甚至连那些不知疼痛的活死人也没带。
对于他这种级数的高手来说，对付一只上蹿下跳的跳蚤，带人反而是累赘。
冥尊一步步走进峡谷，每一步落下，脚下的碎石便化为齑粉。
他身上那件暗金色的长袍无风自动，皮肤下隐隐透出一层金属般的光泽。
“跑啊。”冥尊的声音低沉沙哑，在峡谷间回荡，震得两侧积雪簌簌滑落，“怎么不跑了？”
穆清风抽出插在地上的砍刀，用大拇指刮了刮刀刃上的冰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口白牙：“这里风水不错，适合埋人。
而且，我也没打算跑。”
冥尊停在距离穆清风十步开外的地方，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微抬，眼神中满是漠然。
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只会偷袭、耍滑头的年轻人，此刻已经是瓮中之鳖。
“你想杀我？”冥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就凭你手里那把破铜烂铁？”
穆清风没接话，只是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尖。
体内的真气开始按照那种诡异的路线疯狂运转，丹田处的燥热瞬间涌向四肢百骸。
他的右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一条条游动的蚯蚓。
“试试看。”
话音未落，穆清风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
地上的积雪猛然炸开，他整个人贴着地面疾冲而出，速度快得在空中拉出一道残影。
冥尊站在原地，纹丝未动。他不闪不避，甚至连护体真气都没有刻意调动。
这种程度的冲刺，这种普通的兵刃，连他的皮都划不破。
他那引以为傲的金身横练功夫，早已到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境界。
“铛！”
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
后背砍刀狠狠地劈在冥尊的肩膀上。刀锋与那泛着金光的皮肤接触，溅起一串耀眼的火星。
冥尊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肩膀微微一抖，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顺着刀身传回。
若是以前，穆清风这一刀下去会被直接弹飞。
但这一次，刀锋没有弹开。
穆清风双手握住刀柄，手腕以一种极快的频率疯狂抖动。
这种抖动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只能听到空气中传来一阵刺耳的蜂鸣声。
“嗯？”
冥尊原本讥讽的表情微微一僵。
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往常兵器砍在身上，就像是木棍敲在铁板上，力道会被坚硬的肌肉瞬间分散、卸掉。
但此刻，肩膀上那个接触点，传来一种极其古怪的触感。
不痛，但是麻。
那种麻痒的感觉并不是停留在皮肤表面，而是像无数根细小的钢针，顺着毛孔死命地往里钻，试图撬开他肌肉的纹理，震散他凝聚的气劲。
穆清风咬紧牙关，额角渗出冷汗。那把厚背砍刀在剧烈的震荡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刀身已经开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弯曲。
“给我……开！”
他低吼一声，原本劈砍的姿势瞬间一变，借着刀身反弹的力道，手腕一转，变劈为刺。
这一刺，没有任何花哨，直指冥尊的膻中穴。
这里是气门所在，也是横练功夫最难练到的地方。
冥尊见状，冷哼一声，依旧没有躲闪。他对自己的防御有着绝对的自信，区区凡铁，即便刺中死穴又能如何？
剑尖——或者说是刀尖，精准地抵在了冥尊的胸口。
就在接触的一瞬间，穆清风将体内那股沸腾的真气，毫无保留地通过刀身倾泻而出。
“嗡——！！！”
这一次的蜂鸣声尖锐得令人牙酸。
穆清风的手臂骨骼发出“咔咔”的脆响，那是肌肉和筋骨在承受极限震动时的抗议。
但他死死抓住刀柄，不让刀尖有丝毫偏移。
这不是单纯的刺击。
刀尖在冥尊的胸口并没有刺破皮肤，而是在原地疯狂地“钻”。
每一下震动，都带着摧枯拉朽的破坏力，将那坚不可摧的金身防御从内部一点点瓦解。
冥尊原本淡漠的脸色骤然大变。
一股钻心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穿透了他那层引以为傲的防御，直直地刺入胸腔。
那不是皮肉之痛，而是五脏六腑都在跟着这股频率共振，仿佛心脏都要被这股震荡之力绞碎。
“噗！”
冥尊的喉头一甜，一口逆血差点喷出来。他惊恐地低下头，看着抵在胸口的那把普通钢刀。
那把刀并没有刺进去，但那一块皮肤下的肌肉已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像是被重锤反复砸烂了一般。
这种痛楚，他已经几十年没有尝过了。
恐惧。
一种久违的情绪瞬间爬满冥尊的心头。这个像老鼠一样只会逃窜的小子，真的伤到了他！
而且用的是这种闻所未闻的方式！
“滚开！”
冥尊发出一声暴怒的咆哮，原本背在身后的右手猛地探出，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一掌拍向穆清风的头颅。
这一掌不再是之前的猫戏老鼠，而是带上了十足的杀意和惊慌。
穆清风早有防备，在冥尊抬手的瞬间，他便松开了刀柄，整个人向后倒飞而出。
“轰！”
冥尊的掌风擦着穆清风的鼻尖扫过，轰在他身后的地面上，炸出一个半人深的大坑，碎石飞溅。
穆清风借势在空中翻滚了几圈，落地后又滑行了数丈才堪堪停住。
他单膝跪地，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刚才虽然躲得快，但那股掌风的余威还是震得他气血翻涌。
他抬起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那双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前方的冥尊，眼神亮得吓人。
此时的冥尊，再也没了之前的从容。
他捂着胸口，脸色铁青，脚步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那把厚背砍刀因为失去了穆清风的内力支撑，此时“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断成了三截。
冥尊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断刀，又看了看远处的穆清风，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
胸口那种如同万蚁噬心的剧痛还在持续，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内脏的抽搐。
金身……破了？
虽然只是破了一点点，但这就像是大堤上的蚁穴，让他那无敌的信念产生了一丝裂痕。
“你那是什么妖法？”冥尊声音嘶哑，死死按住胸口那处伤患，不敢再让真气流转经过此处。
穆清风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雪沫，没有回答。
他看着冥尊那只捂着胸口的手，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越来越浓。
他赌赢了。
只要是物质，就有结构。只要有结构，就能被震碎。
哪怕是乌龟壳，只要找对频率，一样能把它震成粉末。
冥尊看着穆清风那双毫不在意的眼睛，心中的惊惧更甚。
刚才那一瞬间的痛苦让他产生了一种面对死亡的错觉。
他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这几十年的无敌让他忘了受伤是什么滋味，而现在，这种滋味让他本能地想要退缩。
况且，这小子刚才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分明就是个疯子。
冥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穆清风，没有再放一句狠话，脚下一跺，整个人腾空而起，向着峡谷外疾掠而去。
他怕了。
在没搞清楚这股诡异力量的来源之前，他不敢再赌第二次。
穆清风站在原地，看着冥尊仓皇离去的背影，并没有追击。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
刚才那一击，几乎抽干了他经脉中所有的真气，现在的他，连提起一把刀的力气都没有。
“咳咳……”
穆清风捂着嘴一阵猛咳，摊开手掌，掌心里满是黑红色的淤血。
但他却笑了。
笑得无声，却又肆意。
这五两银子的买路钱，看来是不用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