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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风波草引深山险途 百年灵物暗结因果

决定既下,蕙娘便不再犹豫。她先是花了两日功夫,翻遍了家中所有关于风波草的记载。陈明礼的手札里除了那页素描和寥寥数语,再无更多信息。她又去县学寻了熟识的老学究,借阅本县地方志与山川地理杂记,终于在残破的《雾灵山志》中寻到一段模糊记述:

“雾灵之阴,有崖名‘摘星’,壁立千仞,猿猴难攀。崖缝生异草,叶如蝶翅,映月泛金,乡人谓之‘风波’。然草畔常有异象,或见磷火巡游,或闻狐鸣凄清,樵者偶近之,归则神昏谵语,故人皆畏,莫敢采撷。”

合上书卷,蕙娘心下了然。所谓“异兽守护”,多半是山中灵狐一类。她幼时听祖父讲过,百年以上的灵草多有精怪相伴,或为守护,或借其灵气修行。若想取草,需得先过了这一关。

人手是关键。她不能动用铺里的寻常伙计——此事凶险,且她不愿声张。思来想去,她列了张单子,让陈福暗中寻访:一要熟悉雾灵山地形、擅辨兽踪的老猎人;二要身手敏捷、胆大心细的采药人;三要懂些驱虫避兽土法的山民。酬劳开得极高,言明是为主家寻一味救命草药,生死各安天命。

三日后,陈福领来五人。为首的叫李老拐,年约五旬,背微驼,左腿有些跛,但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据说年轻时是雾灵山最好的猎手,能从一片断毛辨出是山鸡还是野狐。第二个是独眼赵三,四十出头,右眼蒙着黑布罩,使一手好弩,能百步外射中香火头,原是军中斥候,伤退后回乡。剩下三个是兄弟,姓苗,自黔地迁来,祖辈都是药农,懂得用草药和音律驱赶毒虫猛兽,腰间竹篓里总传出奇怪的虫鸣。

五人在后院站成一排,虽形貌各异,但身上都带着山林特有的粗砺气息。蕙娘也不废话,取出风波草的素描图:“我要寻此草,诸位可曾见过?”

李老拐眯眼看了半晌,倒吸口凉气:“夫人,这草……老朽三十年前跟阿爹上山,在摘星崖远远见过一次。那时我还年轻,不信邪,想靠近看看,结果离着还有十丈远,就看见崖边蹲着个火红的东西,眼睛绿油油地盯着我。我爹当场拽着我跪地磕了三个头,拉着我就跑。回家后我发了三天高烧,梦里全是那双绿眼睛。”他顿了顿,“夫人,这草动不得。”

“我知动不得,但非要动不可。”蕙娘声音平静,“此草关乎一条性命。诸位若愿同往,每人先付五十两安家银,事成后再付一百两。若有不测,抚恤二百两,我张蕙娘立字为据。”

重赏之下,几人面面相觑。赵三摸了摸腰间弩弓,独眼里闪过狠色:“我婆娘病着等钱抓药,这趟买卖,我干了。”苗家兄弟低声商议几句,也点了头。李老拐犹豫良久,终究叹道:“罢了,这把老骨头埋山里也算归宿。夫人,老朽带路。”

定下五日后出发。蕙娘开始准备行装:厚底登山靴、牛皮护腕、攀岩用的麻绳铁钩、驱蛇雄黄粉、止血金疮药……她将药铺事务托付给老掌柜,又嘱咐陈福照看宅子装修,尤其留意王木匠的身体,每日燕窝粥不可断。

临行前夜,她去了西跨院。王木匠正在灯下雕刻孙思邈木屏的坯料,黄杨木的清香在夜里格外清晰。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见是蕙娘,忙放下刻刀:“夫人。”

“王师傅还在忙?”蕙娘走近,看他雕出的初胚。孙思邈的轮廓已现,宽袍大袖,手持药葫芦,虽未细琢,但气度俨然。“真好。”她轻声道。

“夫人过奖。”王木匠看她一身利落的短打扮,疑道,“夫人这是要出远门?”

“嗯,去外地谈笔药材生意,约莫半个月回来。”蕙娘撒了谎,目光落在他脸上,“我走这些日子,王师傅定要按时服药,莫要太过劳累。那燕窝粥我已吩咐厨房每日送到你做工处,定要喝完。”

王木匠被她这般细致关怀弄得有些不自在,低头道:“谢夫人记挂。夫人一路保重。”

蕙娘点点头,转身欲走,又停住。她从发髻上拔下一支簪子——正是亡夫留下的那支犀角簪,簪头刻着陈氏药铺的徽记:一根灵芝托着北斗七星。“这簪子伴我多年,王师傅留着,若……若我回来得迟,见此簪如见我。”她将簪子放在案上,不等王木匠反应,便快步离开了。

王木匠拿起那支尚带余温的犀角簪,愣住了。簪身温润,雕工精细,一摸便知是多年贴身之物。他望向蕙娘消失的方向,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五更天,晨露未曦。蕙娘与李老拐五人会合于城门口,皆是一身粗布短打,背篓里装着干粮器具。苗家老大递给蕙娘一个小竹筒:“夫人,里面是‘避瘴蛊’,含在舌下可防山岚毒气。”蕙娘接过道谢,六人便悄无声息地出了城,朝雾灵山方向行去。

雾灵山在清泉县南百余里,山势险峻,林深苔滑。头两日还在山外围,路径尚可辨认,第三日深入腹地后,便全靠李老拐的记忆摸索前行。古树参天,藤蔓如蟒,日光被层层枝叶筛得只剩零星光斑,空气潮湿闷热,各种虫鸣鸟叫混成一片,听得人心头发毛。

赵三始终走在最前,弩已上弦,独眼警惕地扫视四周。苗家兄弟一个开路,一个断后,手里拿着奇怪的骨笛,不时吹出短促音调,说是在与山中虫蚁“打招呼”。蕙娘咬牙跟着,她虽常年奔波,但这样钻深山老林还是头一遭,脚底磨出水泡,手臂被荆棘划出道道血痕,但她一声不吭。

第四日午后,他们终于来到摘星崖下。仰头望去,绝壁如刀削斧劈,直插云霄,岩缝里顽强地生长着些低矮灌木,顶端隐在云雾之中,看不清究竟。李老拐指着一处:“当年我看见那草,就在那一片。”他手指的方向,约在崖壁三分之二高处,有几丛明显的暗绿色。

“怎么上去?”赵三打量着光溜溜的岩壁。

苗家老二从背篓里取出几双奇怪的鞋——鞋底绑着干草和松脂:“用这个,攀岩时能增加摩擦力。我们再打岩钉,拴绳索。”

计划已定,李老拐和赵三在崖下警戒,苗家兄弟负责攀岩打钉,蕙娘坚持要亲自上去采草。苗老大拗不过,只得将一双草鞋绑在她脚上,又在她腰间系上麻绳,另一头拴在自己腰上:“夫人跟着我,每一步踩实了再动。”

攀岩远比想象中艰难。岩壁潮湿,生满滑腻苔藓,脚踩上去直打滑。蕙娘手指抠进岩缝,指甲很快劈裂出血,但她浑然不觉,眼里只有上方那几丛暗绿。一步,两步,三丈,五丈……离地越来越远,风也越来越大,吹得她衣袂猎猎作响。低头看,李老拐和赵三已变成两个小点。

就在离目标还有三丈左右时,异变陡生。左侧岩缝里忽然窜出一条黑底白花的毒蛇,朝苗老大面门咬去!苗老大正单手打岩钉,猝不及防,只得侧头躲避,脚下却一滑,整个人向下坠去!腰间绳索瞬间绷直,蕙娘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自己也被带得向下滑落!

“抓紧!”苗老二在下方急喊,手中骨笛发出尖锐长音。说也奇怪,那毒蛇闻声竟缩回岩缝。但这片刻的耽搁,两人已下滑了丈余,岩钉松脱,碎石簌簌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蕙娘看见右上方岩缝里垂着一根粗壮的古藤。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左手死死抠住一块凸岩,右手猛地探出,抓住了藤蔓!藤上尖刺扎进掌心,钻心地疼,但她咬紧牙关,借力稳住身形,又用脚勾住苗老大腰间的绳子,两人终于在半空晃荡着停下。

低头看,掌心已被刺得血肉模糊。蕙娘喘着粗气,对苗老大道:“继续上。”

苗老大看着她流血的手,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说什么,只重重点头。两人又花了半个时辰,终于攀到那丛暗绿附近。凑近了看,蕙娘心脏狂跳——那根本不是风波草,只是普通的蕨类。

希望落空,疲惫和伤痛顿时涌了上来。蕙娘靠在岩壁上,几乎要脱力。苗老大环顾四周,忽然指着上方:“夫人看那儿!”

顺着他手指方向,在更高处一块突出的岩石背面,隐约可见一抹暗金色。那岩石形如鹰嘴,下方是万丈深渊,想过去,必须横移三丈,而那段岩壁光滑如镜,几乎无处着手。

蕙娘盯着那抹金色,眼里重新燃起火光。“我去。”她说。

“太险了!”苗老大急道,“那段岩壁根本无法落脚,一旦失手……”

“若拿不到草,我下去也是死。”蕙娘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连自己都愣了一下。是啊,若救不了王木匠,她回去看着他那双日益暗淡的眼睛,和死有什么区别?她解下腰间绳索,只留一根拴在苗老大那里作保险,又将背篓里的药锄别在腰间,开始向鹰嘴岩横移。

确实无处落脚。她只能用手指抠着极细微的岩缝,脚尖勉强抵着一点点凸起,整个人像壁虎一样贴在岩壁上。风越来越大,吹得她身体摇晃,掌心伤口的血染红了岩石。一寸,两寸,一尺……离鹰嘴岩还有一丈时,她右脚踩的一块石头忽然松动脱落!

“夫人!”苗老大惊呼。

蕙娘整个人向下坠去,全靠左手死死抠住一条石棱!身体悬空,脚下是云雾缭绕的深渊。她咬紧牙关,右手抽出腰间药锄,用尽全身力气朝岩壁砸去!锵的一声,药锄尖在石头上划出三尺长的火星,终于卡进一道缝隙。她借力将身体荡起,左脚勉强勾住了鹰嘴岩的边缘。

就是现在!她看见了,岩石背阴处,一株三叶草静静生长。叶片如蝶翅舒展,叶脉是流动的暗金色,在昏暗的光线里仿佛自带微光。叶片中央,结着七颗红豆般的果子,晶莹剔透。

风波草!百年风波草!

蕙娘松开药锄,左手探出,手指颤抖着靠近草株。就在即将触及时,她忽然感到一道目光——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她猛地转头,看见鹰嘴岩上方三丈处的矮松旁,蹲着一只狐狸。火红的皮毛如燃烧的霞,七条蓬松的尾巴在身后舒展摇摆,一双碧绿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杀气,却有种洞悉一切的深邃。

狐妖。蕙娘脑子里闪过这个词。她与那双绿眸对视,竟奇异地平静下来。她指了指风波草,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做了个“救命”的口型,然后深深一揖。

七尾狐狸歪了歪头,眼神里闪过疑惑,却没有阻止。

蕙娘再不犹豫,小心地将风波草连根挖出——根须竟也是淡金色,如发丝般纤细绵长。她将草株装进贴身布袋,用牙齿咬紧袋口,然后看向狐狸,又深深一揖。

狐狸起身,七条尾巴在风里摆动,转身消失在松林后。

蕙娘这才感到后怕,浑身力气仿佛瞬间抽空。她靠着岩壁,将风波草紧紧捂在胸口,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混着掌心的血,滴在布袋上,洇开一朵小小的花。

返程比来时更险。体力透支,掌心伤口剧痛,好几次她几乎抓不住绳索。是苗家兄弟一前一后护着她,李老拐和赵三在崖下接应,六人通力合作,终于在日落前回到了崖底。脚踩实地的刹那,蕙娘腿一软,瘫坐在地。

李老拐查看她伤势,倒吸凉气:“夫人这手……”掌心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是被藤刺和岩石反复割伤所致。

“不碍事。”蕙娘虚弱地笑笑,从怀里掏出那个沾血的布袋,小心翼翼打开。风波草完好无损,七颗红果在暮色里泛着宝石般的光泽。众人围过来,皆啧啧称奇。

“七颗果,这草怕是有百年了。”李老拐叹道,“夫人,您这是从阎王手里抢东西啊。”

蕙娘轻轻抚摸草叶,眼前浮现王木匠低头雕木的模样。值得,她在心里说,一切都值得。

当夜他们在山下溪边扎营。蕙娘累极,却睡不着。她摊开血肉模糊的双手,借着篝火的光看。这双手曾抓过药、拨过算盘、写过账本,如今为了采一株草,变得伤痕累累。可心里却满满当当的,像荒芜多年的土地,终于冒出了一点绿芽。

她拿出那株风波草,就着火光细看。叶脉里的金色似乎会流动,美得不似人间之物。忽然,她注意到草株根部沾着一点红色的毛——极细,极软,在火光里泛着淡淡的磷光。是那只七尾狐狸的毛。

蕙娘小心地拈起那根红毛,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那狐狸明明可以阻止她,甚至杀了她,却没有。兽类修行,最重灵草,它守护多年的宝物被夺,为何放她走?她想不通,只能将红毛与风波草一起收好。

远处传来狐鸣,悠长凄清,在寂静的山夜里回荡。蕙娘望向声音来处,黑黢黢的山林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她忽然想起陈明礼手札里的话:“天生地养,强求不得。”她今日强求了,却不知会结下怎样的因果。

但无论如何,草已到手。王木匠有救了。这个念头支撑着她,让她在疲惫与疼痛中,依然能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