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声还在远处回荡,一声比一声更近,像是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的催命符,又像是谁在用骨头敲钟。
归心堂院中,那株自青竹笛中孕育而出的幼苗静静立着,枝头冰花未化,却微微震颤,仿佛能听见那来自百年前的哭声。
冰晶边缘渗出一丝极淡的血痕,像是泪,又像是警告。
李云飞盘坐于前,双目紧闭,心火在经脉中缓缓流转。
突然,他猛地睁眼——瞳孔深处燃起一抹赤金色火焰。
“黑风寨……”他低语,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那个老子第一次死的地方。”
记忆翻涌而来:元末乱世,边关雪夜,尸横遍野。
他刚入系统,不谙武技,只凭一股混混的狠劲硬撑。
那一夜,他为护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断后,乱箭如雨,钉穿胸膛。
临死前,那孩子趴在他耳边哭着说:“大哥,我娘还在等……”
可没人记得他。
连尸体都被清道司的人拖走,埋进寨子地底,当作“祭品”。
而现在,那股熟悉的煞气正顺着时空裂缝渗出,带着腐朽的怨念和铁锈般的因果之力,缠上他的命脉。
林诗音悄然走近,指尖轻触冰花,正心柱在袖中微鸣,发出低沉的警示音。
“不是普通战士。”她眸光一冷,“有人用‘因果锈链’锁你命魂——把你第一滴血炼成了‘锁火钉’,要断你火种之根。”
苏媚站在檐下,红裙猎猎,照魂纱无风自动。
“阴气积了百年,连鸟都不飞,魂都进不去。”
柳如烟提笔而立,眉心微蹙:“若强行溯因返魂,需立‘溯命约’,以真名契魂,三日内入寨者,魂可归位。但……代价是同步承受当年死劫。”
李云飞没说话。
他忽然起身,一脚踹翻药柜,药材四散,瓷瓶碎裂。
他在一堆焦灰里翻找片刻,终于抽出一截焦黑断箭——箭杆早已碳化,箭尾却刻着模糊符文,隐约可见一个扭曲的“清”字与半枚官印。
“清道司……”他冷笑,手指摩挲着箭身,“老子死过一次的地方,你们当坟头种草?还拿我的血炼钉子?”
他将断箭插进腰带,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包辣条,油纸皱巴巴的,边角都磨破了。
他低头看了眼,忽然笑了:“正好,炸点人气。”
当晚,月隐星沉。
五道身影踏破时空边界,落入元末边关。
黑风寨残垣断壁,荒草疯长,雾气凝成血珠,悬在半空,久久不落。
地面遍布无名尸骨,有的只剩半截腿骨,有的颅骨裂开,生前似曾惨叫。
风吹过时,枯草间传来细碎呜咽,却不像是鬼哭,倒像是一群人,在无声地喊着同一个名字。
慕容雪单膝跪地,掌心贴土,归心调在血脉中低鸣。
“他们在哭……”她闭眼,声音发颤,“不是为自己哭,是哭——‘没被记得’。”
林诗音剑尖点地,正心柱嗡然共鸣,眼前幻象浮现:当年雪夜,李云飞倒在血泊中,胸口插满利箭,气息将绝。
十几个村民冲上来想救他,有老翁跪地撕衣裹伤,有妇人抱起那吓傻的孩子,还有少年挥刀怒吼。
可下一瞬,黑影从地底钻出,如蛇般缠住他们脚踝,硬生生拖入地下,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原来……不是没人救我。”李云飞喃喃,拳头攥紧,指节发白。
苏媚舞动照魂纱,红绸如焰,映出祠堂地下景象——
一条由亡魂指骨串成的“锈链”深埋土中,每一节骨头上都刻着扭曲符咒,链身泛着暗红锈迹,仿佛浸透百年怨血。
链头钉入一块石碑,碑面赫然刻着三个大字:
李云飞。
锈链另一端,则深深刺入李云飞当年倒下的位置,直连他心口命门。
“锁火钉已成,一旦锈链发动,你的火种会被逆噬,重回‘死劫境’。”柳如烟沉声道,“必须毁链破碑。”
李云飞却没动。
他目光扫过废墟,最终落在东墙角落——那里塌了一半,砖石压着半截染血布条,是他当年穿的衣角。
他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很慢,却每一步都让大地轻颤。
众人屏息。
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那包辣条,轻轻拆开。
油纸窸窣作响。
他掰下一小撮碎渣,撒在地上。
李云飞蹲在那堵塌了半边的断墙下,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却吹不散心头压着的那团火。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包皱巴巴的辣条,油纸边缘早已磨得发白,像是被多少次攥紧又松开的记忆。
他知道,这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也不是系统奖励的神物——可这是他唯一能带回过去的东西。
“那年你说‘大哥,我娘还在等’……”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说给地下的亡魂,又像是说给自己,“老子没救成你。饭钱没还上,命也没保住。”
他掰下一小撮碎渣,指尖微微发抖。
不是怕,是痛。
心火顺着经脉缓缓流淌,在指尖凝聚成一缕赤金微光。
碎渣沾上光芒的瞬间,竟如星屑般浮起,轻轻洒落于地。
“现在,老子来还饭钱了。”
话音落,大地轻颤。
十七具散落在废墟各处的尸骨——那些曾被清道司抹去姓名、埋入地底当作“祭品”的亡者——忽然齐齐一震。
枯骨缓缓支起身子,脊椎节节拼合,残破的衣袍无风自动。
他们的眼窝里,燃起豆大幽焰,微弱却坚定,像黑夜里不肯熄灭的灯。
柳如烟眸光一凝,立命笔已在指尖旋转三圈。
她踏前一步,墨锋悬空疾书——
“承!”
一个字,如刀刻石,墨线自天而降,直钉入地脉深处。
刹那间,锈链嗡鸣剧震,仿佛有无数冤魂齐声怒吼。
“他们不是祭品。”柳如烟冷声道,笔尖血珠滴落,化作契约符纹,“是你救过的人。你记得他们,他们也从未忘记你!”
轰——!
一声闷响自地下炸开,祠堂地面骤然龟裂,砖石崩飞如雨。
那条由指骨串成的“因果锈链”寸寸崩断,暗红锈迹化作腥雾蒸腾,却被归心调引动气流卷向高空,尽数吸入慕容雪掌心封印。
林诗音剑尖轻挑,正心柱共鸣不止,护住众人周身气机。
她望着李云飞背影,心头微颤:“原来……他的执念,从来不是复仇。”
苏媚红裙翻舞,照魂纱席卷四方阴煞,冷笑出声:“清道司?好大的胆子,拿活人当锁魂钉,连死人都要榨干记忆!”
就在这时,地陷中央,一口幽深古井缓缓浮现。
井壁布满扭曲符文,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诅咒。
井水漆黑如墨,却不流动,只在表面浮起一面铜锣——斑驳厚重,边缘豁口累累,似曾敲过千百回丧钟。
锣面刻着四字:讨债日,血偿时。
李云飞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这锣,老子熟啊。”
他一脚踏上井沿,俯身抓起铜锣,手腕一抖,青竹笛嗡然应和。
下一瞬,他抡圆臂膀,猛敲三下——
咚!!!
第一声,裂云穿月,百里荒原积雪炸开;
第二声,万骨齐鸣,所有尸骸抬头望天,眼火连成一片火海;
第三声,时空震荡,现代都市中,归心堂十七个监控画面同时闪现雪花,随即传来清晰回响——
铛!铛!铛!
如同命运重启的钟声。
柳如烟翻开膝上《守门录》,泛黄纸页无风自动,一行新字悄然浮现:
死者非尘,乃火种薪——此寨,不可封。
她抬眸看向李云飞,声音轻却有力:“你不是来赎罪的……你是来清算的。”
李云飞将铜锣往肩上一扛,笑得浪荡又桀骜:“没错。下一站,轮到你们老祖宗还命了。”
风卷残雪,五道身影立于废墟之上,目光齐齐投向井底深处那条通往地宫的阶梯。
黑暗尽头,隐约可见一座巨殿轮廓,门匾残缺,唯余两字依稀可辨——锈骨。
而在殿内,四壁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颅骨,中央石台上立着一尊黑袍雕像,面容模糊,手中握着半截青玉笛。
李云飞盯着那笛,心火骤然沸腾,血脉深处响起久违的共鸣——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