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像一层薄纱,裹着城西老巷的青石板路。
井口边野草疯长,半掩着那口无人问津的老井,仿佛连时间都忘了这里。
可此刻,这口井不平静。
水面泛着一圈圈金纹,无声扩散,如同某种古老的召唤。
井口石壁上,竟凭空浮现出半阙唐诗,墨迹如新: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字迹未干,风一吹,竟有淡淡的檀香逸出。
李云飞蹲在井沿,指尖轻轻点向水面。
心火自丹田升起,顺着经脉奔涌至指尖,刹那间,他眼前的世界猛地一晃——
井底不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而是一条蜿蜒向下的阶梯,由碎瓷片、锈铜钱、泛黄信封铺就,每一步都踩在被遗忘的时光之上。
阶梯尽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是千年前的长安西市:胡姬舞袖翻飞,驼铃叮当,酒旗斜卷,烟火人间。
他瞳孔一缩。
“这不是幻象……这是‘记忆’凝成的路。”
身后,慕容雪贴耳井口,脸色骤白,声音发颤:“有人在唱《安魂调》……但不是现代版,是唐音,纯正的唐音!”
她双手捂住耳朵,可那歌声却从骨髓里钻出来,像是前世未尽的哭诉。
林诗音立于井侧,冥愿柱在掌心微微震颤,玉光流转:“井中有乱流,记忆纠缠太深,稍有不慎,神魂就会被拖入轮回旋涡。”
苏媚皱眉,续魂纱已悄然缠上腰身,银丝微闪:“你真要自己下去?这可不是打群架,回不来就是真的回不来了。”
李云飞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痞气十足:“老子欠的债,哪一笔回得去?赌债、人情、命债……桩桩件件,都是利滚利。可这一笔——”他指了指井底,“是我自己选的债,得亲自算清楚。”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包辣条,拍了拍胸口塞进衣服夹层:“长安人,也得吃点咸的。别让他们以为咱们现代人只会喝甜奶茶。”
柳如烟轻叹一声,立命笔悬于空中,笔尖蘸墨,在井口凌空画下一圈符文。
墨线如活蛇游走,最终形成一道古老契约之印。
“溯流约已立——三日内,入井者可返,魂不滞留。若超时未归,记忆将被锚定于过去,再也回不来。”
她收笔,语气沉重:“你只有三天。”
李云飞点点头,最后看了她们一眼。
苏媚咬唇,
林诗音握紧民愿柱,低声道:“我们守在这里,等你带真相回来。”
慕容雪忽然踉跄一步,扶住井壁,脸色惨白如纸:“我……我听见她的心跳了。那个女人……她死前在想什么,我看……到了……”
话音未落,归心调自发响起,幽幽古乐自她体内溢出,竟与井底传来的《安魂调》隐隐共鸣!
刹那间,井壁画面骤变——
盛唐夜市依旧繁华,可镜头猛地拉近一口水井。
一名紫衣女子被黑影推下,长发飘散,面容凄绝。
她手中死死攥着一枚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清晰的“燕”字。
李云飞浑身一震。
那张脸……
分明就是慕容雪!只是更艳、更烈,眉心一点朱砂,贵不可言。
“前世……?”他呼吸一窒。
井口外,柳如烟疾书,笔走龙蛇:“井通‘因缘断点’——她未死于政变,而是被‘记忆篡改’抹去!真正的死因,藏在这口井里!”
风停了。
整条巷子陷入诡异的寂静。
李云飞站在井口,低头望着那条由记忆铺就的阶梯,心中火焰缓缓燃烧起来。
原来如此。
难怪慕容雪天生能听百世低语,难怪她每逢月圆便心痛如绞。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被强行中断的命运。
而现在,命运的门缝,终于被他撬开了一道。
他深吸一口气,踏上第一级阶梯。
脚下的碎瓷发出轻微的咔响,仿佛踩碎了一段尘封的誓言。
铜钱生锈,信封字迹模糊,可每一步落下,都有画面在四周浮现:宫宴上的琵琶声、马球场上的呐喊、密室中的低语、刀光映着泪眼……
越往下,空气越冷。
可他的心,越来越热。
身后,三位女子各持灵物,镇守井口。
苏媚的续魂纱随风轻扬,林诗音的民愿柱稳如山岳,柳如烟的立命笔仍在不断加固“溯流约”。
而井底深处,那首《安魂调》愈发清晰,带着哭腔,带着不甘,带着一个王朝未曾说出的秘密。
李云飞一步步下行,身影逐渐被灰雾吞没。
就在他即将抵达尽头时,阶梯戛然而止。
前方,一扇半掩的朱漆门静静伫立,门缝中渗出丝丝灰雾,似有无数低烟从中逃逸。
门上,血色刻字,触目惊心——
“大燕昭宁公主,死于贞观二十三年。”
李云飞盯着那行字,嘴角缓缓扬起,冷笑出声:
“死?”,是老子要走的路!(续)
灰雾从门缝中汩汩涌出,像无数亡魂在低语,缠绕着李云飞的手腕,试图将他拖回现实。
可他没退,反而冷笑一声,指尖划过掌心,鲜血滴落,正好落在那扇朱漆门的血字上。
“死?老子还没点头呢。”
血珠触之即燃,竟泛起一丝金芒。
他猛然催动心火——那团自觉醒以来便藏于丹田的炽焰,此刻如江河倒灌,顺着经脉奔腾而下,尽数灌入掌心。
青竹笛在他体内嗡鸣,仿佛也感应到了某种宿命般的召唤。
“慕容雪没死!”他怒吼,声浪震得整条记忆阶梯都在颤抖,“是你们不敢让她活!”
刹那间,门上的血字开始扭曲、崩裂,灰雾倒卷,门内景象骤然翻转!
不再是冰冷的死亡碑文,而是一幅被尘封千年的画面:幽深地宫,四壁刻满密密麻麻的“记得我”三字,每一笔都深陷石中,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中央石台上,一名紫衣女子披发跪坐,手腕镣铐斑驳,手中却紧握一支残破玉笛,正以笛尖一遍遍刻下那三个字。
她的脸,与慕容雪一模一样——却又不同。
眉心一点朱砂,艳如烈火;眼角含霜,倔强不屈。
她没有死,只是被活生生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宫之中,连名字都被抹去,只剩下一个虚假的“死讯”。
井口之上,林诗音猛然睁眼,民愿柱嗡然长鸣,玉光暴涨如潮!
“她在等……”她声音发颤,眼中竟有泪光闪动,“等传灯者……等了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等了千年。”
苏媚攥紧续魂纱,银丝簌簌震颤:“难怪每次靠近长安旧址,她的气息都会紊乱……这不是重生,是未断的执念在呼唤归途。”
柳如烟笔尖微抖,溯流约的符文正在缓缓龟裂:“时间不多了……他的神魂已经开始与过去重叠。”
而地宫深处,李云飞一脚踹开朱门,心火喷涌而出,化作赤焰长龙,瞬间将那块“死讯碑”烧成灰烬,连渣都不剩!
他高举手中那支从现代带来的、早已断裂的青竹笛残片,就着记忆中的调子,吹出一声混混式口哨——懒散、嚣张、带着点痞气十足的熟悉感。
“公主——打饭窗口六点关!”他咧嘴大笑,声音响彻空旷地宫,“再不来,老子把你那份也吃了!”
话音落下,整个地宫剧烈震动!
一道道石壁轰然裂开,尘土飞扬中,一道紫影踉跄冲出,浑身是伤,脚步虚浮,却仍死死抱着那支玉笛。
她抬头看向李云飞,瞳孔剧烈收缩,仿佛穿越了千年的风沙,终于看清了那个本不该存在的人。
泪水,无声滑落。
就在这一刻,井口外的慕容雪猛然睁眼,胸口剧烈起伏,掌心赫然多出一枚温润玉佩——正是地宫中女子手中之物!
两世血脉共鸣,竟让时空都为之震颤。
李云飞回头,望向井口的方向,眼神炽热如火,声音低沉却坚定:
“下一个副本,老子不救——”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从未有过的温柔笑意。
“是接她回家。”
井水翻涌,金纹旋转成巨大旋涡,宛如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户。
远处,长安城的晨钟再度响起,悠远绵长,仿佛在迎接一位迟归的主人。
而在地宫最深处,紫衣女子靠墙喘息,指尖抚过玉佩上的“燕”字,唇角微动,轻声道:
“我不是死于政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