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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迪恩区的地下,巨型的管道与支撑结构纵横交错,在黑暗中勾勒出狰狞的轮廓,仿佛是整座城市的骨架。

那个把情报告诉她的浑身脏兮兮的男人,并不知道那些失踪工人的确切位置。

当时他只用一根黑乎乎的手指,指向了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迷宫。

伊娜莉丝的身影在那些锈迹斑斑的管道中穿行,脚步轻盈得像一个没有实体的幽魂。

她早已习惯了这种环境,甚至能从空气中分辨出不同层次的气味。铁锈的腥气、老旧机械运转时逸散出的味道,以及某种不知名的工业废料在潮湿中发酵后,散发出的隐约酸腐气味。

这些味道混杂在一起,化为一层黏腻的薄膜,无声地附着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远处,有水滴从高处落下,砸在金属板上。答,答,答……单调而固执,像是为这片死寂谱写的唯一节拍。

她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

水滴声依旧,但在那规律的节拍之间,夹杂着一些别的声音。前方拐角处,有两道模糊的人影在晃动,还有一阵被刻意压低了的、用萨卡兹语交谈的声音。

“这鬼地方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一个粗哑的嗓音抱怨道,“闻着这股味儿,我觉得我的肺都要烂了。早知道是这种活,给再多钱我也不来。”

“少废话,拿钱办事,这可是王庭发出来的委托。”另一个声音听起来稍微沉稳些,但同样透着不耐烦,“不过说真的,这趟活儿确实不怎么样。连个鬼影都看不到,还非要我们一趟一趟地巡逻,烦不烦。”

伊娜莉丝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向后一贴,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数条管道连接处形成的、一个更深邃的阴影凹陷里。那里是光线绝对的死角。

那两个萨卡兹雇佣兵骂骂咧咧地向她藏身的拐角走来,脚下的军靴踩在金属格栅上,发出空洞的哐当作响。

“我宁愿去跟维多利亚的那些铁罐头真刀真枪地干一架,也比在这里发霉强。”先开口的那个萨卡兹踢了一脚地上的空罐头,发出刺耳的滚动声,“喂,你说那些工人真的藏在这下面?这么大个地方,跟大海捞针似的。”

“谁知道呢。反正我们的任务就是别让任何人找到他们,也别让他们自己跑出来。”同伴打了个哈欠,“走吧,快点巡完这一圈,回去还能喝一杯。”

当他们并肩走过她藏身的拐角时,甚至没来得及朝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多看一眼。

就在他们与她错身而过的瞬间,一道乌光在他们身后闪过。

走在前面的那个萨卡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的咯咯声,身体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挣扎,便软绵绵地向前倒了下去,沉重的身体撞在管道上发出一声闷响。

另一个猛地回头,他脸上的不耐烦瞬间被惊恐所取代。

他什么也没看到,只看到一双在纯粹的黑暗中亮得有些骇人的冰蓝色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然后,他的世界也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伊娜莉丝松开捂住他嘴巴的手,任由第二具尸体滑落在地。

她握着匕首,在那人粗糙的外套上不紧不慢地擦了擦,甩掉刀刃上最后一点温热的血。

这已经是她在这片地下迷宫里解决的第二支巡逻队了。

那个男人给的情报,到底是不是真的?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一个谎言,引诱进了这座地下的坟墓。

就在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引向了一个错误的死胡同时,一阵极其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侧面一条更狭窄的岔道里袭来。

咻——

那声音仿佛能刺穿耳膜。

伊娜莉丝的身体,比她那尚在思索的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的脊背肌肉猛然绷紧,整个人向左侧矮了下去,动作流畅得像一道被风吹动的影子。

几乎就在她俯身的同一瞬间,一支淬着幽暗寒光的弩箭擦着她的头皮飞了过去,带着一股劲风,将她几缕黑发都吹得向后扬起。弩箭重重地钉在她身后一根粗大的金属管道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笃”响,粗制的箭尾犹在嗡嗡颤动,像一只不甘死去的毒蜂。

偷袭并未就此结束。

紧接着,又是数道同样的破空声,从不同的角度接踵而至。三支弩箭成品字形射来,封死了她所有可以闪避和后退的路线。

伊娜莉丝的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她没有后退,反而迎着箭雨的方向,向前一个利落的翻滚。

脚下的金属格栅在她翻滚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她手中的雷神工业手铳,已在落地的瞬间举起,稳稳地指向了那片箭矢射出的黑暗。

她甚至没有费神去看清偷袭者的具体样貌,对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阴影,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轰!

枪声在这狭窄封闭的管道空间里被放大了数倍,化作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要将这片死寂彻底撕碎。

灼热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前方的通道,却没能如预想中那样击中血肉之躯。子弹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墙壁,爆开一丛刺眼的火星,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像是用攻城锤猛砸铁门的巨响,回音在管道间来回冲撞,久久不散。

对方有盾牌。

枪声的回音还未完全消散,那片黑暗中便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两道身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轮廓在枪口残余的硝烟中逐渐清晰。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菲林男性,他手中举着一面盾牌。那盾牌显得异常粗糙,是用好几块废旧的金属板拼凑焊接而成,上面还带着锈迹和划痕。在盾牌的正中央,有一个崭新的弹孔,边缘还在微微卷曲,冒着一缕缕青烟。他身后,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菲林女孩,正用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沉稳姿态,紧张地端着一把军用手弩。那黑洞洞的弩口,依旧死死地对准着伊娜莉丝。

“别开枪!”举着盾牌的男人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沙哑干涩,“我们……我们应该不是敌人。”

“应该?”

伊娜莉丝没有放下铳的 意思。冰冷的枪口依旧稳稳地指着他们,铳身上散发着刚刚击发后的硝烟味。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像这地下管道里凝固的空气一样冰冷。

“用弩箭来打招呼,你们维多利亚人还真是热情。”

“我们以为你是那些魔族佬的走狗。”后面的菲林女孩忍不住插了一句,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但眼神却像一头护崽的野猫,充满了戒备与敌意,“这里的地下管道,除了我们,就只有他们的巡逻队会下来。他们从不走空,每次来都想抓走几个人。”

“就只是抓人?”

“就只是抓人。”

伊娜莉丝的目光在他们身上缓缓扫过。那身破旧但还算干净的衣物,那面用废料拼凑的盾牌,还有他们脸上那种警惕、紧张又混杂着几分绝望的神情,都和她要找的人的特征对上了。

“我找你们的头领。”她开口说道,声音不大,但在回音渐消的管道里却格外清晰。

说着,她缓缓放下了手铳,但握着枪柄的手指并没有放松一丝一毫的警惕。

她空着的另一只手伸入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金属物件,屈指一弹,丢了过去。

那东西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被那个菲林男人有些笨拙地一把接住。他摊开手掌,借着从管道顶部格栅缝隙里漏下的、不知来自何处的微光,看清了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枚徽章,上面是温德米尔家族双剑与盾牌的纹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沉静而古老的光泽。

“温德米尔公爵让我来的。”伊娜莉丝说。

男人看着手中的徽章,又抬头看了看伊娜莉丝那张在阴影中看不真切的脸,脸上的敌意渐渐被一种更深的困惑与怀疑所取代。

他与身后的女孩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有太多复杂的讯息。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紧紧攥住了那枚徽章。

“……你跟我们来。”

与此同时,伦蒂尼姆,圣西王大教堂地下。

巨大的石门在三十二名蒸汽骑士的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而悠长的轰鸣。石门合拢的最后一道缝隙里,外面世界的光像一柄被抽回的利刃,迅速消失,只留下飞扬的尘埃在最后的余光中翻滚了一瞬,便被彻底的黑暗吞没。

这里是诸王沉眠之所的入口,维多利亚历代君王的长眠之地。空气冰冷而凝滞,带着古老石材与千年尘土混合的气味。

查尔斯·林奇爵士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那身厚重的动力甲每一步都踩出清晰的回响,金属足底与古旧石板碰撞,声音在这条笔直幽深的墓道里来回传递,仿佛一声声孤独的叹息。三十二名骑士的脚步汇成一股沉重的钢铁洪流,却依旧无法驱散这片死寂带来的压迫感。

“爵士,”亚瑟的声音从他身后的通讯器里传来,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困惑,“我还是不明白。放弃地表辛苦建立的阵地,把我们派到这种地方……这道命令……”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确。这命令充满了荒谬与不安。

“亚瑟,”查尔斯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如常,“我们是骑士,执行命令是我们的天职。我们只需要相信下达命令的人。”

亚瑟沉默了。他当然选择相信自己的长官,查尔斯爵士,这位身经百战的骑士楷模。但这份信任,并不能完全驱散他心头那片越来越浓的阴影。

墓道的尽头,豁然开朗。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圆形地宫呈现在他们面前。无数根粗壮的石柱拔地而起,支撑着高不见顶的穹顶,宛如一片沉默了千年的灰色石林。动力甲的探灯光束在石柱间扫过,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更多的黑暗潜伏在光线无法触及的深处。

而在石林的中央,他们看到了他们的目标。

一支萨卡兹部队正静静地等在那里。

他们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摆开阵势,严阵以待,反而显得有些……散漫。有的靠着石柱,有的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武器就放在手边。他们似乎没有察觉到骑士们的到来,整个场面安静得诡异。

查尔斯抬起一只手,整个队伍立刻停下了脚步。三十几台动力甲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在这片空旷中显得格外突兀。

太安静了。

亚瑟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他在队内频道里低声问:“他们……在做什么?像是来郊游的。”

“不,”查尔斯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眼前的每一个敌人,心中的不安被无限放大,“他们是在等我们。”

太容易了。这就像一个猎人走进一片森林,却发现所有的猎物都排着队,在陷阱边上等着他。

就在这时,地宫的穹顶之上,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片幽蓝色的光芒。

那光芒并非来自任何灯具,而是直接从漆黑的岩石中渗透出来,如同有生命的墨水在水中晕开。无数复杂的、属于萨卡兹巫术的符文法阵在空中依次浮现,彼此勾连,交织成一张巨大到足以笼罩整个地宫的、缓缓旋转的蓝色天网。

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从天而降,仿佛整个天空都塌了下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肩上。动力甲的关节处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陷阱!”

亚瑟发出一声怒吼,手中的冲击锤瞬间被激活,蓝色的电弧在锤头上噼啪作响。

但已经晚了。

那些原本看起来散漫懈怠的萨卡兹士兵,在法阵亮起的瞬间,像是听到了某种无声的号令。他们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然后以一种违背生物常理的方式扭曲、膨胀。皮肤之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蠕动、生长,撑得皮肤表面出现一道道裂痕。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肌肉撕裂声混杂在一起,清晰地传到每一个骑士的耳中。

迎接他们的,根本不是什么萨卡兹的精锐部队。

而是一场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以他们为祭品的、血腥的献祭。

查尔斯缓缓闭上了眼睛,隔绝了眼前那地狱般的景象。通讯频道里,已经传来了年轻骑士们的惊呼、怒骂,以及怪物们非人的咆哮。

他没有再下达任何命令,也没有睁开眼睛。

原来,这的确是一场歼灭战。

只不过,需要被歼灭的对象,不是敌人。

而是他们这些,被帝国当做弃子,遗弃在这永恒黑暗中的,最后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