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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夜幕刚刚降临,萨迪恩区的街角泛着微弱的灯火。伊娜莉丝在凛冽的晚风中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餐厅,门楣上挂着两个褪了色的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

她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食物香气与人声的热浪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些许寒意。

“哎,姑娘,忙完啦?快进来坐,外面冷吧。”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他看到伊娜莉丝这一身明显不合身的灰色工人制服,以及上面沾染的灰尘,眼神里没有半分嫌弃,反而透着一股熟稔的热情,仿佛她只是一个刚下工的、来填饱肚子的常客。

“……随便看看。”伊娜莉丝将帽檐压得更低,遮住了眼睛,声音也刻意放得有些沙哑。

她裹紧了外套,低着头,只用余光飞快地扫了男人一眼。

“好嘞,不着急,您先找个地方坐。”男人见她拘谨,也不多问,热情地朝里指了指,“菜单就在桌上,想吃点什么了再叫我。”

说完,他便转身去迎接下一位客人了。

这似乎是一家炎国人开的餐厅,空气中飘着米粥和某种香料混合的温润味道。

伊娜莉丝没有去看菜单,而是径直走向了最角落的一张空桌。那里光线昏暗,能将大半个餐厅的景象收入眼底,又不容易被别人注意到。

她坐下后,拿起桌上一个有些变形的金属勺子,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她无意识地用勺尖在粗糙的木桌上轻轻刮着,发出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沙沙声,眼睛则在观察着餐厅里的每一个人。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颤巍巍地端着一碗稀饭,从她身边慢慢走过。

那碗稀饭在她枯枝般的手中仿佛有千斤重,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伊娜莉丝的目光落在那老妇人的脸上,她的眼睛浑浊得像一潭死水,看不到任何光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麻木。

没过多久,取餐的队伍里忽然爆发出一阵骚动。

“你干什么吃的!没看到大家都在排队吗?”一个身材粗壮的菲林男人一把推开前面的人,怒吼道。

“不想死就快滚。”被推开的菲林男人也不甘示弱回敬道。

短暂而激烈的争吵像一簇火苗,瞬间点燃了周围压抑的气氛。但火苗很快就被扑灭了,店里的服务员手脚麻利地冲了过去,熟练地将两人拉开,嘴里不停地劝着:“两位,两位,消消气,都有份的,别伤了和气,啊?”

争吵的两人互相瞪了对方一眼,终究还是没再多说什么,各自领了食物,悻悻地走开了。

餐厅里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嗡嗡作响的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就在这时,两个坐在她前面的那桌的男人压低了嗓门。

“……喂,你听说了吗,萨迪恩区那边,那些工人们还在……”

先开口的那个男人样貌有些狼狈,像是附近的流浪汉或者搬运工,和同桌人说话时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每个字都沾着湿冷的雾气,带着一种生怕被什么东西听了去的恐惧。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衫的肩膀处,有一个明显的破洞。

“嘘!你小声点!”另一个人的声音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惊惶。

他下意识地向四周飞快瞥了一眼,那紧张的目光扫过人群,在伊娜莉丝那顶压得几乎看不见脸的帽檐上停顿了半秒,又惊慌地移开。

“你疯了,你想被那些尖耳朵的拖进巷子里吗?”他压着火气,声音嘶哑地警告同伴。

“我不是……我只是在想……”第一个男人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哭腔,那是一种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跋涉许久,终于看到一丁点微弱火光时,劫后余生般的哽咽,“算了……”

“你这家伙,想去加入他们就直接去啊,下次别这样了。”

“嗯嗯。”

餐厅里食物的香气似乎都无法温暖他话语里的寒意。

伊娜莉丝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停下了无意识的刮擦动作。

她的眼角余光,像用最精密的仪器校准过一般,牢牢锁定了那个最先开口的男人。

他拿到了打包好的食物后与同桌的男人告别,怀里抱着的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热气腾腾的方块。

随后,他快步走出餐厅,并没有走向灯火稍亮的主街,而是毫不犹豫地拐进旁边一条更为僻静、几乎完全隐没在黑暗中的小巷。

伊娜莉丝放下勺子,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她融入门口进出的人流,就像一颗水珠汇入大河,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小巷里阴暗而狭窄,像一道被城市遗忘的伤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杂着腐烂菜叶和陈年污水的潮湿霉味。

废弃的木箱和破损的家具歪歪斜斜地堆在墙根,上面覆盖着一层油腻的灰尘,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幽幽的暗光。

那个男人就靠在这片狼藉之中,蜷缩在一个肮脏的墙角。

他并没有吃掉怀里那份用油纸包着的食物,那份食物依然散发着微弱的热气,在这冰冷的小巷里,像一个格格不入的、温暖的梦。他只是紧紧抱着它,仿佛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宽阔的肩膀在粗布夹克下无声地、剧烈地耸动着。

伊娜莉丝的脚步轻得像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贴着另一侧的墙壁,身影完全融入了更深的阴影里。她的靴底踩在湿滑的石板路上,没有带起一丝水花。

风吹动她过大的制服衣角,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停下动作,等风过去,才继续向前。

或许是这微不可查的声响,又或许是第六感带来的警兆,男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一只被猎手盯上的兔子,下一秒,他惊恐万分地回过头,眼睛里充满了被逼入绝境的恐惧。

当他看清来人时,那份极致的恐惧并没有立刻消散。

巷子太暗,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和他一样,穿着破旧灰色工服的“同类”。

眼中的惊恐慢慢褪去,转而化为一种冰冷的、带着敌意的警惕。

在这片城区,一个陌生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绝不是什么好事。

伊娜莉丝没有说话,也没有再靠近。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对方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荡。

然后,她抬起手,像是在展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

“我没有恶意,我也跟你一样讨厌那些魔族佬,我想知道……你在餐厅里提到过的,那些工人在哪里。”

男人像是被这句话唤醒了,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你……你是谁?”

“我不是你的敌人。”伊娜莉丝的回答简单。

“……”男人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脸,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平复的哽咽,“你是要找自救军的吗……他们……他们在萨迪恩区……他们就在萨迪恩区的废弃纺织厂。但是那里……那里被封锁了,到处都是‘尖耳朵’的走狗……”

他看着伊娜莉丝,眼神里充满了恳求与希冀。

“你……你能帮他们吗?”

另外一边,圣西王大教堂。

巨大的穹顶如同一只倒扣的巨碗,笼罩着下方的一切。光线艰难地穿透那些布满蛛网般裂痕的彩绘玻璃窗,被切割成无数斑斓而黯淡的碎片,在满是灰尘的石质地面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光斑。那景象,宛如一片凝固的、早已破碎的彩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难以言喻的气息。

那是陈旧蜡烛燃烧殆尽后留下的蜡油味,是巨大石柱散发出的冷硬气息,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从石缝中渗出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查尔斯·林奇爵士此刻正站在光幕下。

这位维多利亚最后的蒸汽骑士团的指挥官,正静静地站在这片破碎的光影里。

他没有佩戴头盔,露出一张被岁月与战争毫不留情地刻下深刻痕迹的脸。

他的短发已经灰白,像是冬日的霜雪,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仿佛能穿透这教堂的昏暗,看到遥远的战场。

他身上那套厚重的蒸汽甲胄,此刻安静得像一座饱经风霜的雕塑。

甲胄的边缘和关节处布满了无数战斗留下的划痕与凹陷,深蓝色的涂装在许多地方已经磨损殆尽,露出下面闪着金属寒光的底层装甲。这套甲胄,连同它的主人,都早已习惯了战场上的硝烟与轰鸣,习惯了炮火的呼啸与蒸汽核心的咆哮。

在这座死寂得过分的教堂里,反而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他的身后,整整三十二名蒸汽骑士沉默地伫立着,像一片由钢铁铸就的、不会落叶的森林。他们曾是维多利亚的骄傲,是帝国最锋利的剑刃,是让无数敌人闻风丧胆的移动堡垒。

而现在,他们只是站在这里,像一群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归途的幽魂。

查尔斯的手中,正握着一块冰冷的金属数据板。

屏幕上幽蓝色的光,映亮了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也映出了他眼中的疲惫。

那上面只有一行简短得近乎残酷的命令。

一阵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声响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他的副官,年轻的骑士亚瑟,走到了他的身侧。

“长官。”亚瑟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确定,“命令……已经确认了吗?”

查尔斯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依旧胶着在那块小小的屏幕上,仿佛想从那一行字里烧出一个洞来。过了许久,他才发出一声近乎叹息的呼吸。

“确认了。”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没有上油的齿轮在转动。

“那我们真的要去……”亚瑟的声调不受控制地拔高了一瞬,又立刻压了下去,但话语里的惊愕与愤怒却无法掩饰,“诸王沉眠之所……这是个陷阱。”

教堂穹顶的最高处,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过,细小的灰尘簌簌落下,在光柱中如同金色的微尘。

“在你质疑是否是陷阱之前,首先这是命令,亚瑟上尉。”查尔斯抬起头,但他没有看自己的副官,而是望向了远处那尊先王像,“我们是军人,不是政客。我们执行命令。”

“可这是什么样的命令!”亚瑟向前走了一步,脚下的甲胄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让我们眼睁睁看着那些‘尖耳朵’的杂种在我们的土地上为所欲为?我们是蒸汽骑士团!我们的信条是守护维多利亚!不是像懦夫一样夹着尾巴撤退!”

查尔斯缓缓地转过头,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终于对上了年轻人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那目光里没有斥责,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疲惫。

“我们的信条是守护维多利亚,没错。”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亚瑟的心上,“但我们已经输掉了战争,亚瑟。从首都陷落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不再是‘守护者’了。我们……只是残存的武器,等待着被赋予新的用途。”

他举起手中的数据板,幽蓝的屏幕光芒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冰冷的屏障。

“现在,这就是我们的‘用途’。”

亚瑟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查尔斯那张仿佛在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只能握紧拳头,甲胄的手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查尔斯不再看他,重新将目光投回数据板。他的拇指,在那行命令上空悬停着,迟迟没有按下。整个教堂再次陷入死寂,只有三十二座钢铁雕像,在破碎的彩虹光斑里,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