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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感受着那枚手中徽章上的冰冷,左右翻看,徽章边缘因常年的摩擦而磨损,但中心独特的温德米尔家族纹章,依然清晰可辨。

他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徽章背面的编号,反复确认后,他抬起头,视线看向伊娜莉丝的脸,但黎博利自始自终巧妙的保持站在管道探灯光束的边缘位置,整个人都融在一片浓淡不一的阴影里,像个捉摸不定的幻象。

男人侧过头,与身后的菲林女孩交换了一个眼神。

女孩的猫耳轻轻抖动了一下,她握着十字弩的手也放松了些许,对着他极轻微地摇了摇头,好像表示自己也完全不明白。

最终,男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五指收拢,将那枚还带着伊娜莉丝体温的徽章紧紧攥进了掌心,坚硬的金属硌着他手心的伤疤。

“……你跟我们来。”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说完,他将那面用通风管道外壳和钢筋焊接而成的、布满划痕的盾牌重新甩到身后,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通道中回荡。

“我叫卡恩,第八行动队的队长。”他言简意赅地介绍自己,随即转身在前面带路。

他身后的女孩,那个不久前还用淬毒弩箭招呼她的菲林人,也放下了武器。

“我叫蓝瑟琳。”

她的声音比卡恩要清亮一些,但此刻还带着一丝难以褪去的戒备,敌意倒是消散了不少。

她似乎想为自己之前的攻击行为解释几句,但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要攻击你的。”她最终还是小声说道,“我父亲是卡恩队长的朋友……他们是来救我的。”

卡恩沉默地在前面带路,他们走进了一条更加狭窄的维修管道,只能勉强容纳一人通行。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机油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他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有些沉闷,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布。

“我们的小队在废弃的医疗站找到蓝瑟琳后就分头撤离了,在这条管道里遇到你纯属偶然。”他一边走一边解释,像是在履行某种告知义务,“这条路平时没人走,我们以为你是那些魔族佬的巡逻队。”

伊娜莉丝耸了耸肩表示不在意,毕竟她也是误打误撞误入这里的,有什么误会说开就是了。

越是深入这片地下的钢铁丛林,空气里的气味就越是复杂得令人窒息。铁锈和积水的腥气像是附着在管道壁上的苔藓,无处不在,而每往前一步,就有一种新的气味加入进来。

那是一种老旧机械在停止运转后,逐渐冷却的机油与看不见的源石尘埃混合在一起的独特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肺里,仿佛连呼吸都带上了金属的重量。

沉默在狭窄的通道中蔓延,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声和偶尔蹭到管壁的摩擦声。

“这里以前是移动城市的源石引擎作业区。”

卡恩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没有回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后保持着固定距离的伊娜莉丝解释。他的嗓音在这种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沉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厚重的金属板后面传来的。

“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这里逐渐被启用,可萨卡兹人占领伦蒂尼姆后,我们这些不愿意给他们工作的工人,却又阴差阳错的退回到了这里。”

伊娜莉丝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听着。她能从男人的语气中分辨出一丝几乎被磨平的恨意,以及一种更深沉的疲惫。

“他们找不到你们?”她开口问道。

“还真找不到。”

卡恩的回答简短,这一次,话语里带着一丝混杂着苦涩的骄傲。

他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指关节在冰冷的管壁上轻轻划过,发出一阵刺耳的刮擦声。

“离开前,我们烧掉了最后一幅完整的地下管网地图。”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味那个瞬间的火光。“现在,除了我们,没人知道这里的每一条路通向哪里。”

他侧过头,昏暗中,伊娜莉丝只能看到他一个坚毅的侧脸轮廓。

“所以,每一个想加入我们的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该死的、像迷宫一样的鬼地方,全都记在自己的脑子里。”

他的话音在管道里轻微地回荡,随即被无尽的黑暗和死寂吞没得一干二净。

伊娜莉丝点了点头。

他们又走了很久,久到伊娜莉丝已经习惯了脚下金属板传来的震动和一成不变的黑暗。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能通过计算自己的心跳来感知流逝。就在她觉得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时,前方的黑暗中终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像是在厚重幕布上戳出的一个针孔。

与此同时,一阵阵规律的、沉闷的金属敲击声也顺着管道传了过来,笃,笃,笃,带着某种执拗的生命力。

光亮越来越清晰,声音也越来越响亮。那不再是沉闷的敲击,而是清脆的锤炼声,一下又一下,砸在滚烫的钢铁之上。当他们终于走出那条几乎要将人挤扁的狭窄管道时,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让伊娜莉丝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当伊娜莉丝的双脚踏上坚实的地面,狭窄管道带来的压迫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震撼的空旷。

这里一座巨大到近乎不可思议的空旷场所。

伦蒂尼姆的地下……竟然有这样的地方?

高耸的钢铁穹顶隐没在更深沉的黑暗里,只有几盏昏黄的工业灯悬挂在半空,光线勉强撕开一小片黑暗,照亮了那些纵横交错的锈蚀管道和无力垂落的断裂缆线。它们盘踞在头顶,像一头史前巨兽暴露在外的、冰冷嶙峋的骨架,而在那骨架的正下方,一座早已停止轰鸣、寂静如山的源石引擎,如同一座黑色的墓碑,无声地诉说着一个逝去的时代。

然而,在这片本该被时间彻底遗忘的废墟之中,此刻却涌动着一股热火朝天的生命力,像一个在地下深处被惊扰、正全力运转的蚁巢。

“这里……”伊娜莉丝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周围的声响吞没。

“我们的铁匠铺,也是我们的军械库。”卡恩的声音就在她身侧响起,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番景象,语气平淡,但那份深藏的骄傲却像锻铁炉里迸射的火星,一闪而逝。

“所有能用的东西,都在这里。”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伊娜莉丝看到一群赤裸着上身的男人。汗水在昏黄的灯光下,沿着他们肌肉虬结的脊背滑落,闪着油亮的光。他们沉默地挥舞着沉重的铁锤,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当”的一声巨响和一蓬飞溅的火星。那些从城市各处拆卸下来的金属板材,在他们的锤炼下,正一点点扭曲、成型,变成一面面粗糙但坚固的盾牌,或是一支支闪着寒光的长矛。

而在锻造区不远处的另一片光亮下,女人们则安静地围坐在一起。她们不像男人们那样声势浩大,但手中的活计却同样重要。一些人正用灵巧的双手,将搜集来的干净布料裁剪、缝合成一卷卷绷带;另一些人则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一枚枚保养过的子弹推进老旧的铳械弹匣里,动作熟练而专注,金属弹壳与弹匣摩擦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咔哒”声。

“我们回来了。”蓝瑟琳对着一个正在分发食物的年长女性轻声喊了一句,对方抬起头,冲她露出一个疲惫但温暖的微笑,点了点头。女孩紧绷的肩膀似乎也因此放松了些许。

浓烈的、金属切割时产生的焦糊味,混杂着汗水蒸发的酸气、远处飘来的炖菜的香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卡恩称之为“希望”的味道,一同构成了这里的空气。

它并不好闻,甚至有些呛人,却让伊娜莉丝感到一种奇特的安心。

卡恩手中的那枚温德米尔家族徽章,在这里似乎是一张无需言语的通行证。他没有经过任何盘问,只是在经过几个由废旧金属搭建的哨卡时,将握着徽章的手掌随意地抬了一下,那些眼神锐利的哨兵便会默默地挪开路障,目送他们穿行而过。

他们穿过喧闹的人群,最终来到工厂最深处。一个锈迹斑斑的集装箱被安置在那里,与周围巨大的机械残骸相比显得格外渺小。几根电缆从箱顶凌乱地接入内部,门口挂着一盏发出微弱光芒的防爆灯,照亮了箱体上被人用白色油漆草草写上的“指挥室”字样。这里就是这片钢铁巢穴的心脏。

“你在这里等一下。”卡恩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他伸手示意她停在集装箱的门口。

那扇厚重的铁门上,锈迹斑斑的合页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

随后,他便推开门,独自一人走了进去。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合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门外是锻铁的巨响、人群的嗡鸣和混杂的气味,门内则是一片未知的寂静。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或许只有几十次心跳的工夫。

那扇门又一次被拉开,这一次,卡恩走了出来。他脸上的线条绷得更紧了,之前那种混杂着疲惫的骄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凝重,仿佛刚刚在那个小小的铁盒子里,他扛起了一副更沉重的担子。

“指挥官要见你。”他侧过身,让开了通往门口的路。

伊娜莉丝压下心中的疑惑,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那个被称作“指挥室”的集装箱。

一股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不再是汗水与金属的味道,而是一种混合着尘埃、臭氧和老旧线路过热后产生的焦糊味的、密不透风的空气。集装箱内部的空间比想象中还要狭窄,几乎被各种线路和闪烁着幽绿色数据的屏幕挤占得满满当当。

无数电缆像纠缠的藤蔓,从天花板垂下,又在地板上蜿蜒,连接着几台嗡嗡作响的老旧终端。

一个身影正背对着门口,静静地站在集装箱的最里侧。

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用白色和红色的粉笔手绘的伦蒂尼姆地下管线地图,线条繁复,标记密集,像一张巨大的蛛网。

那是一个女孩的背影。

她很瘦小,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灰色工装,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从那纤细的肩膀和还未完全长开的骨架来看,她的年纪甚至可能比蓝瑟琳还要小上几岁。

伊娜莉丝的靴子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了一声轻响。听到这声音,那个身影缓缓地转了过来。

女孩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但当伊娜莉丝对上她的视线时,却不由得呼吸一滞。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没有半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天真或好奇,只有一种仿佛看尽了太多生死离别的、沉淀下来的冷静。

“我是克洛维希娅。”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阵微风拂过积尘的仪器,却异常清晰地传到了伊娜莉丝的耳中。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审视着眼前的来客。

“如你所见,我是这里的指挥官。”

伊娜莉丝的视线从她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她胸前。那里的工装上别着一枚徽章,边缘已经被磨损得露出了黄铜的底色,但徽章正中的纹样却依旧清晰可辨。

那上面是维多利亚皇室的双狮纹章。

终端机箱的散热风扇发出低沉的嗡鸣,混杂着电流不稳定的“滋滋”声,构成了这间狭窄指挥室里唯一的背景音。那枚磨损的维多利亚双狮纹章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绿屏幕的微光,像一枚沉在水底的勋章。

“温德米尔公爵派你来的?”

克洛维希娅没有绕任何圈子,轻柔的声线像一把手术刀,直接剖开了问题的核心。

她的目光没有离开伊娜莉丝的脸,那双过于冷静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一切伪装。

“我想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

伊娜莉丝也没有浪费时间在无谓的试探上。

她迎着女孩的视线,同样直接地回答:“公爵接到了情报,维多利亚最后的蒸汽骑士已经返回了伦蒂尼姆。”

她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终端屏幕上的数据流无声地滚动着,像一条条绿色的瀑布。

“她希望我能找到他们,并且……”伊娜莉丝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还是选择了最直白的方式,“……帮助他们离开这座城市。”

话音落下,克洛维希娅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那是这间指挥室里,自伊娜莉丝进来后最细微,也是最剧烈的一个变化。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盯着伊娜莉丝,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被风扇的嗡鸣声拉得悠长。

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伊娜莉丝能感觉到,有一台精密的机器正在那年轻的头脑中飞速运转。

“这样吗……我知道了,收集情报需要时间。”

终于,她开口了,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波动从未发生过。

“我会派人,你可以先在这里休整一下。”

伊娜莉丝点了点头,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她明白信任不是靠一枚徽章就能完全建立的,尤其是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环境里,谨慎是活下去的首要准则。

她看着克洛维希娅转过身,重新面对那幅巨大的、画满了复杂管线和标记的地图。女孩瘦小的身影被地图的阴影笼罩,显得更加单薄,却又像一颗钉子,牢牢地钉在了这片钢铁巢穴的心脏。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伊娜莉丝靠在集装箱冰冷的金属外壁上,闭着眼睛。这片地下空间里,除了远处传来的、富有某种单调节奏的敲击声,就只剩下空气循环系统微弱的嘶鸣。

就在她的意识快要被这单调的声音带走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划破了沉闷的空气,由远及近,在空旷的通道里激起一连串慌乱的回响。

指挥室那扇厚重的金属门,被人用近乎撞击的力道猛地推开,发出一声刺耳的“哐当”巨响。

“指挥官!”

一个负责侦查的工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身上那件本该是灰色的工装沾满了污渍与尘土,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张脸上满是无法掩饰的惊慌与急切,仿佛刚从什么可怕的境地里逃出来。他扶着门框,大口地喘着气。

“是……是糖厂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他断断续续地喊道,声音因为缺氧而有些嘶哑。

伊娜莉丝睁开了眼。

集装箱内,克洛维希娅正站在那幅巨大的地图前,闻声转过身来。她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侦查员终于喘匀了一口气,用尽全力喊出了那句至关重要的情报。

“我们的人,发现了一支蒸汽骑士小队的活动痕迹。”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井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克洛维希娅身上那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在幽绿屏幕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

“他们在哪?”她的声音绷得很紧,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

“斥候推测,蒸汽骑士最后出现的地点,应该是圣西王大教堂……”侦查员的声音因为急促而变得有些尖利,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

克洛维希娅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她猛地转过头,重新看向墙上那副巨大的手绘地图,目光像被钉住一般,死死地锁在圣西王大教堂那个被红色粉笔重点圈出的位置。

无数复杂的管线从那个红圈向四周蔓延,但她很清楚,那里是戒备最森严的区域之一。

问题可能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她紧紧地攥住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深吸了一口气,胸膛有了微不可见的起伏,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当她再次抬起眼时,那双古井般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焦灼的、近乎绝望的火焰。

“卡恩!”

她的呼喊穿透了狭窄的指挥室,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在!”

一个沉稳的男声立刻从门外传来。

“立刻集合第一和第三行动队!最高战备等级!”克洛维希娅的命令干脆利落,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下达完命令,她的目光穿过门口侦查员的肩膀,最终落在了那个一直沉默着、仿佛置身事外的身影上。

“伊娜莉丝小姐。”

她开口了,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轻柔而疏离的语调,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请求的意味,甚至有些沙哑。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与内心的骄傲和眼下的急迫做着斗争。最终,急迫占了上风。

“冒昧询问一句,你是否拥有战斗力?”

“当然,指挥官小姐,在充当这次信使之前,我是个雇佣兵。”伊娜莉丝轻笑着回应。

克洛维希娅直视着伊娜莉丝的眼睛,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里,映出了一个年轻指挥官所有的重负与决心。

“雇佣兵吗……那好,那请你和我的小队一起,去接应那些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