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李毅抬手抹了一把。他蹲在一处低洼地,身后三名暗部成员伏在地上,没人说话。远处火光隐约,是蛮族营地的哨塔。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纸,展开看了一眼。这是昨夜从假军令上拓下的断刀标记,边缘已经磨损,但形状清晰。他收起纸,低声下令:“两人去东侧点烟,引开游骑。我和老七从西面潜入。”
两人应声起身,贴着地面向左挪动。片刻后,东边传来一声短促的鹰哨,接着是马蹄杂乱响起。守卫朝那边调动,西侧出现空档。
李毅带着老七翻过土坡,滚进一片枯草丛。前方五十步就是粮道营帐,门口站着两个持矛兵士。他等巡卫走过,迅速靠近,用布巾裹住匕首柄,一跃而上。两名守兵倒下时甚至没发出声音。
帐内有三人正在分酒,听见动静抬头。李毅已冲进去,匕首横扫,一人肩膀被划开,惨叫刚起就被老七捂住嘴。剩下两人僵住,酒碗落地。
“谁管押运?”李毅问。
没人答。他抓起受伤那人,扯开衣领,在胸口找到一块皮牌。上面刻着部落名和职务——北狄部,粮务头目。
“你。”他指向那人,“带我们去记账的篷子。走错一步,当场杀了。”
那人点头,腿发抖。他们出了帐,绕过几排营房,来到一座大些的帐篷前。门口挂着铜铃,里面传出翻纸声。
李毅示意老七守住门,自己跟着俘虏进去。桌上堆着竹简,墙上挂着路线图。他扫了一眼,目光停在一条标注为“春前行”的红线上,终点直指南境关隘。
“这是什么?”他指着线。
俘虏咽了口唾沫。“铁木真……要在开春前动手。去年雪灾死了八成牛羊,存粮撑不到四月。各部都饿得不行,只能南下。”
“哪些部落答应了?”
“七个主部,加上三个小族。主力集结在漠南大营,十天内就能出发。”
李毅拿起一份竹简,上面记录着每日出粮数量和运输批次。他快速翻看,发现近半月有大量粟米调往东部,但并非送往牧区,而是囤积在边境附近。
“你们自己没粮,还往外运?”
“是换东西。”俘虏低声说,“有人从关内送来粮食,用旧铁器、布匹换。换来的粮不归我们,全交给铁木真统一调度。”
李毅眼神一沉。这和李瑶查到的假商路对上了。有人在背后供粮,帮蛮族备战。
他把竹简塞进怀里,转身出门。老七打晕守门人,两人拖着俘虏离开营地。他们在荒沟会合另两人,割断俘虏手臂上的布条做记号,放他逃回去报信,自己则向南疾行。
天快亮时,他们在一处废弃驿站停下。李毅写下情报,用油纸包好,绑在信鸽脚上放飞。又叫来两名队员。
“你们扮作皮货商,走碎叶城那条路。竹简里的数据全部抄一遍,藏在车底夹层里送回去。记住,不要直接回京,绕道西岭再折返。”
两人领命出发。李毅带其余人留下断后。
中午,一支蛮族巡查队追了上来。五骑,手持弯刀。他们在驿站外停下,查看痕迹。
李毅伏在坡顶,盯着他们下马搜查。他知道不能硬拼,人数悬殊。他让队员点燃事先准备好的干草堆,火势一起,浓烟滚滚。巡查队受惊,以为遇袭,立刻上马朝反方向奔去。
他们趁机撤离。一路穿荒原,跨干河,第三天夜里终于进入大晟境内。接应的人在边界等候,带来更换的马匹和水囊。
李毅接过新马,翻身上鞍。他没回头,只说了一句:“加快速度,天亮前必须把消息送到政事堂。”
京城,政事堂灯火未熄。
李震坐在案前,手里拿着刚送来的竹简。赵德站在旁边,眉头紧锁。
“这是李毅亲自传回的情报。”李震放下简,“蛮族确实要动手,时间比预想的早。”
“粮荒是实情。”赵德说,“北方去年入冬就断了商路,牲畜死得多。铁木真若不南下,各部也会分裂。他现在动手,是在赌一口气。”
“我们呢?”李震问,“能扛住吗?”
“边军可以战。”赵德点头,“神机营已在镇北关布防,炮兵集群随时能支援。问题是,一旦开战,百姓又要遭殃。而且……”他顿了顿,“内鬼还没清完。谁知道下一个假命令什么时候出现。”
李震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他的手指划过北境防线,停在漠南大营的位置。
“那就先谈。”
“谈?”赵德有些意外。
“不是求和。”李震说,“是试探。派使者过去,带上互市文书,提今年的交易额度。看他接不接。他要是接了,说明还想留余地;他要是撕了,那就是铁了心要打。”
赵德思索片刻。“这招稳妥。既能拖延时间,又能摸清他的底线。只是……派谁去?”
“选个不怕死的。”李震说,“懂规矩,会察言观色,必要时能全身而退。”
“我来拟人选。”赵德点头,“半个时辰内把名单呈上来。”
“不必太久。”李震说,“今晚就得定。明天一早就出发。”
赵德离开后,李震重新坐下。他翻开军报册,一页页看过各地驻防情况。工技营新造的远程弩车已交付两百架,分布在三大关隘;烽燧传信系统全线通畅,可在一刻钟内将警报送抵中枢;王芳那边也回话,药材储备足够支撑三万伤员救治。
他提笔写下几条指令:加强边境巡查频率,所有出入文书需双重核验;暂停一切非官方粮贸审批;调李骁暂代北防总指挥,坐镇京都调度全局。
写完,他盖上印,交给侍立一旁的文书官。
更深露重,窗外传来更鼓声。
赵德回来时带了三个人选。李震看了,选了一个曾在西域待过多年的老吏,名叫陈通。此人懂蛮语,熟悉边境往来规矩,且无亲眷在京,即便被扣也不会牵连家人。
“就他。”李震说,“配两名护卫,带改良弓弩,装作随从。另备一只信鸽笼,途中每日回报一次。”
“要不要给点实际好处?”赵德问,“比如答应今年多给一批铁锅?”
“不给实物。”李震摇头,“只签文书,写明‘待局势平稳后兑现’。让他知道,我们不是怕他,是有条件地谈。”
赵德记下。
两人又商议了半个时辰,确定使团路线、联络方式和应急预案。李震最后说:“如果十日内没有回音,立刻启动全面战备。”
赵德应下,收拾文书准备离开。
“等等。”李震忽然开口,“那个俘虏后来怎样了?”
“半道上被人发现,拖回去了。”赵德说,“听说铁木真当众砍了他一只手,问他有没有泄密。那人没承认,只说看见黑影,没看清脸。”
李震沉默了一会儿。“李毅他们安全回来了吗?”
“刚到城外,正在换装进城。人没事,就是累得够呛。”
李震点点头。“让他先休息。等我把这边安排妥当,再听他细说。”
赵德走后,他独自坐在灯下,盯着那份竹简看了很久。外面风刮得紧,吹得窗纸啪啪响。
他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提起笔,在纸上写下新的命令:即日起,关闭北部五处非必要关卡,所有通行人员需持特许文牒;工技营加急生产燃烧弹三千枚,优先供给骑兵营;政事堂每日召开军议,由李瑶主持汇总情报。
写完,他靠在椅背上闭眼片刻。烛火跳了一下,映出他脸上的倦意。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侍卫进来跪禀:“大人,北境快马刚到。说是……使者团队已出城,正往碎叶方向去。”
李震睁开眼。“走了多久?”
“一个时辰前出发的。按计划走官道,预计三日后抵达漠南大营。”
他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侍卫退出。屋里只剩他一人。
他重新坐直,拿起朱笔,在地图上圈出几个关键据点。笔尖顿了顿,又添了一处——黑石岭以北的山谷。那里是通往蛮族腹地的隐蔽小路,极少有人走。
他盯着那个点看了一会儿,把笔放下。
窗外风更大了,吹开了半扇窗。桌上的纸被掀动一角,露出下面一行小字:若谈判破裂,第一波攻击目标为东部粮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