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熹微的晨光透过纸门,柔和地洒满房间。
蝴蝶忍悠悠转醒,意识尚未完全清明,习惯性地向身侧探去。指尖触及的却不是温暖的肌肤,而是一种粗糙织物的质感。她慵懒地撑起身,揉了揉眼睛,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他正背对着她坐在床沿,身形挺拔依旧,但左半边身体却显得有些异样。
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地将洁白的绷带一圈圈缠绕上自己的左臂,动作熟练而平稳,仿佛重复过千百遍。那绷带从他的左手掌根开始,细致地覆盖过小臂、肘关节,继续向上,显然是要将整个左半边躯干,直至肩胛,都包裹进去。
晨光勾勒着他专注的侧影和那不断被白色覆盖的皮肤,昨日的骇人伤痕,正在被一点点隐藏起来。
蝴蝶忍静静地看着,没有立刻出声。直到他将绷带在肩头利落地固定好,她才轻轻开口,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和一丝刻意营造的轻松:
“怕羞人啊?”
他动作微顿,侧过头来看她。晨光中,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以前我也这样,没事。”他回答道,声音低沉而稳定,听不出什么情绪。这句话既像是解释,又像是一种轻描淡写的自我告慰。
绷带之下,是昨日震撼了所有人的、承载着无尽过往的勋章,也是他内心深处尚未完全愈合的脆弱。
此刻,他选择将它们重新收纳起来,用这熟悉的白色屏障,将自己与外界再次隔开一小段距离,回归到那个更便于行动、也更符合他习惯的“常态”。
蝴蝶忍没有再多问,只是目光在他缠满绷带的左半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里没有了昨日的震惊与痛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懂得与无声的支持。
他缠好最后一截绷带,动作流畅地打了个结,仿佛只是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他转过身,晨光在他覆着绷带的半边身体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他看着还有些睡眼惺忪的蝴蝶忍,忽然开口,语气平常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想不想看看锻刀村全貌。”
蝴蝶忍眨了眨眼,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出一点调侃的笑意:“去山上幽会嘛?可以呀。”
她以为他要带她爬上村子附近的山坡。
“没那么麻烦。”他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
蝴蝶忍:“……?” 她眼里透出真实的疑惑,不去山上,难道在屋顶上看?
他似乎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只是看着她,再次确认般地问道:“你想不想。”
这过于简洁的问答让蝴蝶忍有点懵,她下意识地顺着回答:“呃……可以?”
话音未落,只见他一步上前,手臂穿过她的膝弯与后背,轻松地将她打横抱起——一个标准的公主抱。蝴蝶忍猝不及防,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颈。
“喂!你干什么!”她惊呼,看着他径直走向房间的窗户,“这三楼!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一步踏出,并没有如她预想中那般坠落,而是稳稳地、仿佛脚下有无形的阶梯,凌空站立在了窗外的虚空之中。
晨风拂过,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和蝴蝶忍的衣角,脚下是锻刀村刚刚苏醒的屋顶和街道,远处是连绵的山峦与缭绕的晨雾。
蝴蝶忍的呼吸在那一刻屏住了,搂着他脖颈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眼睛因惊愕而微微睁大。
她看了看脚下悬空的高度,又看了看他平静无波的侧脸,最终将所有惊呼化作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极轻的叹息。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抱稳了。”
说完,他再次抬步,如同行走在无形的大地上,抱着她,一步步迈向更高、更远的空中,将整个锻刀村的宁静画卷,以及更广阔的山林景色,在他们脚下徐徐展开。
耳畔是呼啸的风声,身下是翻涌的云海,日光毫无阻碍地洒落,将云层染成璀璨的金色。锻刀村早已缩成下方一个小小的、模糊的模型,连远山的轮廓都显得渺远。
蝴蝶忍身体彻底软在他怀里,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这骇人的高度抽走了。
她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料,指节发白,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微颤,几乎是贴着他耳畔哀求: “先生……别……回去吧。”
这高度已经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心理极限。
他闻言,低头看了看她紧闭着眼、微微发白的脸,并没有立刻依言返回。
相反,在那极淡的笑意掠过眼底的瞬间,他环抱着她的双手,倏地一松——
“喂!!!”
失重感如同冰冷的闪电瞬间窜遍全身!蝴蝶忍的惊呼脱口而出,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下意识地更紧地环住他的脖颈,以为自己即将坠入万丈虚空。
然而,预想中急速下坠的恐怖并未到来。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稳稳地……站立着?她惊魂未定地低头,看向脚下。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洁白的云气在她足下汇聚、凝实,形成了一片仿佛由雾气编织而成的、略微有些柔软的透明落脚点,稳稳地托住了她。它并非坚实的土地,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承托力,仿佛踩在了一层富有弹性的巨大水母上。
他依旧站在她身边,姿态从容,仿佛一直立足于平地。
“随便走吧,你不会掉下去了。”
他的声音平稳地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蝴蝶忍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移动了一下脚尖。脚下的云气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流动,但支撑感丝毫未减。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紧紧搂住他脖颈的手,尝试着独自站立。一步,两步……她像初学走路的孩童,在广阔的云层之上,颤巍巍地迈出了步子。
恐惧渐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惊奇与兴奋所取代。她低头,看着自己在云朵上留下的浅浅印记,看着下方浩瀚无边的云海和遥远的大地,一种仿佛置身梦境、翱翔天际的自由感油然而生。
她抬起头,望向身边那个将她带入这片奇迹之地的男人,眼中还残留着未散的水汽,却已亮起了璀璨的光芒,混合着嗔怪、惊喜,以及难以言喻的动容。
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她面前,轻易劈开了一片独属于他们的、悬浮于尘世之上的仙境。
脚下的“云”触感奇异,既非坚硬的实地,也非虚无的气流,而是一种流动的、温顺的承托感,仿佛踩在拥有了形体的风之上。
蝴蝶忍小心翼翼地又挪动了几步,确认了这立足点的稳固,最初的惊慌正迅速被一种新奇的体验感所取代。
他站在一旁,看着她从惊恐到试探,再到此刻眼中闪烁的惊异,再次开口,声音在这无垠的高空中显得格外清晰: “随便走吧,你跑起来也不会掉下去。你脚下的‘云’,不会散的。”
这已经超越了轻功或任何已知呼吸法的范畴,是近乎法则般的力量。
蝴蝶忍终于从震撼中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问道:“这是……?”
她的问题没有问完,但这简单的两个字已包含了所有的疑问:这是什么力量?如何做到的?属于谁?
他并没有直接解释那力量的本质,只是将目光投向更遥远的云海尽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 “以后想学,教你。”
他顿了顿,补充了三个字,这三个字像是一把钥匙,既指向她作为柱的使命终点,也指向了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更具可能性的未来,“等你结束以后。”
这并非敷衍,而是一个清晰的、关于未来的约定。它将眼前这超乎想象的奇迹,与一个确切的、可以期盼的“以后”连接了起来。
终结鬼舞辻无惨的使命,成为了通往理解他、乃至掌握他部分奥秘的门槛。
蝴蝶忍望着他,心中的波澜渐渐平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感在涌动。
她不再追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将目光重新投向脚下这片浩瀚的云之平原。
此刻,她不仅站在了云端,也站在了一个关于未来的、无比诱人的承诺之上。
听到他确凿无疑的保证,蝴蝶忍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孩童般纯粹的好奇与兴奋。
她先是小心翼翼地加快脚步,从谨慎的踱步变成了小跑。脚下的云气温柔地承托着她的重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富有弹性的绒毯上,软绵绵却又无比踏实。风声在耳边掠过,吹起她鬓角的发丝和羽织的衣摆。
确认了真的不会坠落之后,她彻底放开了!
她开始加速奔跑起来,在广阔无垠的云海之上尽情驰骋,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鸟儿。她时而蹦跳起来,感受着云层那奇妙的回弹,跃向更高的空中,再被稳稳接住;时而突然转身,向后奔跑,裙摆划出欢快的弧线;她甚至大着胆子,笑着向后仰倒,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躺倒在厚厚的云层之上!
身下的“云”如同最柔软的天鹅绒床垫,温柔地包裹住她,微微的凉意透过衣物传来,却丝毫没有下陷或散开的迹象。她张开手臂,仰望着仿佛触手可及的湛蓝天空,感觉自己仿佛融入了这片纯净的蔚蓝与洁白之中。
银铃般的笑声在云巅回荡,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畅快与自由。她翻滚了一下,又手脚并用地在云上爬了几步,像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探索着这超乎常理的领域。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难得流露出的、毫无阴霾的欢快模样,那双总是深邃的眼眸里,柔和的光芒微微闪动。这片由他意志撑起的天空之境,此刻因她的笑声,而成为了真正的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