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忍在云毯上跑得脸颊微红,眼中闪烁着孩子般的光彩,甚至有几只路过的飞鸟被她惊扰,扑棱着翅膀从她身边掠过,更让她觉得新奇有趣。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在苍穹之上如此肆意地玩耍。
就在这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 “想不想看看我那边天上飞的?”
蝴蝶忍现在已经懒得去震惊他为何能不断展现神迹了,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声音因兴奋而格外清亮:“要看!”
他走上前,从身后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双臂环住她,形成一个稳固的依靠。
接着,他水平抬起右手,手掌向后,如同一个准备发出指令的舵手。他们开始缓缓地、平稳地在原地旋转。
霎时间,周围的景象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云海与蓝天,一个又一个形态各异、怪异却又透着奇特意趣的生物凭空浮现,环绕着他们穿梭飞翔!
有她只在传说中听过的、身躯修长、鳞甲闪光的龙群,它们优雅地摆动长尾,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发出低沉而悠远的龙吟;有造型精巧、闪烁着金属或魔法光泽的飞船,船体上刻画着繁复的纹章,甲板上站着形形色色的生灵——尖耳飘逸的精灵、矮小精悍的地精,还有许多她完全无法辨认、却同样充满生命力的奇异种族!
最令人震撼的是,这一切都并非虚幻的影像。她能感受到龙群飞过时带起的风流,能闻到飞船上传来的、混合着机油、魔法香料与未知花草的复杂气息。
一艘最为华丽的飞船甚至缓缓靠近,甲板上的乘客们热情地朝他们挥舞着手臂,口中呼喊着某种古老而优美的语言——
那是希腊语,蝴蝶忍听不懂,但她能清晰地捕捉到那个被反复呼喊的词汇: “Βaσiλi??!Βaσiλi??!”(国王!国王!)
他们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毫无保留的崇敬与喜悦。
蝴蝶忍彻底怔住了,感官被这超越认知的景象完全占据。
她能感觉到,所有这些不可思议的存在,全都是真实的、活生生的!他们来自另一个世界,此刻被他以无上伟力,短暂地接引到了这片云巅之上!
这壮观的、仿佛将两个世界缝合在一起的奇景持续了短短片刻。
随着他旋转的停止,那些龙群、飞船、异族……如同退潮般,缓缓融入了深厚的云层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他刚刚只是轻轻推开了一扇通往故乡天空的窗,此刻又从容地将它关上,将那片喧嚣而瑰丽的天空重新送回了它原本的维度。
周遭恢复了云海的宁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幻梦。
但空气中残留的陌生气息,耳畔似乎还未散去的龙吟与欢呼,以及内心深处那无法平息的震撼,都在告诉蝴蝶忍,她刚才所见,是真实不虚的、属于他的世界的一角。
她靠在他怀里,久久无法言语。
“……以后你和我过去结婚,天天能看见。”
那句话语带着令人心颤的承诺,在她心中激荡起无尽的喜悦与憧憬。
自己不仅成了他的皇后,还将拥有那样一群奇妙非凡的子民!这简直是生命中最辉煌、最不可思议的一天!
巨大的幸福感让她甚至生出了一丝不真实感。
“等等……”她喃喃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念头如同一个自我实现的咒语。
下一秒,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里是熟悉的房间天花板,晨光熹微,空气安静。身侧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他还在睡着,轮廓在朦胧的光线中显得安稳而沉静。
刚才那一切……云端漫步、龙群飞船、万民朝拜、那句关于未来和婚姻的承诺……所有的绚烂与震撼,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心头一片空落落的冰凉。
只是梦啊……
一股强烈的失落感瞬间攫住了她,让她的心微微抽紧。原来极致欢愉的尽头,是醒来的怅惘。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回原点。
她微微侧头,看向床沿。
他依旧背对着她坐在那里,姿态与她“最初”醒来时一模一样。晨光勾勒着他专注的侧影,他正沉默地、一圈一圈地将那洁白的绷带缠绕上自己的左臂,动作熟练而平稳,仿佛从未中断过,也从未有过那个云端的奇迹。
一切都回到了现实的开端。那个瑰丽的梦,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过后,湖面重归平静,唯有那份激荡过的感觉,还隐隐残留着余波。
他听见身后细微的动静,手中的动作未停,只是头也不回地问: “醒了?”
蝴蝶忍望着他缠满绷带的背影,轻轻“嗯”了一声,带着一丝梦醒后的慵懒和尚未完全散去的失落。
她坐起身,拢了拢微乱的长发,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些许怀念: “我做了个很好的梦哦……”
他恰好将面具覆在脸上,遮住了所有可能的表情,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显得平淡而略带敷衍: “做就做了呗,这有什么。”
这浑不在意的态度瞬间点燃了蝴蝶忍那点因梦境与现实落差而产生的小情绪,她习惯性地毒舌起来,带着点嗔怪: “哎呀,真是的,先生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温柔地问一句‘梦到什么了?’才对吗?果然跟梦里一样,是个不懂风情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蝶翅羽织,准备披上。
然而,指尖触及羽织的瞬间,她的动作和话语都猛地僵住了。
触感……是湿的。
不是晨露那种细微的湿润,而是仿佛浸染了水汽般的、明显而均匀的潮湿感,带着云层特有的、微凉的寒意。
她的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
梦境……云端……那缭绕周身的、冰冷而湿润的云雾……
她猛地低头,紧紧攥住那件潮湿的羽织,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霍然抬头,目光如炬,紧紧盯住那个已经戴好面具、缠满绷带、准备像往常一样起身离开的背影。
“先生。”
她的声音不再带有丝毫的慵懒或嗔怪,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笃定的质问。
那不仅仅是一个梦。
他准备离开的背影微微一顿。
他正准备起身,听到她这声异常严肃的呼唤,脚步顿住,有些无奈地侧过头,面具朝向她的方向: “又什么事?”
蝴蝶忍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快步走到他面前,仰起头,那双紫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面具上眼睛的位置,仿佛要穿透那层阻碍看清他真实的想法。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试探,更带着一种近乎确信的期待:
“再带我去天上吧?”
这个请求来得太过突兀和匪夷所思,让他明显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动作自然得像是在检查一个胡言乱语的孩子,语气里带着点真实的困惑:
“没发烧啊。”
这个反应,配上他此刻缠满绷带、戴着面具的装扮,显得既古怪又带着一种奇特的温馨。他似乎在用最平常的举动,否定着她那基于“潮湿羽织”而产生的、惊天动地的猜想。
然而,他这过于自然的否认和触碰,反而让蝴蝶忍心中的疑云更重。那真实的触感,那云端的记忆,还有这件实实在在潮湿的羽织……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蝴蝶忍被他这理所当然的“诊断”和触碰弄得一愣,随即更加执着地拽住他的袖子,急切地开始解释。
“不是,先生你听我说,我的羽织是湿的,和我梦里在云层中感觉到的那种湿气一模一样,还有那些龙,那些会飞的船,那些喊着奇怪话的人……那个梦太真实了,而且……”
他安静地听着她有些语无伦次的描述,直到她说完,才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抬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发出一个轻微的脆响。
“笨蛋。”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种拿她没办法的纵容,“你羽织是湿的,是因为昨天晚上你睡了以后口渴,起来喝水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水杯没放稳,倒了。全洒在羽织上了。”
这个解释……如此平常,如此合理,瞬间将她所有基于“神迹”的推测打回了“日常生活意外”的原形。
蝴蝶忍一下子噎住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她昨晚……好像确实起来喝过水?记忆有些模糊,但被他这么一说,似乎又真有那么回事。
看着她瞬间呆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窘迫模样,他低沉地笑了一声,补充道: “做梦就做梦,还能当真。”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向门口走去,留下蝴蝶忍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件潮湿的羽织,脸上满是梦醒后的茫然和被“笨蛋”、“傻瓜”连击后的羞恼。
难道……真的只是一个过于逼真、又巧合得过分的梦吗?
她低头看着羽织上的水渍,又抬头看了看他已经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最终只能气鼓鼓地跺了跺脚,将满心的疑惑和那云端残存的悸动,暂时压回了心底。
这个早晨,始于一个震撼的梦境,终于一个……打翻的水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