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麦威尔,沿着昏暗而冰冷的矿区通道,缓慢地向医院病房走去。
每一步,麦威尔都显得异常艰难,身体的重量大部分压在拐杖和伊万的手臂上,那条伤腿几乎只是象征性地拖行。
与之前在指挥部里那个目光锐利、言辞清晰的指挥官判若两人,此刻的他,仿佛所有的生气都在那短短十几分钟的指挥中消耗殆尽,只留下一具疲惫不堪的空壳。
回到那间熟悉的、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麦威尔甚至没有力气自己坐上病床。在伊万和闻讯赶来的护士的帮助下,他才缓缓躺下,几乎是立刻闭上了眼睛,胸膛的起伏微弱而急促。
玛利亚一直守在病房外,看到他们回来,立刻迎了上来。她看到麦威尔那比离开时更加苍白和疲惫的脸色,心猛地揪紧了。
“他……怎么样?”玛利亚的声音带着颤抖。
伊万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担忧:“长官他……在指挥部指挥了战斗,我们守住了碎石岭。但是……他好像把所有力气都用完了。”
玛利亚走到床边,轻轻握住麦威尔冰凉的手。那只手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无力地垂着。
他闭着眼睛,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却重新变得深沉而缓慢,仿佛再次沉入了那个与外界隔绝的深渊。
之前在他眼中闪现过的光芒,此刻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熟悉的空洞和死寂。
雷诺伊尔的猜测应验了。那短暂的“清醒”和卓越的指挥,像是一次剧烈的回光返照,透支了他本就脆弱的精神和身体。现在,反弹来得如此迅猛和彻底。
玛利亚默默地坐在床边,如同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开始了她的守候。
只是这一次,她的心中除了往日的悲伤和坚持,还多了一丝刚刚被点燃却又迅速黯淡下去的失落。
她轻轻哼起那首模糊的小调,声音轻柔,带着无尽的哀伤与期盼,希望能再次唤醒他。
科伦战区司令部
与埃尔米拉病房内的沉寂不同,科伦战区司令部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第7团进攻失利的详细报告已经呈递上来。看着战报上描述的“精准狙击”、“炮火遮断”、“侧翼威胁”以及最终“被迫撤退”的字眼,海登中将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指挥部内,参谋们的讨论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困惑和争论,而是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和不得不承认的冷静。
“他们改变了战术。”一名情报分析军官指着同步卫星和无人机拍摄到的战场态势图,“不再与我们加强的b连正面硬碰,转而攻击我们的支援体系和指挥节点。狙击手专门打击观瞄设备和通讯单元,炮兵精准覆盖后勤车队和集结区域,侧翼出现的装甲分队更是恰到好处地施加了心理压力。”
“这套打法……很老练,不像是临时起意。”另一名作战参谋沉吟道,“完全避开了我们装备上的优势,打在我们的软肋上。b连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然后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了手脚。”
“是那个麦威尔吗?”有人提出了猜测,“根据我们之前的情报,他重伤未愈,意识不清。但这次的战术风格,与之前联盟的指挥方式有明显不同,更……精准和狡猾。”
海登中将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确认麦威尔的情况!”
情报官立刻回应:“将军,我们尝试了所有渠道,但对方内部封锁极其严密,关于麦威尔的具体状况,我们无法得到确切情报。只能确认他之前确实重伤,但是否恢复……无法判断。”
“废物!”海登中将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情报部门,还是在骂不争气的南方军。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无论是不是麦威尔亲自指挥,联盟都展现出了远超普通地方武装的战术素养和应变能力。
第7团,这支他寄予厚望的“样板”部队,首战受挫,虽然损失不大,但政治意义和士气上的打击是巨大的。
指望南方军独自解决埃尔米拉,已经证明是行不通的。白宫的限制依然存在,但海登中将知道,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局势继续恶化。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作战地图,但这一次,不再局限于埃尔米拉矿区本身。他的手指缓缓划过缓冲区与北方政府控制区接壤的漫长边界线。
“我们或许……需要开辟新的压力点。”海登中将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既然直接进攻埃尔米拉困难重重,那就让我们的北方‘朋友’,也活动活动筋骨。”
他看向负责与北方政府联络的人员:“向卡莫纳北方政府发出照会,表达我们对缓冲区‘叛军’势力坐大的‘严重关切’。暗示他们,如果北方政府不能有效管控边界,阻止特维拉物资和人员通过其领土流入缓冲区,科伦合众国将不得不‘重新评估’对该地区的安全承诺,甚至考虑‘采取必要措施’以维护区域稳定。”
科伦无法亲自大规模下场,但可以怂恿北方政府向联盟施压,甚至直接出兵骚扰联盟的北部侧翼。
北方政府虽然依赖特维拉,但同样忌惮科伦,尤其是在科伦刚刚展示了其强大常规武力之后。这种外交和军事上的双重压力,很可能迫使北方政府做出对联盟不利的举动。
“同时,”海登中将补充道,“命令第7团后撤至安全区域休整,总结经验教训。通知南方政府,加强对埃尔米拉的外围封锁,尤其是针对其补给线的袭扰。我们要用时间和压力,慢慢勒紧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绳索。”
新的战略被制定出来。科伦暂时收回了直接砸向埃尔米拉的铁拳,转而拿起了外交讹诈和代理人骚扰的鞭子,并且将压力引向了联盟可能存在的另一个软肋,与北方政府那微妙而脆弱的关系。
埃尔米拉矿区,指挥部
雷诺伊尔也很快通过安全局的渠道收到了关于科伦外交动向的风声,以及南方军加强外围封锁和袭扰的报告。
“科伦这是要玩阴的了。”朴柴犬啐了一口,“想让北边那些墙头草来找我们麻烦?”
“意料之中。”雷诺伊尔显得很平静,“科伦不会轻易放弃。北方政府那边……我们需要谨慎应对,不能给他们任何借口。”
他看了一眼医院的方向,心中暗叹。麦威尔刚刚展现出一丝希望,外界的压力却接踵而至。
而在病房内,玛利亚依旧握着麦威尔的手,低声诉说着什么。
床头的监护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麦威尔沉睡的面容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