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为东京的街道蒙上一层湿漉漉的灰纱。气温骤降,寒意渗入骨髓。
缩小后的工藤新一,只穿着那身如同布袋般不合身的衣物——袖管和裤腿都被仓促地卷起,露出纤细的手腕和脚踝——赤着双脚,在冰冷潮湿的街道上踉跄奔跑。雨水打湿了他蓬乱的头发,顺着额角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每一滴雨点落在皮肤上,都像是细小的冰针,刺痛着他敏感而陌生的幼嫩肌肤。
饥饿、寒冷、疲惫,以及那场违背常理的生理剧变带来的巨大心理冲击,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他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小小的身体在雨中瑟瑟发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粗糙的地面磨砺着他娇嫩的脚底,传来阵阵刺痛,但他不敢停下。
他现在无处可去。工藤宅?那里可能已经被监视,甚至可能被那个组织盯上。毛利侦探事务所?他如何以小孩子的模样出现在小兰面前,告诉她“我就是新一”?她绝不会相信,只会徒增她的担忧和困惑,甚至可能将她卷入危险之中。
唯一可能相信他这荒诞遭遇、并且有能力帮助他的人,只有住在米花町2丁目22番地的阿笠博士了!那位看着他长大的邻居,那位总是捣鼓着稀奇古怪发明的科学家,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能接受这种超现实剧情的人。
凭借着记忆和对路线的熟悉,他像一只受惊的幼兽,在雨夜的街头躲闪穿梭。高大的行道树在他眼中如同参天巨木,寻常的水坑变成了需要小心绕过的沼泽,就连路边缓缓驶过的汽车,也仿佛庞然大物,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他紧紧贴着建筑物的阴影前行,躲避着偶尔路过的行人和车辆投来的好奇目光。每一次脚步声靠近,都让他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生怕是那个银发男人去而复返。
冰冷的雨水不断带走他身体的热量,虚弱感一阵阵袭来。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视线开始摇晃,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但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Ken教练的话:“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还有小兰哭泣的脸,父母焦急的神情,以及琴酒那双冰冷的墨绿色眼睛。
“不能倒下……绝对不能……”他咬着下唇,用疼痛刺激着自己保持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力竭晕倒时,终于看到了那片熟悉的住宅区,看到了阿笠博士家那栋在雨幕中透出温暖灯光的宅邸。那灯光,在此刻的他眼中,不啻于汪洋中的灯塔。
他用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踉踉跄跄地冲过湿滑的前院,扑到了那扇熟悉的大门前。门铃的位置对他现在矮小的身材来说显得异常高耸。他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指尖才勉强触碰到那个冰冷的按钮。
他用力地、不间断地按了下去,急促的门铃声在雨夜中尖锐地回荡,仿佛是他绝望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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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阿笠博士正沉浸在他的最新发明——一台自动章鱼烧机——的调试工作中。操作台上散落着零件和设计图,空气中弥漫着松香和焊锡的味道。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常急促的门铃声吓了一跳,手中的烙铁差点烫到手指。
“这么晚了,还下着雨,会是谁啊?”他嘟囔着,胖胖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他放下工具,擦了擦手,走到玄关。出于习惯,他先凑到猫眼前往外看了看,却只看到被雨水模糊的空荡荡门口和摇晃的树影。
“恶作剧吗?”他皱了皱眉,但还是谨慎地打开了一条门缝。
就在门打开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裤腿被一只冰冷、湿漉漉的小手紧紧拽住了。
阿笠博士吓了一跳,猛地低头,看清了门外的景象——
一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小男孩,正仰头望着他。孩子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大,身上穿着极不合身的、脏兮兮的成人衣物,袖子和裤腿都滑稽地卷着,赤着的双脚沾满了泥泞,冻得发紫。雨水顺着他黑亮的短发不停滴落,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但最让阿笠博士心头一震的,是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充满了急切、恐惧、绝望,却又带着某种他异常熟悉的神采的蓝色大眼睛。那双眼睛里的光芒,绝不属于一个懵懂的孩童。
“博士!阿笠博士!是我啊!”小男孩用清脆却沙哑的童音,急切地喊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和无法掩饰的颤抖。
阿笠博士彻底愣住了,大脑一时无法处理眼前的信息。“小朋友,你是……?我们认识吗?你怎么淋成这样?快进来快进来!”他压下心中的惊疑,连忙侧身,将这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小家伙拉进温暖干燥的屋内。屋外的寒意随着孩子的进入而被带进来,让博士打了个冷颤。
新一(我们暂且还这样称呼他)跟着博士走进熟悉的客厅。温暖的空气瞬间包裹住他冰冷的身躯,让他几乎要舒服地呻吟出来,但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异常——视野的低矮,衣物的宽大,力量的微弱,一切都提醒着他那场可怕的蜕变。
他站在客厅中央,温暖的灯光照亮了他狼狈的模样。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和衣服不断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形成一小滩逐渐扩大的水渍。他冷得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小小的身躯在宽大的衣服里显得格外脆弱。
阿笠博士看着这孩子怪异的样子,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他拿来一条干燥的大毛巾,蹲下身,想帮孩子擦干头发,同时温和地问道:“孩子,你到底是谁家的?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是不是迷路了?告诉博士,博士帮你联系爸爸妈妈……”
就在这时,小男孩猛地抬起头,用那双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饱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睛直视着阿笠博士。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博士,你仔细听好。我……我是工藤新一!”
“……”阿笠博士的动作瞬间僵住,拿着毛巾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小男孩没有停顿,继续用那稚嫩却异常严肃的嗓音说道:“我被一个黑衣犯罪组织的人强行灌下了一种奇怪的毒药……”
“结果……结果身体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阿笠博士脸上的表情,如同被按下了慢放键,从最初的疑惑和关切,逐渐转变为极度的惊讶,最后定格在彻底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上。他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语气、神态,尤其是那双眼睛,都与失踪的工藤新一极其神似的小男孩。
“你……你说你是新一?!”阿笠博士的声音都变了调,尖锐而颤抖,“这怎么可能?!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让人变小的药?!小孩子不可以开这种恶劣的玩笑!”他下意识地否定,因为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科学认知范畴。
“是真的!博士!我没有开玩笑!”新一(柯南)急切地向前一步,小小的脸上写满了焦灼和真诚。他开始语速飞快地叙述在多罗碧加乐园的遭遇,详细描述琴酒和伏特加的外貌特征——银色长发、冷峻面容、黑色保时捷,以及那个戴墨镜的魁梧男人。他描述了被发现的惊恐,被制服时的无力感,以及被强行灌下药物后,那如同地狱般的、细胞级别撕裂重组的极致痛苦。
他的叙述逻辑清晰,细节真实可信,尤其是对药物带来的那种超乎想象的痛苦的描述,绝非一个普通小孩子能够凭空想象或编造出来的。而且,他对工藤新一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提到了许多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关于那些失败发明的趣事。
阿笠博士听着听着,心中的怀疑如同阳光下的冰雪,逐渐消融,被一种荒诞的、冰冷的、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所取代。他看着眼前这个孩子——那眼神中的智慧、焦急、愤怒和一丝深藏的绝望,那说话时不经意间的小动作,那熟悉的推理思维模式——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天啊……如果……如果这是真的……”阿笠博士感觉双腿发软,他踉跄着后退一步,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沙发上,胖胖的身体将沙发压得深深下陷。他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眼睛,又重新戴上,仿佛这样就能看清真相。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的声音干涩而颤抖,“新一……你、你竟然遇到了这种事情!这……这太可怕了!”
他看着站在地板上,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却努力挺直着小小身躯的“工藤新一”,一股混杂着心痛、震惊和责任感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将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