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阿穆将宜修的口谕原原本本转告扎兰泰,末了压低声音道:“佐领大人,皇后娘娘说的让咱们联系的人,名唤齐景。”
“齐景?”扎兰泰倚在榻上,脸色因伤势未愈泛着苍白,指尖却缓缓攥紧了锦被,“是齐大人的庶子?”
“正是。”阿穆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不解,“此人如今也在京城,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整日流连烟花柳巷,论才情品行,连齐衡的半分都及不上——娘娘怎会留意到他呢?”
“不学无术,有时反倒是最稳妥的自保。”扎兰泰眼底掠过一丝锐光,咳了两声才续道,“如今齐衡刚任御林军统领,正是风头正劲时,齐景若真要跟他硬碰硬争,恐怕早死了八百回,哪能活到今日?他这般不学无术,才能让齐衡放心呢。”他缓了缓,目光沉了沉,“娘娘既点了他的名,必是有深意的,我们照办便是。”
阿穆点头应下,见扎兰泰说话时胸口微微起伏,绷带下隐约透出些浅红,又忍不住劝:“佐领大人,您伤得重,还是先好好休养,查探行踪的事,交给卑职便是。”
“无妨,我已好多了。”扎兰泰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喙,“你尽快去查齐景这几日的动向,迟则生变——齐衡那边,不会一直按兵不动。”
阿穆张了张嘴,终究把话咽了回去。他太清楚,只要事关皇后宜修,扎兰泰从不会顾惜自己。这次受伤,却严令不许任何人透露给宫里,怕的就是娘娘分心担忧。再多劝,也只是白费口舌。
最后,阿穆躬身抱拳,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不过三五日,阿穆便带着消息折返,见了扎兰泰便禀:“佐领大人,查清楚了。齐景前两日泡在城西赌场,今日一早便遣人递了话,要去春香苑寻头牌怡香姑娘。”
“好。”扎兰泰闻言,猛地从榻上坐起,伸手便去够床边的常服,动作急了些,胸口的绷带瞬间洇开一片刺目的红。
“大人!”阿穆急忙上前按住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急色,“您伤口又裂了!春香苑那边,卑职去盯着便是,您怎能亲自去?”
“松手。”扎兰泰的声音冷硬,却没推开阿穆的手,只是语气更沉,“此事需我亲自见他,方能拿捏住分寸。备马车,我们去春香苑。”
阿穆望着他眼底的决意,知道再劝无用,只能躬身应了声“是”,转身快步出去安排。
不多时,一辆马车便停在了春香苑门口。扎兰泰扶着阿穆的手下车,玄色锦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凝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冷意。
门口迎客的鸨母眼尖,见扎兰泰衣料考究、气度不凡,忙捏着绣帕颠颠迎上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哎哟,这位爷看着面生,是头一回来咱们春香苑吧?快里边请,我给您挑最好的座儿!”
“怡香在哪?”扎兰泰没接老鸨的话,声音冷得像冰,直接打断了她。
鸨母脸上的笑僵了僵,连忙赔着小心道:“哎哟,可真是不凑巧,怡香姑娘今儿个一早便被齐公子约了,这会儿正在雅间里呢。爷您别急,咱们这儿新来了位清倌儿,模样水嫩,嗓子也好,不如……”
“约她的是齐景?”扎兰泰眸光微闪,不等她说完便冷声道,“我与他是旧识,你只管带我去便是。”
阿穆早得了吩咐,见状立刻从袖中摸出个沉甸甸的银袋,递到鸨母手里。鸨母捏着那袋银子,指尖能触到里面银锭的棱角,眼睛瞬间亮了,忙把帕子往臂弯里一搭,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哟!原来爷是齐公子的朋友!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就给您引路,这就引!”
说着,老鸨便躬着身子在前头带路,七拐八绕到了一间雅致的雅间外,里面隐约传来说笑声,女子的娇俏与男子的浪荡混在一起,格外刺耳。
鸨母脚步顿住,脸上露出些为难:“这……齐公子正陪着怡香姑娘呢,小的也不好贸然敲门……”
“你退下吧,余下的事不用你管。”扎兰泰瞥了眼紧闭的房门,声音没有半分波澜。
鸨母连忙点头哈腰地应着,捏着银袋快步退走,生怕扰了这位贵人的兴致。雅间外,只余下扎兰泰与阿穆二人,门内的笑语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愈发清晰。
扎兰泰没半分迟疑,径直抬手推开了雅阁的门。
门轴“吱呀”一声响,屋内暖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只见齐景斜倚在铺着软垫的榻上,怀中正搂着个穿月白薄纱的女子——正是头牌怡香。她肩上的纱衣松松垮垮滑到肘间,露出半截莹白香肩,指尖正勾着齐景的酒杯,凑在他耳边说着什么,惹得齐景低笑出声,伸手便去捏她的下巴,两人腻得难分难解。
骤见生人闯入,怡香惊得浑身一颤,忙往齐景怀里缩了缩,抬手拢了拢滑落的纱衣,怯生生又带着几分媚意的嗓音响起:“这位爷……您是谁呀?”
扎兰泰却连眼角都没扫她一下,目光直直钉在齐景脸上。阿穆紧随其后进门,反手便将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齐景这才慢悠悠抬了头,眼底带着几分被扰了兴致的慵懒,扫过扎兰泰玄色锦袍上的暗纹,又瞥了眼他身后立得笔直的阿穆,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呵,哪儿来的贵客?我在这儿花了银子寻乐子,春香苑的规矩,是付了钱就能随便闯进来的?还是说——”齐景故意顿了顿,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酒液晃出细碎的涟漪,“你付的银子,比小爷我还多?
“我不是来寻乐的。”扎兰泰终于开口,声音冰冷,没半分废话,“我想和你谈谈你兄长齐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