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砚霜的眉角多了一道伤口,却根本没有时间处理,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浸湿了面罩。
一路迂回逃命数百里,战马已近油尽灯枯。
而后方紧追不舍的北狄千骑,皆配双马,轮换骑乘。
因此,北狄骑兵显得轻松了许多,一路紧追不舍。
或多或少,似乎还存了些猫捉老鼠的心思,存心想要将他们耗死。
此刻,胯下战马速度越来越慢。
除了徐砚霜,寒露两人的上等战马之外,其余亲兵的战马,口鼻间都已经隐现鲜血。
若再继续跑下去,战马就要累死了。
“小姐,再这么跑下去,我们很快就会被追上了。”
徐砚霜一抖手,震碎了附着在紫金枪上的薄冰。
“那便杀回去。”
“不行!”寒露断然道:“我们不过区区几十人,如何与千骑抗衡。”
“大将军。”一名亲卫大声道:“我们跑不动了,您的战马还有余力。您走,我等留下来断后,能拖多久算多少,您快走。”
“大将军,走。您不曾放弃我等,我等亦甘愿为您赴死!”
“走,到时候,大将军为我等报仇便是。”
一众亲兵七嘴八舌的催促着,同时拉住缰绳,调转马头。
不跑了,留着最后一点马力,拼死一战!
徐砚霜眼含热泪,双手紧握,护甲下指节发白。
这仿佛是绝望中最后一丝温暖,她很想紧紧抓住。与他们一起,同生共死。
然而,她还有许多未尽之事。
于她而言,‘死’之一字,太过沉重。
“小姐,走吧!”
寒露咬牙说道,此刻,哪怕是片刻,都应该竭力争取。
或许,下一刻,便能见到奇迹。
当然,无论是她,还是徐砚霜,都不相信奇迹存在。
但她们都相信,只要拼尽全力,哪怕最后还是战死,至少便少一丝遗憾。
“将军,保重!”
亲卫们举刀,振臂高呼。
不远处,北狄骑兵飞驰而来,尖叫着,马蹄踏碎积雪,朝着他们冲撞而来。
几近脱力而亡的战马垂下头,微微发着抖。
“保重!”
徐砚霜喃喃,几不可闻的说道,随后策马飞奔。
风吹过,迷了眼!
“杀,杀,杀啊!”
面对千骑冲锋,那数十亲卫,无异于螳臂挡车。
然而,就在所有人存了死志,扬刀策马之时,突然瞪大了眼睛。
在北狄千骑的后方,有更多更沉重的马蹄声,更有他们熟悉的南腔。
那是同胞的声音。
他们在喊:“杀,杀,杀啊!”
众人愣了一瞬,随即便高兴起来。
援兵到了。
“杀!”
这一刻,他们多少存了些活的希望。
轰!
他们与北狄千骑撞上,却似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小石头,只激起点点涟漪。
徐砚霜伏在马背上,埋头狂奔,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一眼。
虽说慈不掌兵,但他们是为她而死。
是她的失误,才将他们带入绝境。
后方的战斗十分激烈,喊杀声响成一片。
嗯?
徐砚霜有些疑惑,几十人面对千骑,能有这么大的动静吗?
寒露伏低身形,目光穿过臂弯朝后看去,蓦地瞪大了眼睛。
天地倒悬,后方数千人绞杀的场面,愈加震撼。
“小姐。”她猛地直起腰,抬起头,兴奋的大叫起来:“援兵,是援兵到了。”
徐砚霜怔怔回头,虽然隔着老远,但依然可见鲜血挥洒的残影。
以及,听见那随风而来的厮杀声。
“是...是真的吗?”
寒露兴奋道:“真的,是真的。您听见了吗,他们在喊“杀,杀啊”,还在骂人呢,在骂“狗娘养的蛮子,去死吧”!”
徐砚霜眯起眼睛,嘴角扬起,身体一软,幸好用紫金枪抵住了地面,才没让自己从马背上掉下来。
“是谁,会是谁来救我?”
寒露笑道:“我们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徐砚霜一听,突然有一丝恐慌。
她声音发颤:“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也是来追杀我的呢?”
寒露张了张嘴,小脸煞白。
“这...应该不可能吧。”她咽了口唾沫:“毕竟,若我是韩屹,此刻定然想方设法脱离战场,与卫将军汇合,谎报小姐您的死讯。然后,率大军回拒北城。”
徐砚霜定了定神,道:“那,我们便杀回去。”
“好!”
两骑调头,飞奔而回。
独孤信看清了前面的北狄骑兵,心中的恨意尽化作杀意。
战刀一舞,第一个冒着稀疏的箭矢杀了进去。
身后数千骑滚滚而来,打了北狄骑兵一个措手不及。
刀起刀落,顿时就杀了个人仰马翻。
以多打少,又出其不意,挟愤而来。
北狄骑兵还在为即将屠灭那群戏耍后亡命一搏的老鼠而沾沾自喜,哪料到转眼落入了别人的包围。
顷刻间,数百人伤亡。
北狄众骑兵慌了,竭力止住前冲的势头,转身迎战。
结果,一看之下,全都傻眼了。
只见几千骑蜂拥而来,后方还跟着数千步兵,举着战刀,跑的脸红脖子粗。
是血骑营!
他们拿来当作诱饵,往斡儿朵海去的血骑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刻,他们哪还有心思再战。
逃,成了唯一的想法。
当然,可不是要想着回去通风报信。
独孤信杀的性起,哪怕背上还背着斥候的尸体,依旧悍勇无双。
一路拼杀过去,目标直指那名身材最为魁梧,不断发号施令的千夫长。
“死!”
他一刀劈落,锯齿状的刀锋划破空气,狠狠的砍向千夫长的脖子。
弯刀掠过一道弧线,毫厘之间挡住了他的刀锋。
然而,还不等他提刀再砍,只听‘噗哧’一声,一团鲜血溅射在他的脸上。
独孤信双眼微眯,看到了从千夫长胸口冒出来的一截枪尖,血珠滴浇,寒芒乍现。
尸体在他眼前跌落马背,露出他身后的人来。
身穿雁翎环金甲,手握紫金夺命枪。
不是徐砚霜,还能是谁。
“阿妹?”
“阿哥?”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都带着一丝颤音。
下一刻,两人异口同声:“小心!”
紫金枪刺死了杀向独孤信的北狄兵,而卷了刃的战刀脱手飞出,穿胸刺死了砍向徐砚霜的敌人。
两人不由相视大笑出声。
真是劫后余生逢故人,万语千言竟无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