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表的秒针卡在十二点位置,不再走动。张尘将手腕凑近眼前,表盘玻璃映出自己半张脸,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在眉骨处短暂悬停,又滴进衣领。他没动,只是用拇指轻轻压了压摸金符的链扣,金属触感冰凉,却比心跳更真实。
胖子蹲在入口前,头灯的光圈扫过地面。石砖拼接处有细微裂纹,呈放射状蔓延,像是被某种力量从下方顶起过。他伸出登山杖,试探性地点了点最外侧一块砖面——没有反应。
“这回是不是安全了?”他低声问,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撞出轻微回响。
张尘没回答。他盯着第三块砖的边缘,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凹槽,形状像被刀锋削过。爷爷教过他,真正的机关不靠声响示警,而是藏在“不该平整”的地方。他退后半步,从背包侧袋抽出一根铜丝,弯成弧形,轻轻搭在凹槽两端。
铜丝刚贴上石面,顶部岩层便传来细微的摩擦声。
“别动!”张尘一把拽住胖子后领,将他拖回墙角。
下一秒,三块磨盘大的石锥从上方坠落,砸在刚才试探的位置,碎石飞溅。尘烟未散,空气中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是铁锈混着腐草。
秦教授迅速打开检测仪,屏幕数值跳动,绿光映在他镜片上。“氰化氢,浓度0.3ppm,持续上升。”他立刻从急救包里翻出防毒面罩,递给两人,“戴好,别深呼吸。”
张尘接过面罩,却没有立即戴上。他低头看着铜丝——那根细线此刻微微发蓝,像是被什么能量灼烧过。他指尖抚过摸金符背面,那道“启”字纹路又震了一下,比刚才更清晰。
“之字形。”他说,“踩这里。”
他用登山杖在地砖上画出一条曲折路线,避开所有带凹槽的石面。胖子跟在后面,一手扶墙,一手举着补光灯,直播设备早已收进防水袋,此刻只余肩带在晃。
通道越走越窄,头顶的岩层压得人喘不过气。墙壁上的刻痕渐渐密集,大多是断裂的符号,像是被刻意抹去。秦教授边走边拍照,手指在相机快门上停顿了一瞬——左侧墙角,一行古文嵌在石缝中,笔画深得异常。
“血启者生,伪入者烬。”他念出声,声音被面罩闷住。
张尘脚步微顿,没回头。他知道这八个字的分量。爷爷提过,古时守门人立誓,凡无血脉印记者强行闯关,必遭反噬。他摸了摸锁骨下的皮肤,那几道光纹还在游走,但比昨夜安静了许多。
“继续走。”他说。
通道中段突然收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两侧墙面嵌着青铜齿轮,表面布满绿锈,却依旧能看见内部咬合的纹路。地面铺设的石板明显不同,泛着青灰色,像是后来补上的。
胖子刚迈出一步,脚跟碾过石板接缝。
“咔。”
齿轮转动的声音像骨头错位。
张尘猛地将他拽回。下一瞬,两排铁 blade 从墙内弹出,交错旋转,带起呼啸风声。刀锋间距不足二十厘米,任何活物都无法通过。
“九转断魂机……”张尘盯着齿轮转动的节奏,嘴里默念口诀。爷爷的《机关谱》里提过,这类机关靠震动触发,运转周期为七秒一组,中间有0.8秒的回缩间隙。
“胖子,放节拍器。”他解下背包,取出手机,“调到每分钟75拍。”
胖子手忙脚乱点开应用,电子音在刀阵轰鸣中显得单薄。张尘闭眼听了一秒,睁开时已锁定节奏。
“等我动再跟。”他深吸一口气,踩进第一块安全石板。
刀锋掠过鼻尖,带起的风刮得脸颊生疼。他一步一顿,每一步都卡在刀片回缩的瞬间。秦教授紧跟其后,走到中途脚下一滑,登山靴踩偏半寸。
齿轮转速陡增。
张尘反手一扯,将他整个人拖回。秦教授后背撞上岩壁,面罩歪斜,呼吸急促。刀阵再次闭合,金属摩擦声刺耳欲聋。
“别停。”张尘低喝。
胖子咬牙跟上。走到最后一段时,他左腕突然一热,像是被烙铁烫过。他本能地伸手撑墙稳住身体,掌心正按在一处浮雕上——那是个空洞的眼眶,深陷于石面。
墙体瞬间泛起暗红微光,如同血液在石下流动。
刀阵戛然而止。
齿轮缓缓回缩,铁 blade 没入墙内,通道恢复死寂。
胖子喘着粗气,低头看自己的手。浮雕上没有灰尘,仿佛常有人触摸。他腕上的旧疤还在发烫,热度顺着血管往上爬。
“我……”他张了张嘴,却说不下去。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火光、锁链、一张被铁面具遮住的脸在对他说话,声音模糊,但语气像在质问。
张尘走回来,拍了下他肩膀。“没事吧?”
胖子摇头,把手从墙上拿开。红光熄灭,石面恢复灰暗。
“刚才那光……”秦教授盯着浮雕,“不是自然现象。这墙里有能量传导结构。”
张尘没接话。他蹲下身,捡起地上一缕黑色纤维——刀阵停转后留下的,质地像烧焦的布料,却韧性极强。他捻了捻,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感。
“有人来过。”他说,“没活着出去。”
通道末端骤然开阔,雾气弥漫,灰白色,浓得像凝固的棉絮。张尘伸手探入,湿冷黏腻,指尖传来轻微麻痹感。
“别吸。”他迅速缩手,“是迷神瘴。”
秦教授点头:“古代用乌头、天南星混合蒸馏制成,吸入后引发幻觉,严重者癫狂自戕。”
胖子已经摘下面罩,大口喘气。“这鬼地方……我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我……”
“闭眼。”张尘一把捂住他口鼻,从水壶倒出清水浸湿头巾,包住他口鼻,“跟着我走,别松手。”
三人排成一列,张尘在前,左手拽着胖子手腕,右手握紧登山杖探路。雾气越来越浓,视线不足半米。地面湿滑,石板缝隙渗出暗绿色液体,踩上去有轻微粘滞感。
走了约二十步,胖子突然挣扎。
“放开我!”他猛地甩手,“你们不是他们!他们想杀我!”
张尘回头,只见胖子双眼充血,右手已摸向腰间战术刀。他瞳孔放大,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胖子!”他厉声喝,“我是张尘!”
胖子喉咙里发出低吼,刀刃出鞘半寸。
秦教授一把抱住他腰腹,死死往后拖。胖子挣动得更猛,嘴里嘶吼:“我不是叛徒!我没打开门!你们别逼我——”
张尘冲上前,一记手刀劈在他颈侧。胖子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快走。”他扛起胖子,对秦教授说,“别回头。”
秦教授点头,咬牙跟上。
最后一段路几乎是跑完的。雾气边缘,石门轮廓浮现,门缝上方刻着一个符号——与黑匣子东南角、摸金符背面完全一致的“启”字。
张尘一脚踹开石门。
冷风灌入,吹散残雾。三人跌出通道,摔在一片碎石坡上。胖子在昏迷中抽搐,手腕上的旧疤泛着暗红,像是皮下有火在烧。
张尘趴在地上,大口喘气。他抬头看,出口上方是断崖,岩壁爬满藤蔓,远处山脊线被晨光勾出轮廓。他们出来了。
秦教授挣扎着坐起,检查胖子脉搏。“他没事,就是神经受创。”他抬头看向张尘,“但刚才那句话……‘我不是叛徒’,你不觉得太具体了吗?”
张尘没答。他解开胖子衣袖,盯着那道疤痕。边缘微微隆起,纹理不像是普通刀伤,倒像是……烙印。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内袋掏出黑匣子。匣体冰凉,表面无光。他指尖划过东南角——那一片金属微微震颤,与摸金符的震动频率完全同步。
胖子在昏迷中呓语,声音极轻。
“门不能开……我守过……这一次,我不逃……”
张尘盯着他,喉结动了动。
远处,沙丘边缘,一道细小的黑线正缓缓移动。像是有人影,又像只是风沙的错觉。
他握紧黑匣子,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