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纪十六,从公元476年(丙辰年)到公元478年(戊午年),共三年。
元徽四年(丙辰年,公元476 年)
春天正月己亥日,皇帝去耕地,还宣布大赦天下。
二月,北魏司空东郡王陆定国因为仗着皇帝恩宠胡作非为,被免去官爵,贬为普通士兵。
北魏冯太后行为不检点,因为李弈之死怨恨显祖,就在夏天六月辛未日,偷偷下毒害死了显祖。第二天壬申日,宣布大赦,改年号为承明。把显祖葬在金陵,谥号是献文皇帝。
北魏大司马、大将军代人万安国假传圣旨杀了神部长奚买奴,被赐死。
戊寅日,北魏让征西大将军、安乐王长乐当太尉,尚书左仆射、宜都王目辰当司徒,南部尚书李欣当司空。还把皇太后尊称为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又开始临朝处理政务。任命冯熙为侍中、太师、中书监。冯熙觉得自己是外戚,坚决推辞在朝廷内任职,于是就被任命为都督、洛州刺史,侍中、太师的职位还保留着。
显祖的牌位放入太庙的时候,有关部门上奏说太庙中执事的官员,按照旧例都应该赐爵位。秘书令广平人程骏上书说:“分封诸侯,划分土地,这是帝王很重视的事,要么因为是皇亲国戚或贤能的人,要么是因为有功劳,没听说过牌位放入太庙,所有官员就都受封的。皇家以前的做法,只是一时的恩典,怎么能当成长久的制度呢!”太后觉得有道理就听从了,还对大臣们说:“以后讨论事情,要依据古代经典说正确的话,怎么能只遵循旧例呢!”还赏赐给程骏一套衣服,二百匹帛。
太后这人聪明又敏锐,会读书算数,通晓政事,穿衣服很简朴,饮食也比以前减少了七八成。但她猜忌心强,很有权谋。高祖非常孝顺,能顺着太后的心意。不管大事小事,都听太后的。太后常常自己做决定,都不再告诉皇帝。她宠信的宦官高平人王琚、安定人张祜、杞嶷、冯翊人王遇、略阳人苻承祖、高阴人王质,都仗着势力掌权。张祜官做到尚书左仆射,封新平王;王琚官做到征南将军,封高平王;杞嶷等人官职也做到侍中、吏部尚书、刺史,封公侯,得到的赏赐不计其数,还赐给铁券,保证他们不会被处死。还有,太卜令姑臧人王睿受到太后宠幸,越级提拔到侍中、吏部尚书,封太原公。秘书令李冲,虽然是因为有才能被任用,但也因为私下受到太后宠信,得到的赏赐也数不清。另外,太后表面上礼遇有声望的东阳王丕、游明根等人,待遇非常优厚,每次褒奖赏赐王睿等人的时候,就把东阳王丕等人也一起算上,显示自己不偏心。东阳王丕是烈帝的玄孙,李冲是李宝的儿子。
太后因为自己行为有失,害怕别人议论自己,大臣们说话稍微有点让她起疑心,就会被杀掉。不过她宠信的身边人,如果犯了小错,一定会鞭打,有的甚至打一百多下,但她不会记仇,很快又像以前一样对待他们,有的人还因此变得更富贵。所以身边的人虽然被惩罚,却始终没有背叛的心思。
乙亥日,给萧道成加官为尚书左仆射,刘秉为中书令。
杨运长、阮佃夫等人越来越忌惮建平王景素,景素就和录事参军陈郡人殷沵、中兵参军略阳人垣庆延、参军沈颙、左暄等人商量自保的办法。派人在京城建康来来往往,结交有才能有力量的人,冠军将军黄回、游击将军高道庆、辅国将军曹欣之、前军将军韩道清、长水校尉郭兰之、羽林监垣祗祖,都暗中与他谋划。那些不得志的武人,都归附了他。当时皇帝喜欢独自到郊外游玩,曹欣之就计划占据石头城,等皇帝出城的时候发动叛乱。韩道清、郭兰之想劝说萧道成趁着皇帝夜里出城,抓住皇帝迎接景素,如果萧道成不答应,就对付他。景素却常常制止他们,让他们不要着急。杨运长、阮佃夫隐约听说了这件事,就派北方人周天赐假装投靠景素,劝他起兵。景素知道这是个圈套,就把周天赐的头砍下来送到朝廷。
秋天七月,垣祗祖带着几百人从建康逃到京口,说京城已经大乱,劝景素赶紧进城。景素相信了他,戊子日,在京口起兵,响应他的士兵百姓有好几千。杨运长、阮佃夫听说垣祗祖叛逃,立刻下令戒严。己丑日,派骁骑将军任农夫、领军将军黄回、左军将军兰陵人李安民带领步兵,右军将军张保带领水军去讨伐。辛卯日,又任命南豫州刺史段佛荣为总指挥。萧道成知道黄回有二心,所以让李安民、段佛荣和他一起去。黄回私下告诫自己的士兵:“路上遇到京口的军队,不要交战。”萧道成驻扎在玄武湖,冠军将军萧赜镇守东府。
始安王伯融、都乡侯伯猷,都是建安王休仁的儿子,杨运长、阮佃夫忌惮他们长大了不好控制,就假传圣旨赐他们死。
景素想在竹里截断道路抵挡朝廷军队。垣庆延、垣祗祖、沈颙都说:“现在天气又旱又热,朝廷军队远道而来,疲惫不堪,把他们引过来,咱们以逸待劳,一战就能取胜。”殷沵等人坚决反对,却没能说服他们。任农夫等人到了之后,放火烧了市集城镇。垣庆延等人互相观望,都没有斗志。景素本来就没什么威望和谋略,慌慌张张不知道该怎么办。黄回被段佛荣逼迫,又看到京口军队弱小,就没有行动。张保把船停在西渚,景素身边有几十个勇士,自发组织起来,进攻水军。甲午日,张保战败而死,但其他将领没有赶来支援,京口军队又被朝廷军队打败。朝廷军队逼近城下,沈颙先带着人逃跑,垣祗祖接着跑,其他各路军队也纷纷撤退,只有左暄在万岁楼下和朝廷军队奋力战斗,但他的兵力太弱,抵挡不住就溃散了。乙未日,朝廷军队攻下京口。黄回的军队先入城,他因为之前发誓不杀诸王,就把景素让给殿中将军张倪奴。张倪奴抓住景素,把他和他的三个儿子都杀了,同党垣祗祖等几十人也都被处死。萧道成没有追究黄回、高道庆,还像以前一样安抚他们。当天解除戒严。丙申日,大赦天下。
当初,巴东、建平的蛮人反叛,沈攸之派兵去讨伐。景素反叛的时候,沈攸之急忙召回在三峡的军队赶回建康。巴东太守刘攘兵、建平太守刘道欣怀疑沈攸之有别的企图,就带兵截断三峡通道,不让军队通过。刘攘兵的儿子刘天赐在荆州任西曹,沈攸之派刘天赐去劝说他们。刘攘兵知道景素确实反叛了,就放下武器请罪,沈攸之还像以前一样对待他。刘道欣坚守建平,刘攘兵劝说也没用,刘攘兵就和讨伐蛮人的军队一起攻打并杀了他。
甲辰日,北魏皇帝追尊他的母亲李贵人为思皇后。
八月丁卯日,立皇弟刘翙为南阳王,刘嵩为新兴王,刘禧为始建王。
庚午日,任命给事黄门侍郎阮佃夫为南豫州刺史,留在京城镇守。
九月戊子日,赐骁骑将军高道庆死。
冬天十月辛酉日,任命吏部尚书王僧虔为尚书右仆射。
十一月戊子日,北魏任命太尉、安乐王长乐为定州刺史,司空李欣为徐州刺史。
【内核解读】
元徽四年(公元476年)的历史记载,宛如一幅充满权力博弈、人性挣扎与时代动荡的画卷,透过这些史事,我们能清晰感受到南北朝时期政治格局的复杂与残酷,也能窥见人性在权力场中的多面性。
从北魏的局势来看,冯太后无疑是绝对的核心人物。她有着卓越的政治才能,“性聪察,知书计,晓政事”,执政时推行节俭,“被服俭素,膳羞减于故事什七八”,这些特质本可让她成为一代贤明的掌权者。但同时,她又“猜忍多权数”,因个人恩怨“密行鸩毒”害死显祖,为巩固权力重用宦官和亲信,甚至对稍有疑忌言论的下属痛下杀手。这种矛盾的性格,既展现了她在男权主导的封建王朝中,作为女性掌权者为维护地位所采取的强硬乃至残酷手段,也暴露了权力对人性的腐蚀——即便有治国之才,也难掩私欲与猜忌。
冯太后对待亲信的方式也颇为耐人寻味,“苟有小过,必加笞棰,或至百馀;而无宿憾,寻复待之如初,或因此更富贵”,这种恩威并施的御下之术,使得下属即便受罚也“终无离心”。这背后反映出封建官场中人身依附关系的牢固,下属对上级的忠诚度往往与利益捆绑,而非基于真正的认同,也体现了冯太后深谙权力制衡之道,用奖惩并用的方式牢牢掌控着身边的人。
再看南朝宋的情况,建平王景素的叛乱是核心事件。这场叛乱的根源在于杨运长、阮佃夫等权臣的猜忌,而景素为求自保,联合了一批不得志的武人密谋起事。从过程来看,这场叛乱充满了仓促与混乱:景素本就“乏威略”,在垣祗祖虚假消息的误导下仓促起兵;内部将领意见不一,垣庆延等人主张“以逸待劳”,却未能被采纳;黄回等关键人物态度摇摆,最终导致叛乱失败。这不仅反映出南朝宋后期皇室内部的矛盾尖锐,宗王与权臣之间的权力斗争已到白热化程度,也暴露了当时军事集团内部的松散与不坚定,各方势力皆以自身利益为先,缺乏真正的凝聚力。
叛乱失败后,景素及其三子被杀,同党数十人伏诛,而萧道成却对有异志的黄回、高道庆“抚之如旧”。这一处理方式耐人寻味,萧道成此举显然是为了稳定局势,拉拢潜在的力量,为自己日后的政治图谋积蓄资本,从中也能看出他的深谋远虑与政治手腕,预示着南朝宋的权力格局即将发生更大的变动。
此外,巴东建平蛮的叛乱及后续处理,反映了当时地方与中央的紧张关系,刘攘兵、刘道欣对沈攸之的猜忌,体现了乱世中各方势力对彼此的不信任,而沈攸之最终平定局势,也展现了其在地方的影响力与处事手段。
总体而言,元徽四年的这些史事,是南北朝时期社会动荡、权力更迭频繁的缩影。在这个时代,亲情、道义往往让位于权力欲望,每个人都在权力的漩涡中挣扎求生,或成为掌权者,或沦为牺牲品。这些事件不仅推动着历史的进程,也为我们研究古代政治、人性以及社会变迁提供了生动的案例,让我们更深刻地理解那个时代的复杂性与残酷性。